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昂尼德重重地吐出几个字：“我们的故乡——SIDE－5一号殖民地。”
蕾娜斯瞪大眼睛，错愕道：“SIDE－5，鲁姆，不是在一年战争初期全灭了吗？”
“没错。”列昂尼德怀着满腔怒火轻吼道，“扎比家为了实现理想，地球联邦为了保护家园，所引发的这场宇宙世纪最大规模舰队战，却毁了我们的理想和家园。”
蕾娜斯内心一颤，感到了几分恐惧，只是不知这份恐惧来自列昂尼德本人，还是他身后SIDE－5数亿居民的怨念。
一年战争初期，吉恩军为求速战速决，展开代号为“不列颠作战”的行动。第一次不列颠作战虽成功实施，但投落地球的殖民卫星并未击中当时的联邦军总部加布罗基地，随即第二次不列颠作战启动。联邦军方面为防止殖民卫星再度坠落，则布置大军在SIDE－5附近。结果，两军爆发大战，联邦军大败却成功阻止殖民卫星坠落，吉恩军得到一个空有其名的“胜利”，而战场所在的SIDE－5则惨遭波及，十亿居民遇难。
蕾娜斯因为列昂尼德的话回忆起这段历史，仿佛看到了这场战役的阴暗面。殖民卫星坠落地球确实会破坏地球环境、杀死许多地球人，然而，无辜受害的SIDE－5居民呢？他们难道就该为地球人付出生命？何况死亡人数远超过殖民卫星坠落后可能遇难的人数。战争初期绝大多数人的死亡都可追究到基连·扎比身上，可鲁姆战役造成的平民死难者应该由扎比家和联邦军共同负责。
列昂尼德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呼吸，说道：“鲁姆战役之前，我和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是联邦军军人。这种事现在或许很难想像，但在当时绝不是稀奇事。除SIDE－3和旧SIDE－6外的各个SIDE大多倾向于联邦，有不少宇宙居民投入联邦军。鲁姆战役后，我们恨的只是发动战争的吉恩，因此不惜埋没良知替联邦军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可是，联邦军事后为了掩盖罪证，居然出卖了我们，不但抹消了我们的军籍，还令其他部队前来讨伐。”
蕾娜斯不觉为怪，却深为同情。
联邦军和吉恩军在一年战争中都有类似的部队，所做之事无非也是执行上级命令。战争不过是一场杀人竞赛，有些人正大光明地杀人，有些人偷偷摸摸地杀人，事后正大光明杀人之人成为英雄，偷偷摸摸杀人之人沦为叛匪，罪行是掩盖住了，仇恨的种子也种下了，然而，他们除了仇恨当真是什么都没得到，甚至可能失去更多。
列昂尼德郑重说道：“将军阁下，我不想多说废话。请问你是来讨伐我们的吗？”
蕾娜斯迟疑一下，说道：“我没有接到类似的命令，但是，身为联邦军军人，保护联邦居民是天职，你在这里的所作所为足以成为我讨伐的证据。”
列昂尼德哼哼一笑，悠悠说道：“联邦军抛弃了我们，我们用自己的双手开创新家园有什么错误？说我们奴役民众，这真是笑话。联邦政府在这方面做的更甚，我们不过稍稍学了点而已。况且，我们也不是没有给予。在我们之前，这里的居民受制于地形，缺少食物、能源和金钱，只是空有一个自由。我们来到后，这里的居民虽然失去了自由，但是有食物、能源。我们做了许多本该是联邦政府应该做的事情，这才是正义之事。”
蕾娜斯先前既观赏了富裕区域，也见到了工厂去，那些工人虽然被关在厂区中工作，但食物、暖气并不缺少，听列昂尼德一说，一时无以为对，沉默不语。
列昂尼德继续说道：“一年战争让我们明白，世界的规则是弱肉强食。当年，联邦军是强者，我们是弱者，所以联邦军毫无顾虑地放弃了我们。现在，我们是强者，那些村民是弱者，所以我们理所当然可以奴役他们，付给他们报酬，让他们来工作。”
“不对。”蕾娜斯说，“你这种想法没有把人当做人。”
“人？”列昂尼德黯然道，“战场上活下来的人，还是人吗？”
蕾娜斯自从听了列昂尼德的故事，对他更多的是同情，当即说道：“我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不是滥杀无辜。我不管你们的身份，只知道上级没有下达命令。所以我不会对你们发动攻击。”
