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年约二十四五的男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天青色窄袖长袍,腰束金玉带并悬挂了一个翠绿色玉佩,看上去长身玉立,仪表堂堂。
我问来喜:“我外公给我那块玉佩你带出来没?”
“带了带了,姐姐你给我保管的时候不是说了吗,带着它出门可以省钱。”来喜忙不迭地回答道。
望月楼的掌柜一看见我手里出示的玉佩眼睛都直了,愣了几秒后马上就回过了神,连忙从柜台里面站了出来,热情地对我说道:“公子你好,请问有什么吩咐?”
“我想要一张顶楼的桌子。”我直接道明来意。
“这,实在对不起公子,今天来看赛龙舟的人太多了,位置已经坐满了。连我家孙少爷都是提前打了招呼才专门给他留了最后一个包厢。”掌柜十分为难地说道,眉毛都快皱成了一堆。
“没关系,你把这玉佩给你家少爷看,就说我要求和他坐同一张桌子。”我胸有成竹地对掌柜说道。
大约过了两分钟,掌柜满脸笑容地捧着玉佩从楼上下来了,对我说道:“孙少爷有请。”
掌柜把我领到了一间包厢的门口,我面带微笑地走了进去。
先前见到的男子正靠着窗户坐着,窗外的阳光斜斜地打在他的脸上身上,把他的疏眉朗目照得清清楚楚,也把他眼睛里的疑惑照得明明白白。
“我叫周韵芯,有印象吗?”我在他对面靠窗的位置坐下后才缓缓说道。
“你是,”他听了后霍地站了起来,“你是小姑姑的女儿韵芯?数月前嫁入亲王府的荣王妃?”
“是的。”
“草民项彦骐参见荣王妃。”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骇住了,想不到王妃这名头竟然连家人也要向自己行礼,而眼前这名叫项彦骐的男子倒也认真得紧。
“快起来,我们都是一家人,往后见着千万别再行这么大的礼了。”我连忙唤他起身,对古人这么多礼节颇不习惯。
“多谢王妃。”他笑了笑,回到了位置上坐下,旁边的小厮赶紧给我送我上了茶水。
“叫我韵芯吧,王妃听着太别扭了。”我笑道。
他听了我的话后也不再客气,略显恭敬地对我说道:“好的韵芯,算起来我应该是你的嫡亲表哥了,不过因为你小时候身体不好加上小姑姑去世得早,我们以前并没有机会见面,后来你成了王妃,离我似乎更远了,想不到今日还能见到你。”
“以后有时间我会去看望你和外公的。”。
“那再好不过了,改天来家里也可以见见你嫂子和你侄子。”
我笑着点头。
“试试我们望月楼最出名的景山云雾茶吧,这是今年春茶里最好的品种了。”
我端起桌上的茶杯,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茶香,但杯子里的茶叶还是饼茶的样子,其色泽、形状和香味比起我在前世里喝的炒青散茶就要差很远了。
“怎么不制散茶?”我顺口问道。
“散茶?”项彦骐疑惑地望着我。
我这才想起我以前喝的散茶,其制作方法是宋朝发明的,现在这时空里的人当然不知道了。
我当即把散茶的优点和制法告诉了项彦骐,我的家乡很多人采茶制茶,包括我的爷爷,我在小的时候就自己采过茶叶,并耳濡目染学会了怎么制茶,所以对项彦骐讲述得极为仔细,包括炒青的锅子怎么做的都讲得清清楚楚。
项彦骐坐在我对面,眼睛越听越亮,听到最后已经拍案叫绝,脸上露出狂喜的神情。
“韵芯,你怎么知道这种制法的,如果真的能行,这将是一项传世不朽的创举啊,我们项家也将凭此在全国的茶叶生意中独占鳌头。”
项彦骐的眼睛里迸射出强烈的光芒,盯着我的眼神里也充满了佩服和感激。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回避着他热切的视线,只好又说是从古书上看到的。
“不瞒你说,项家最近几年生意遭到了很大的打击,你提供的这种散茶做法将会是我们项家的一个转机。”
我想想项擎天好歹也很照顾周韵芯,我关心一下项家的境况也是应该的,便开口询问是怎么回事。
原来四年前,城里的魏家开始大举涉足商界,仗着背后有当今魏太后撑腰,处处打压项家的生意,项家三代经商并没有强大的政治背景,唯一与朝中要员拉得上关系的周家也因为周韵芯的母亲去世后而少有来往。最近两年来,魏家做事更加不择手段,为达目的甚至不惜散播谣言恶意中伤项家,使得项家的生意大不如以前。
我听完以后忿忿不平,对项彦骐肯定地说到:“这种制法一定会成功的,而且味道形状颜色比起现有的茶叶绝对是天壤之别,你一定要严格保密散茶的制作过程,到最后完成的时候再举办一个盛大的试茶会,务求一举成功,别给魏家可乘之机。”
“到时候成功了,韵芯你可是最大的功臣。你叫为兄如何感激你才好呢?”
