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南门正对的永清宫时,礼部尚书终于赶过来了。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剩下的路程终于可以交给别人去寒暄了。永清宫后面是承福宫,穿过承福宫后面的萱草园就可以到达专供外国来使休息的明福宫。
经过萱草园时刚好遇到了君洛北和皇太后一行人。萱草园顾名思义种满了萱草,萱草有点像百合,多为橙黄色,是兰朝皇宫秋天特有的一种美丽的观赏植物。萱草园的右面是明福宫,后面通往御书房,左面通往皇太后的寝宫安宁宫。
两方人马寒暄之后,皇太后却上前一步拉住了我的手,尽管脸色有些苍白,却掩饰不住脸上的激动和欢喜。“攸儿,快让母后瞧瞧,皇儿竟然刚才才告诉母后你有了两月的身孕。”
脸上一阵滚烫,我没有想到老太后思孙心切,竟然不顾这么多外人在场,一瞧见我就迫不及待地嚷了出来。怀孕当然是假的,这是君洛北为了让老人家在人生最后两月里能多点快乐而想出来的谎言。
既然已经答应了君洛北与他演两个月的戏,我只好装出一副害羞的模样,把头低到了胸口,正好也同时避开了周遭投来的各种各样的目光。
“皇儿啊,我这老太婆不用你陪了,赶紧去陪着你的皇后吧。”老太后满脸笑容地打发了身边的君洛北,带着宫人往宁安宫的方向走开了。
园子里只剩下了我和君洛北以及月城数人,月城城主忙着向君洛北道喜,我在旁边尴尬地站着。一阵凉爽的秋风吹来,夹着萱草浓郁的花香,让我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一种在见到月城城主后就好像被人在暗中窥视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了。
我皱起眉头向月城那群人望去,一个一个地认真观察着,眼光移到最后一个人的身上时,我眨了眨眼睛,心跳骤然加快。
纵然他蓄着满脸的络腮胡子,皮肤也变黑了不少,还故意在头上戴了顶黑皮小帽遮住眼睛,但我还是认出了他。平直宽广的肩膀,刀削一般,在粗布蓝衣下勾勒出伟岸峻峭的轮廓,孤傲寂寞的身影,与周围那片充满暖意的橙黄格格不入。
惊喜来得太快太突然,我简直不敢置信。闭了闭眼睛,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晚上举行中秋夜宴,据说老太后和月城的人均会出席。一种异样的心思让我忍不住好好打扮了一番,乌发高挽,描眉点绛唇,秋香色斜襟束带长裙,把莫思攸本就玲珑有致的身材修饰得更加苗条动人。
我伴着君洛北走近宴会大厅时,月城的人已经到齐了。心中期盼了一下午的身影赫然在座,我的心跳忍不住又加快了。
“皇后,……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身边的君洛北突然开口了。
无木然地望着他,眼睛有些对不准焦距,心神还放在刚刚进入大厅的那个身影上。腰间突然横上一只手臂,惊得我马上回过神来。
“别动,母后来了。”君洛北凑近我鬓旁道,极其亲密的姿势在旁人看来恩爱非常。
我咬咬牙低下头,任他揽着走到了太后的跟前行礼。太后的脸色依然苍白,却兴高采烈地拉着我坐到了她的身边。
“看来母后以前告诉你的法子管用了,瞧瞧现在皇儿多疼你。女人在男人面前就是要温柔要顺从,哪能像你刚入宫那会儿,整天摆着一张冷冷的俏脸,即使再有才气也不讨男人的欢心。”老太后拉着我的手不放,把我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做了母亲果然不一样,就连如今这眼神啊,都比以前柔和了许多。”
我强打着精神应付眼前慈祥的老人,眼神却情不自禁地往下面看去。他依然戴着黑皮小帽遮着眼睛,身上却换了件蓝色修身长袍,衣襟袖口绣着石青色暗云纹,做工相当精致,把他挺拔俊逸的身形展现得淋漓尽致。
见他抬头向我这边看来,我赶紧低下头对着太后讲话,心里紧张又矛盾。他白天的时候为什么会一直盯着我看呢,他是不是发现了现在的莫思攸有些不对劲?我还记得他向君洛北请辞的时候,我因为焦急,对着他的眼神中泄露了很多情绪。他当时震惊又疑惑,会不会这次是故意找机会回来证实的?