列昂尼德鞠了一躬，说道：“谢谢！”
蕾娜斯看向远处玩耍的三人，微笑道：“别谢我，谢玛丽娅吧！对了，这里的花……你为什么耗费巨资栽种它们？”
列昂尼德放松了神经，顿时神清气爽，含笑答道：“玛丽娅喜欢花。她的微笑能让人抛却仇恨和噩梦，我希望她一直笑着。我们其实是彼此依赖。”
蕾娜斯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但愿她长大后不用像我们一样被迫踏上战场。”
“一定。”列昂尼德坚定地说，“我一定会保护她。”
蕾娜斯看了列昂尼德一眼，轻叹了口气，心想道：“这件事太难抉择了。这一带的地下全是地热管道，恐怕没有防空洞。我一旦发动攻击，大量无辜者就会死亡。况且，这件事根本就是联邦军的过错。我若发动攻击，不就走上了列昂尼德的老路了吗？幸好联邦军不知道这件事，只需把西罗、珍妮、吉尼亚斯带走就行了。列昂尼德应该是怕逃走之人泄露此地秘密，才会施展暴政强制关押。接下来只要找个理由说服他们就行了。地球是呆不了了，最佳方案是去殖民卫星。”
第五百零六章 上级命令
列昂尼德亲自送蕾娜斯三人上了船。
临别之际，吉尼亚斯和玛丽娅两个孩子依依惜别。引擎隆隆发动，玛丽娅忽然身子前倾，吻上吉尼亚斯的右脸颊，回过身后羞涩地说：“我不会忘了你的，也别忘了我。”吉尼亚斯愣了愣，嗯的一声点了点头。船离开码头，开入河心。他们一个站在船尾，一个站在码头尽头，挥着手高喊着：“再见、再见……”
蕾娜斯长吁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令人感动的初恋，只可惜出现得不合时宜。这究竟是缘分，还是冤孽？神的行为真是奇怪。”
塞拉娜坐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问道：“姐姐在说什么？”
蕾娜斯摇了摇头，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这时，吉尼亚斯走了进来，闷声不响地坐在蕾娜斯的对面，一脸怨怒地瞪着她。
蕾娜斯没说什么，塞拉娜倒先忍不住了。她不悦道：“吉尼亚斯，你这是什么态度？”
吉尼亚斯看了塞拉娜一眼，冷哼一声，转过头看向船舱外，就是不说话。
塞拉娜咬了咬牙，扬高语调：“吉尼亚斯！”话音刚落，却发觉姐姐蕾娜斯伸出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只见她微笑着摇了摇头，像是在说“没有关系”，于是虽仍有不满，但暂时只得忍了下来。
蕾娜斯见安抚下塞拉娜，即回过头对吉尼亚斯问道：“你是不满我没有带走那女孩？”
吉尼亚斯转回头对蕾娜斯点了点，高声说道：“我知道你可以的——强行带他们上船。”
蕾娜斯摇了摇头，郑重说道：“我如果这么做了，我们就都走不了了。”
“说谎。”吉尼亚斯说，“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父女。”
蕾娜斯还未回话，驾驶舱的梅塔特隆先说道：“少年，你错了。我虽然不敢确定他们的身份，可至少那男的绝对不是普通人。你或许没有发现，我们离开时，港口还有不少人。他们或是隐藏在其他游艇内，或是潜伏在河滩后的灌木丛中。若非蕾娜斯示意不要动手，我早就丢出手榴弹和烟雾弹了。”
吉尼亚斯和塞拉娜俱是一震，看向蕾娜斯。
蕾娜斯只是点了点头。
塞拉娜见状惊愕失声，轻呼道：“不可能的吧！我居然没有发现。可是，那对父女怎么会有这种能力？”
吉尼亚斯见状同样愕然，可已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蕾娜斯转头看向塞拉娜，说道：“如梅塔特隆所说，那对父女不一般。”又瞥了吉尼亚斯一眼，说道：“一直以来，我们只知道这里有个恶霸，外号是‘北极熊’，名字是列昂尼德·西多罗夫，可是，这一切都是他人告知，并非亲眼所见。因此，才会先入为主地以为‘北极熊’就是一个穷凶极恶之徒。”
吉尼亚斯刷的一下窜起来，喝道：“难道不是吗？”
蕾娜斯当即反问一句：“你和‘北极熊’之女玩得那么开心，难道还认为她的父亲是坏人吗？”
