李氏听了便知道是自己娘家派人来了,忙和元秋换了衣裳,叫人将李府派来的人厅里先去坐了。元秋从小生在浙江,却是没见过外祖母家的人,忙扶着李氏走了出来。厅里坐着一二等仆妇样打扮婆子,见了李氏忙起身请安道:“姑奶奶好。”见李氏点了头,又起身给元秋行了礼。
李氏定睛看那几个婆子,发现这几个不仅是李老太太跟前伺候了几十年的人,有两个更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登时不禁滴下泪来。
那几个婆子见李氏哭了,也都哽咽起来,元秋忙劝了李氏好些话,李氏方才好些,强打起笑容说道:“好些年没见妈妈们,倒是我失态了。”
那婆子们有一个是李老太太的陪嫁郭嬷嬷,最是有脸面的,听见李氏说这话,忙开口笑道:“那日姑奶奶打发人送帖子回府,老太太看了知道姑奶奶回来了,高兴的不知怎么好了,最后还是痛哭了几场方才好些,恨不得马上相见,只是不能。这几日更是每天把姑奶奶挂在嘴上说上一两次才罢,老太太估摸着姑奶奶这几日在家也收拾妥当了,这才叫我们过来瞧瞧,看可缺些什么吃的用的,不方便叫人寻的,都告诉了我们去,好叫人回府去取。再者让来问问,看姑奶奶哪日有空,好带表少爷、表小姐们去府里坐坐,也好让老太太瞧瞧外孙们。”
李氏听了不禁又抹起眼泪来,元秋在旁边见了,只得替李氏回道:“昨儿回过老太太了,说明日就可以去外祖家,今日本打算叫人送话过去,可巧嬷嬷们就来了。”
李氏拿着帕子把泪水拭了,才拉着元秋和众人笑道:“这是我大闺女,小名唤作元秋。”
郭嬷嬷忙笑道:“成日里听老太太提,说姑奶奶家有个小姐,聪明的和什么似的,长的又好。家里人听了都想见见呢。”元秋在旁边行了一礼,才又站在李氏身后。
郭嬷嬷又问了李氏这几年在杭州的生活,李氏又打听了下家里,两人倒说了有半个时辰,眼瞅见快到晌午时分了,郭嬷嬷才起身告退。李氏本想留饭,奈何郭嬷嬷怕给李氏惹来不自在,只说家里老太太还等着信呢。李氏闻言只得罢了,唤采雪拿备下的礼物出来,叫郭嬷嬷回去带给李老太太。
李氏送走了娘家人,就有人来传话说老太太请大太太和三姑娘过去。李氏也来不及换家常衣裳,忙带了元秋去了上房。
老太太此时正闭着眼睛斜躺在榻上打着瞌睡,李氏也不敢惊扰了她,只得和元秋在地下站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听老太太问了句:“大太太过来没有?”
老太太脚下跪着个捶腿的小丫头,听见老太太问话,忙小声笑道:“回老太太:大太太和三姑娘早来了,在那站着的不是?”
老太太这才把眼睁开了,瞅了李氏和元秋几眼才说道:“人老了,也容易犯瞌睡,刚才说叫你娘俩过来吃午饭,结果说话功夫又眯着了。”
李氏忙笑道:“老太太若是累了,就先躺下睡会。”老太太听了也没言语,让李氏在一边坐了,又招手叫元秋到跟前,拉着她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和李氏笑道:“妞妞还小,看不出模样,单拿宝珠、美玉两个和元秋比,就生生差了一大截出来。”
李氏刚想回话,吴氏带着美玉就从门口进来了,元秋瞅见三房母女两个脸色都不太好,想必是听见刚才的话了。老太太瞧见美玉,便松了元秋的手,把美玉叫到跟前来问道:“我听人说你昨日身上又不好了,今儿怎么也不在屋里躺躺,又出来做什么?”