“要真感激我的话就答应我两个要求。第一,对外宣称散茶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第二,帮我找一间临街的商铺。”我笑眯眯地对项彦骐说道。
本来我今天出府最大的目的就是寻找一间合适的商铺开店,如今绝好的机会摆在了眼前,我不利用一下太可惜了。
“没问题,我十天之内就能办好,你把具体的要求再给我说说。”项彦骐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让来喜到楼下掌柜那里取来了纸笔,把我大概想要的商铺大小,地理位置以及铺子的装修摆设都写好画好,然后对他说到:“十天之后的中午我还是在这个包厢等你,中间我就不过来了,你看着办就行,大体不差就好。”
“放心吧,这是表哥第一次帮你办事,肯定会让你满意的。”项彦骐对着我说话越来越自在,开始的拘谨也一扫而空。
“当然,这件事你也得为我保密,我不想王府里的人知道。铺子开张后你要对外宣称是项家的生意,还要帮我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当这间新铺子的掌柜。”
项彦骐一边点头,一边饶有兴趣地望着我,眼里闪过一抹晶亮。
“怎么了?”我挑眉询问。
“韵芯,你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差别太大了。我原以为你常年卧病在榻加上小姑姑早逝会变得内向抑郁甚至柔弱不堪,谁知道今日见着你才发现你爽朗大方、聪慧自信,而且一点也不柔弱,反而独立有主见,比起男儿也毫不逊色。”项彦骐微笑地说道。
这时候门上响起敲门声,只听刚才那名掌柜在外面问道:“孙少爷,可以上菜了吗?”
我看了看窗外,太阳已经爬到头顶了,我和项彦骐竟然已经聊了一个多时辰。
“上吧。”项彦骐吩咐了掌柜后转头又向我说道,“赛龙舟快开始了,一会我们可以边吃边看,从这扇窗户望出去可以把河面上的比赛都看个清楚。”
我偏过头向窗户外看去,护城河上的情景果然尽收眼底,数条颜色绚烂的龙舟停泊在河面上,每条龙舟上都坐着六名短褂赤膊的男子。
不一会,下面传来三声响亮的鼓声,比赛正式开始了。
两岸边的人群开始不停地呐喊,气势磅礴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连女子也加入了激烈的喊叫行列,场面蔚为壮观浩大。
当第一条龙舟率先冲过终点时,人群里传出响声震天的欢呼声,不少女子甚至高兴得手舞足蹈。
当所有的龙舟都陆续到达时,许多姑娘拿着水囊和丝帕往第一条到达终点的龙舟走过去,从我这个高度可以很清晰地发现她们几乎都冲着同一名男子而去,因为那名男子距离我太远而且身边围着的女人太多,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是看见他个子很高,尽管也穿着和别人一样的短褂子,在人群中却如鹤立鸡群,十分醒目。
“他就是最近一年街头巷尾谈论得最多的人,当朝太傅之子,去年的新科状元玉无间。”项彦骐似乎也看到了这突出的一幕,对我缓缓说道。
“没听过。”我漫不经心地回答他。
“你竟然没有听过他!”项彦骐的眼睛里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芒,“这玉无间在京城文人士子中以才华横溢出名,去年殿试时所作的一篇策论深得皇上赞赏,被当场封为御书房行走,每天都有机会接触皇上,可谓这一年来皇上面前的大红人,许多达官贵人都想着法子讨好接近他,但传闻他性格清高,不管上门求见的人是谁,他都一律闭门谢客。”
他停了停继续道:“但这些都不是他最出名的地方,他最出名的是相貌,传闻有无数女子因为他俊逸出尘、潇洒不羁的外表而爱慕他,甚至连当朝的公主也对他青睐有加,你看他此刻身边围着那么多女子就可知他受欢迎的程度了。”
“他这堂堂的状元郎怎么跑来赛龙舟了?”来喜明显对项彦骐的话产生了兴趣,少女怀春果然是真的。