君洛北允诺了四年后就放我离宫,如今我要是提前被无间知道了身份,以他的个性能忍得住四年吗?即使能忍住,见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日日陪在另一个男人身边,让他情何以堪。
无间的试探 (下)
席到后半段的时候,太后提前离席了,临走的时候让我陪她走走。都说中秋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我看着头顶那轮银盘洒下的清辉落在老太后的身上,把她本就苍白的脸色照得更形惨淡,心里不自觉地涌起一股无力感。
“其实我都知道自己时日不长了。”她哑着嗓子说道,声音平静如水。
我默默地听着,替她拢了拢身上大衣的领口,伸手把住了她的臂弯。月亮安静地挂着,风也轻轻的,宫人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幽静的湖面映出岸边两道伫立不动的身影。
“我早就想随着先皇去了,可一直放心不下北儿,我欠他的……实在太多了。”太后眼角的皱纹因她蹙眉的动作更多了,“其实,北儿他是不想做这个皇帝的,要不是我当初以死相逼,他怎会答应……”
我吸了一口气,想不到还有这等内情。
“可是这个皇帝的位置暗中觊觎的人太多了,他当初娶你……其实也是我的安排。”她叹了口气望着我,“所以他一开始对你冷漠也是情有可原的,母后希望你能原谅他。”
她不等我说话,像是想起了什么,笑了起来,“不过你俩现在连孩子都有了,北儿也很关心你,过去的也就不用再提了。”
我无语,只好陪着她讪笑。
“不过只有一件事,母后还得再提,可能说出来你会不开心。”太后脸色突然肃然起来,“母后只希望说完后能解去你一个心结。”
我好奇地望着她,不知道莫思攸以前有什么心结非得让太后来帮着解开。
“自从你无意中发现了那个女人的雕像,你就对北儿冷漠起来了,连带对着那个女人你也恨了起来。”
我的心里一动,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其实,北儿早在娶你之前就认识了那个女人,他并不是在你们婚后才移情别恋的。要不是因为母后……他们可能就在一起了,那个女人后来也不会嫁进玉家。现在,她已经死了,想来北儿迟早会淡忘她的,你只要多点耐心还怕北儿不知道你的好吗?”
晚风袭来,吹皱了一园子的湖水,那层层荡漾开来的涟漪仿佛也刮进了我的心间,一圈一圈地撞击我的心脏。四年前的秘密,四年后依然隐匿,秘密藏得越深心结就越沉重,可惜莫思攸没有早点解开,不然也不会上吊自杀了。
是谁的罪孽,谁原罪在先,我已不再去想。那场照亮了京城半个夜空的大火像烟花一样在我眼底疼痛绽放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
手中的沙流失之后,不要悲伤;它们不曾消失,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这就像爱情,无所谓失去,只是换了一个承载的对象。
送走了太后,我突然不想回到宴会厅,里面那两个男人——每一个都让我疲于应付。在这个月亮如水的夜晚,孤独的感觉如影随形,明明触手可得的温暖却被自己生生地挡住。这种不得不去做的无奈,除了天上的明月,还有谁能理解……
心思恍惚的当头,背后突然被人制住了穴道。我大惊,皇宫内苑竟然还有敢对皇后下手的。背后那人也不出声,制住我之后迅速把我抱进了旁边的花藤里。我悬着的心却马上放了下来,背后那具温暖的怀抱我再也熟悉不过了,只是不知道无间到底想干嘛。
这片花藤又浓又密,月光基本上透不进来,里面的人即使面对面对着也看不清对方的长相。无间揽住我腰际的双臂并没有放下,反而有越缠越紧的趋势,颈后竟然也埋进了一抹温热,伴着深深浅浅的呼吸,落到了我的脖子里。
我的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上,他这是在非礼皇后吗?
颈侧的温热愈演愈烈,竟然辗转蔓延到我的下巴和锁骨,只是若即若离的轻嘬就已经排山倒海般点燃了我内心的记忆。无意识地想伸出手却发现自己不能动弹,脑袋唰地清醒过来,无间这是在试探我!