美玉忙回道:“回老太太,今日觉得身上好些了,便过来瞧瞧老太太。”
老太太听了只点了点头,便指着下首的椅子和美玉道:“你先坐那罢,等你宝珠姐姐过来好吃饭。”美玉一直都是在老太太跟前坐着的,她见如今元秋坐在自己素日的位置上,自己则在下首坐了椅子,便满心的不高兴。
老太太也不顾美玉,只拉着元秋继续东说西说,直到好一会子才发觉二房还没过来,便皱着眉头打发吴氏使人叫。
吴氏使了个小丫鬟去请二房,没一会功夫孙氏便带了宝珠过来。老太太撇了眼孙氏冷哼道:“你倒是个难伺候的,吃饭还叫人请你。”孙氏哪里敢分辨,只低了头不敢言语。
老太太又说了孙氏几句,方才叫人传饭。元秋见丫鬟开始摆饭,便要起身到下面去坐,老太太拉了她道:“你就在我身边坐着吃罢。”元秋听了只得应了,美玉见老太太把元秋叫到身边去吃饭,却忘了自己,便气鼓鼓的瞪着桌子,对面的宝珠见了,只拿起手帕掩住了嘴角的笑意。
祖孙四人坐好了,李氏妯娌三个却是坐不得的,在一边立着摆筷、布菜,元秋坐在老太太身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勉强吃了两口菜后就拨弄着碗里的米粒,好容易等老太太吃饱了放下了筷子,才赶忙把自己的碗筷也跟着放下了。
老太太见元秋碗里的饭只略动了一点,便开口说道:“我们家规矩倒没那么大,我年纪大了,吃不了多少,你们只管自己去吃,不用照看着我。”元秋忙笑道:“已经吃饱了。”老太太听了这才点了点头,半晌才说:“你还是瘦了些,要多吃些才是,像美玉这样的才有福相,等嫁了人婆家也喜欢。”元秋、宝珠、美玉三个都是闺阁少女,听了这话不禁都红了脸。
老太太见孙女们都不自在,也就收了口,吩咐李氏妯娌几个去吃饭,元秋本就没吃饱,正想同李氏回去好生去吃饭,便也找了借口跟着李氏回房了。
吴氏见众人都走了,便打发美玉回去,自己服侍老太太歇午觉。老太太吃饭之前刚眯了一会子,如今倒不觉得困,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吴氏说着闲话。吴氏帮着老太太捶着腿,顺便把话题扯到元秋身上:“都说三姑娘是个福气大的,只是我瞅着她生的单薄,也不知承不承的住福。”老太太听了就有些不乐意,拿眼撇了吴氏一眼没说话。
吴氏只装作不知,继续笑着说:“虽说郡王府名头挺大,但他们府上毕竟在杭州,三姑娘这也算是远嫁了。”
老太太闭着眼道:“你懂什么,江南最是富庶之地,甚好!”
吴氏笑着说:“虽说是好,只是毕竟远了些。那南平郡王听说最是闲散的王爷,在外几年都不曾进京一回,将来三姑娘进了南平郡王府,想必也十几年回不来一次咯。”
老太太听了便点头说:“这倒也是,世子妃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进了郡王府自然要守人家的规矩。”
吴氏笑道:“说句厚脸皮的话,本来还想三姑娘成了世子妃,我这个做婶子的也好沾些光。如今看来,倒是没这个指望了。杭州京城毕竟隔着远了些,就是郡王府名头再大,我想沾光也是不能够啊。说起来,我还是指望我自己闺女罢了,虽然侯爷府不及郡王府,但毕竟都在京城里,就是遇到个什么事,也不怕找不到人,怎么着都是能说上话的。”
老太太听了便闭着眼睛不言语,吴氏拿眼窥了两下,继续笑道:“我听说南平郡王和廉亲王兄弟关系不睦哩,也不知是真是假。”
老太太听了立马睁眼问:“可有这事?我怎么没听说?”
吴氏忙悄声说:“我听三老爷说的,还说就是因为他们兄弟不睦,南平郡王才举家迁到杭州去定居,这么多年也没回京城一次。”
老太太听了略有些疑惑:“不是说老王妃年老,耐不住京城冬日的寒冷,才叫小儿子去南方定居,自己好去养老吗?”