“说起这来又要谈到玉无间的另一项优点了。”项彦骐眼露赞赏地说道,“他十分乐善好施,府里还收养了许多孤儿。今天的龙舟比赛,魏家承诺给第一名五百两银子的奖励,而玉无间带着玉府的下人参加比赛前就说了,要赢到这五百两银子施舍给街边的乞丐。现在他果然赢了这场比赛,不知道又要虏获岸边多少女子的芳心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为项家扫清负面谣言的办法,而且还可以光明正大地打击魏家。我把这个办法给项彦骐说了一遍,他边听边点头,欣喜地说道:“我一会回去就跟爷爷商量这事,十天后再向你说明情况。”
“那好吧,今天我们就先说到这里,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聊。”我看比赛已经结束,事情也说得差不多了就准备离开望月楼了。
项彦骐热情地把我送到了楼下,我拒绝了他用马车送我的好意,打算和来喜慢慢走回去。上午赶着过来看龙舟比赛,东边集市上还有很多地方没有逛完,现在正好从东边绕回去,沿路还可以多逛逛多看看。
第九章 初吻
集市东边的街道比起西边宽敞了不少而且几乎看不见摆摊子吆喝的小贩,繁华却不嘈杂,来往的行人大多身穿绫罗绸缎、披金挂银,两边的商铺里也多是卖的高档物品。
“姐姐,你怎么老是在这些商铺外面看啊,怎么不进去逛逛?”来喜纳闷地问我道。
我瞄了瞄她疑惑的小脸,继续向前走着,嘴里解释道:“我们现在穿的是男装,你想我俩以这样的打扮夹在一群女子中挑选珠宝首饰吗?”
“那绸庄总可以进去看看吧,男人也可以买布匹啊。”
我听了后哑然失笑:“我的嫁妆里绸缎布匹还少了吗,你上次不是还在说我们自己的布料都可以开家店了?”
来喜听了我这一番话后也摸摸头笑了,指着前面一间铺子对我说:“那这家卖字画的总可以了吧?”
我这时也看见了来喜说的地方,只见那门口横梁处的牌匾上,黑底白漆写着三个规规矩矩的楷书:墨香斋,隐约可见内堂的墙壁上挂着数张字画。我的兴趣顿时来了,兴冲冲地走了进去。
店里这时候并没有其他的顾客,只有我和来喜两个人,掌柜稳稳地坐在门口的柜台后面,并没有上前来招呼我们,这样反而让我能够心无旁骛地观赏里面的字画。
大约十平米的房子里挂满了新旧不一、风格迥异的书法,篆隶楷行草诸体皆有,或沉劲雄健,或雍容端朴,或俊秀潇洒,或温婉流丽。而帛画丹青比起书法就逊色了许多,虽然也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但多是用钩勒的技法,作画对象也多为人物鸟兽,少了在后世流传甚广的水墨、写意技法,山水画似乎也不是现时的流行。总体比较起来,兰朝的绘画似乎没有书法那么多姿多彩。
来喜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向掌柜那边看去,我这才注意到掌柜身后的墙壁上挂了两幅我的画,一幅是桃林春景的写意画,另一幅则是我最拿手的水墨山水。
我心里着实有点兴奋,这还是我第一次见着自己卖出去的画。
我不动声色地靠近掌柜,指着我的画问:“这两幅画怎么卖?”
掌柜听了我的话以后,眼睛里流露出得意的神色,摸了摸他下巴上花白的长须才道:“这两幅是不卖的,只挂在堂内供客人们欣赏。”
“为什么?”我奇道。
“这两幅秦澜的画是我家少爷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才辗转买到的,万万再没有卖出去的可能。”
我听了后心里笑开了花,想不到自己的画这么受欢迎,二十几年的刻苦练习总算没有白费,我决定再多打听一点。
“这位名叫秦澜的画师似乎并不出名呢,墨香斋的主人怎么会收藏他的画?”
“看公子你气度不凡,似是有识之人,怎会没听过秦澜之名呢?”掌柜惊讶地说道,“他是这半年来书画界最传奇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