话音不高，语速不快，虽是反问口气，可听来更像是叙述。就是这句话，使吉尼亚斯呆愣住。
蕾娜斯继续说道：“玛丽娅是北极熊的女儿，北极熊就是玛丽娅的父亲。我想你不会再有杀他之心了吧！所以，我决定放弃攻击计划。”
吉尼亚斯扑通一下坐倒，仍然沉默。
塞拉娜却在这时欣喜地说道：“姐姐，太好了。一场战争消弭于无形，可避免无谓伤亡。我刚才还在忧虑‘开战了城里的人会怎么样’，现在好了，终于松了口气。之后，是不是通过合法程序来拔除北极熊？”
蕾娜斯心知妹妹只是反对使用武力，并非反对对付北极熊，可北极熊与联邦军有着理不清的恩怨，实在不能贸然卷入事端，未免她日后擅自行事，于是违心地点点头，说道：“是的，我就是这个打算。他虽然是议员，可没什么实力，先走法律程序，不行就拜托哈曼，最后请联邦政府出面。如此一来，他们父女、普通民众，哪一方都能确保最大权益。”
塞拉娜喜笑颜开，对姐姐的话深以为信。
蕾娜斯只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却未想到真正的麻烦发生在回到圣女贞德号后。
当夜，ECOAS的两队人马先后归舰，正副队长一齐走入舰长室。
蕾娜斯原想说“情报出错，此地并无吉恩残党”，话还未出口，ECOAS副队长康洛依少校递过来一叠照片，接过一看，只见每一张照片都是MS，既有一年战争时代的扎古、勇士、大魔，又有第一次新吉恩之乱前后的高扎古、玛拉塞，其中还有一架充满吉恩风格的MA。
康洛依少校说道：“蕾娜斯将军，我们沿着下水管道发现了城市地下的MS仓库。这些MS除了高扎古和玛拉塞外都是市场上买不到的，且多是吉恩军的MS。尤其是那架MA，经过调查，发现是一年战争末期单机强袭拉萨基地并使联邦军毫无还手之力的机型。这般战力，即使与降落的新吉恩没有关系，也不能轻易放过。”
蕾娜斯朝康洛依少校瞥了眼，冷冷地问：“你要我怎么做？”
塔克萨中校和康洛依少校对视一眼。塔克萨中校回过头来就对蕾娜斯说道：“不瞒您，由于事情重大，我们不得不向情报部请示，情报部也已批准我们铲除可能的危险，所以请蕾娜斯将军提供协助。”
蕾娜斯顿时怒火中烧，暗道：“这帮家伙搭乘我的战舰，居然越过我直接向上面请示，然后，再以上面的命令来压我，他们真以为我会因此屈服？”转念一想：“不行。这里是地球，不是宇宙，如果和联邦军撕破脸，下场就不好说了。”只得强压下无明业火，抽着嘴角笑了笑，酸酸地说：“你们既然联络了情报部，情报部应该会派更多兵力来支援吧！抱歉，我的任务是讨伐下降地球的新吉恩战舰。原以为他们没什么战力，却没想到规模如此之巨。在与新吉恩交手前，我必须保证战力。”
塔克萨中校板着脸，冰冷地说：“蕾娜斯将军，参谋本部的命令不久后就会传到。我们不想强迫你什么，只是想通知你，在命令到来之前千万别采取行动。”
“你是在威胁我吗？”
“不。”塔克萨中校说，“我们是为您好。”
蕾娜斯呵呵一笑，说道：“如果没有参谋本部的命令，我就是屠杀平民。如果有参谋本部的命令，我就是执行命令。中校是这个意思吗？”
塔克萨中校点了点头。
蕾娜斯又问道：“我如果不想执行命令呢？”
塔克萨中校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们将采取适当行动。ECOAS执行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任务，因此，执行任务时的权限相较一般不对也更大。关键是，这艘船上的队员足以压制整艘战舰。”
蕾娜斯早有心理准备，轻哼一声，嘀咕道：“一群混蛋。”
塔克萨中校继续说道：“我的话说到这里，将军要走哪条路轻便。告辞。”说着，他和康洛依少校敬了个礼，转身走出了舰长室。
门刚一关上，蕾娜斯即挥拳打在桌上，恨恨喊道：“他们……这帮混蛋！居然敢威胁我，我绝对不会轻饶了他们。”
然而，现实总让人无力反抗。凌晨时分，参谋本部的信函终于传真过来了。她只能召开作战会议，商讨包括营救、进攻在内的诸多细节。一散会，即板着张冷脸回了房间。
哈曼早看蕾娜斯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