吴氏听了拿帕子笑道:“这话也就骗骗世人罢了,老太太怎么倒信那个?您老也不想想,老人最是讲究落叶归根的,哪有一大把年纪倒愿意往外跑的?还不是帮着廉亲王和南平郡王圆这个兄友弟恭的谎罢了。”
老太太听了半晌没言语,只瞪着眼睛发呆,吴氏见话头说的差不多了,才起身笑道:“老太太歇着罢,我回去瞧瞧美玉去,等她身子好些,还得叫人去打听下侯爷府的亲事呢。”
老太太点头道:“既这么着,你就回去罢,好生看着美玉,我瞧着以后还是指望美玉好些。美玉的燕窝可吃完了?你再拿几两回去罢。”
吴氏笑盈盈等看着老太太叫人开箱子拿了上好的燕窝出来给自己,她眼见着老太太对美玉又上了心,顿时觉得心满意足,便又把美玉将来必能照看府里的话说了一些,哄得老太太又开心起来,这才回了院子。
回娘家
当日晚上,顾礼回家来,李氏便将明日回娘家的话和他说了,顾礼笑道:“早该去拜访岳父大人的,只是这几日我有事情给耽搁了,明日我同你一起去罢。元秋如今也空闲,山哥、泉哥、妞妞明日也不必去上学了,叫他们也一同跟着去拜见外祖父母。”
李氏笑着帮顾礼把外面袍子脱了,嘴里说道:“可是呢,母亲成日里念叨着这几个外孙子、外孙女,就是从来没见过,明日带他们过去好好和外祖母亲近一下。”
顾礼换了家常衣服坐在桌边,李氏给他倒了茶,自己则坐在一边忙忙的写了礼物单子,叫采雪都找出来包好,一会又吩咐小丫头去元秋兄妹的房里告诉今日叫他们早些歇着,明日好一同去外祖父家,转了个身又叫人去各屋里告诉丫鬟们把少爷、姑娘们明日要穿的衣服早早备下。顾礼见李氏心思浮动,便拉了她坐下,嘴里笑道:“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倒像个孩子似的了,坐也坐不住。”
李氏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也不禁哑然失笑,便静下心来坐下。李氏刚吃了口茶和顾礼说了两句话,又想起一件事来,便又喊来采雪:“你去周嫂子那里,叫她收拾收拾,明日一起去那边罢。”
顾礼见采雪答应着去了,才问李氏道:“周嫂子可是那年你生泉哥和妞妞时岳母叫舅兄送到杭州的厨娘?”
李氏点头道:“可不是她!母亲心疼我生产辛苦,便把府里会药膳的厨娘送来与我。如今我们回京在家里住着,倒不好单独开个小厨房。周嫂子母亲虽然没了,但她还有个儿子在府里,叫他们母子分别几年已经是我们的不是,如今我身子早已调养好了,正该叫她回去和儿子团聚才是。”
顾礼说道:“正是,她毕竟是李府的人,跟了你这么些年已经十分难得。你叫人多包些礼物与她,再多多的给她银两,明日就叫她家去罢。”
李氏听见顾礼这番话语,心里自然高兴不已。李氏又和顾礼说了一会话,才唤丫鬟打了洗浴的热水进来,亲自服侍顾礼洗漱了,自己也洗了干净,方才和顾礼一并睡了。
翌日一早,顾礼夫妇带着两双儿女去上房请了安,回禀了去李府一事,顾老太太见顾礼郑重其事的收拾了要去岳丈家,心里便好大不乐意,加上昨日三房吴氏那一番言论,老太太看李氏又有些不顺眼起来,当下便冷了脸转过脸去不看顾礼等人。
顾礼熟知其母的脾气,当下未免有些焦躁,只是他又不能违背老太太的意愿,只得陪笑道:“如今回京述职,还不晓得会等到什么职位。岳丈在京为官多年,各府大人都是极熟的,儿子今日正好去向岳丈请教请教。”
顾老太太听了心里盘算了片刻,她到底是怕顾礼没好差事短了家里的银子,因此只得勉强笑道:“既然这么着,你们就去罢,下午早些回来,别在旁人家耽搁太久了。”李氏听了心里虽然不高兴,面上却不显,嘴上应承了几句,才带着元秋几个人同顾礼一起出来。马车一早备好了,采雪早吩咐小丫头将准备的礼物放到车里,顾礼和顾山一辆车先行走了,李氏、元秋、泉哥、妞妞坐了一辆大车跟着顾礼的马车出了顾府。
吴氏听见顾礼一家走了,便吩咐去叫李氏院里的浆洗、扫洒两处的管事婆子过来。那两个婆子本来是吴氏屋里的下人,虽然是婆子倒从也没做过什么重活。如今派到李氏屋里,倒是成日里的浆洗长房所有下人的衣裳,连手掌都比之前粗了几分,脸上也都狼狈不堪。她俩听见吴氏来人叫,忙打了水洗了手脸,把身上的土拍了拍,便跟着丫鬟去了。
两个婆子进了院子就不敢往里进了,都低头垂手的在窗下站了,自有丫头进去回话。吴氏听说那两个婆子来了,便在炕上坐了,才吩咐人叫那两个婆子进来。
两个婆子进来先给吴氏行了礼,方在一边站了。吴氏低头拨弄着杯盏里的茶叶漫不经心地问道:“大太太都带谁去李府的?”
两个婆子互看了一眼,扫洒上的婆子满脸堆笑道:“回太太的话,太太身边是采雪姑娘跟着,三姑娘身边是织梦姑娘陪着,泉哥和六姑娘带了奶娘同去。”
吴氏听了略点了点头,又问她道:“大太太回娘家都带了什么东西啊?”
两个婆子略微闻言讪笑道:“回太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