“来人啊——”我扯着嗓子尖叫起来,心里的热度却降到了冰点,我竟然忘记了在第一时间就呼救!无间故意布点我的哑穴却又迅速地抱住了我,在这个没有光线没有声音的狭小空间里,感官比平常敏锐了很多,他故意在试探我对他身体的第一反射动作。对于缠绵了无数次的枕边人,那种熟悉到骨子里的感觉是怎么也忘不了的。
无间在我呼救声一喊出就立即解开了我的穴道飞身离开了,我怔怔地呆在当场,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不知道无间经过这一试探会看出了多少。
第二日一大早,君洛北就派人来紫泉宫把我找去了,告诉我说月城已经和兰朝签订了通关贸易的全部协议。
“恭喜皇上了。”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我睡得很不好,声音也提不起劲来。
“这还得多谢皇后的智慧才有这等结果,不过你看来精神不是很好,正好月城城主今日想去京城里看看我兰朝的酒肆茶馆,不如皇后与我等一起去逛逛解解闷吧。”
我生怕又见到无间,马上推脱道:“今日有点累,改日吧。”
“走吧,难得我有空,你来了我兰朝一年多,却从未踏出过这宫门。”也许是刚与月城签订了协定的缘故,君洛北的心情看上去大好。
眼看这情形是不容我再推辞了,我只好换上便装跟着他出了宫门。
无间如我预料的那样,果然是跟在月城城主的身边,依旧粗布蓝衫,络腮胡子,头戴黑皮小帽,低低的帽檐挡住了大半张脸。想到昨晚自己大意的疏忽,我眼观鼻,鼻观心,一路上望也不望无间一眼。今天可不能再出错了。
走到城西最高的酒楼望月楼前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久违的熟人项彦琪。这家酒楼是项家开的,他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只是周围突然跟上一堆人把他团团围住,纷纷问着拍卖什么时候开始。
拍卖?彦琪这小子竟然也开始搞拍卖了,看来当初我的一些言论没有被他少听去。正想着开口说去楼上看看,没想到身边的月城城主反而先开口了:“听说最近一年兰朝的望月楼成为了全天下珍奇古玩最集中的地方,没想到今日被老夫撞上了望月楼每月一次的拍卖,说什么老夫也得瞧上一眼了。”
一行人自是进了望月楼,掌柜的还是以前那人,见我们进来后眼露精光,态度极为恭敬地把我们往楼上迎去。
“几位大爷小姐来得真是巧,今天楼上的拍卖还剩下最后一处靠窗的好位置了。”
君洛北率先往楼上走去,我紧跟其后。行到中间的拐角时,我一步踩滑了楼梯向后倒去,还没来得及惊呼,背后就抵上了一双手掌把我稳稳地扶住了。
我惊魂未定,赶紧转身道谢,却赫然发现背后站着的是无间。心跳漏了一拍,我赶紧低下头露出一个微笑,感激地道:“谢谢。”
“皇后是有身孕的人了,行动须多加小心。”这是他回兰朝后第一次在我面前说话,低沉沙哑的声音听上去粗犷豪迈,我却知道他这是故意压着嗓子不让君洛北听出来。
“怎么了?”君洛北关心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赶紧回头,“没事,刚不小心滑了一脚,还好没摔下去。”
“小心点。”君洛北眉头微皱,然后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他竟然很自然似的,一把抓过了我的手握在他的手心里,牵着我继续往楼上走。
这是他第二次牵我的手。第一次还是在四年前,我着大红嫁衣,他是新郎。如今无间在我背后站着,我的手心顿时别扭起来。
三人争画
一直行到窗户边君洛北才松开我的手,我抬眼给了他一瞥,他淡淡地回望我,眼底讳莫如深。
二楼正中间的桌椅已经移去,临时搭建了一个高五十公分的圆形平台,上面摆放了一张矩形檀木桌,桌上放着今天要拍卖的物品,但全部用一方殷红色锦帕覆盖着。
彦琪上来之后,周围的客人顿时喧闹起来,纷纷议论猜测他手里捧着的一方长匣里到底装着什么珍宝,能让望月楼的主人这么看重,亲自拿在手里。
彦琪也不多话,直接让手下的人开始举行拍卖,他自己则捧着手里的匣子坐在了圆台后方。
彦琪培养出的那名拍卖师很是机灵,更善于炒作气氛,整个望月楼的温度在一个时辰的拍卖过程中上升了不少,在彦琪捧着手里的匣子走上圆台时,更是达到了最高点。
“各位,我手中的匣子里装着今天拍卖的最后一件物品,因为上月初项某已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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