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考官工部尚书林平广,副主考礼部尚书陆作谦,户部右侍郎范畴,及理藩院尚书孙免均早早进了礼部衙门,资历最低的户部右侍郎范畴更是亲自站在礼闱门口,一眼不错的看着衙役搜身。
礼部春闱考场正有条不紊的进行,而兵部校场的武举,也已经正式开始。
武举同样也分文武双科,在到达校场参加练兵之前,参试者首先要到兵部会同京营总兵官帅府内参考策略,包括试策两题和《武经》诵默;校场内的考校共包括九项,分别为靶射、骑射、步射、硬弓、舞刀、身高相貌、言论及翘关,要求骑射九矢中三,步射九矢中五,硬弓八力下不录、舞刀五十斤下不录、身高不足五尺五寸者不录,面目龃龉者不录,言谈双声者不录,翘关百斤下不录。
同样的层层制度下,武举的作用主要是选拔将才,与文举比较,其重要性不及文举,武举的出身地位也不及文举的进士,但因为今年是本朝首次武举考试,兼之皇帝钦点,算作恩科,故不乏侯门将相的纨绔子弟和部分民间习武者前来应考。
虽举办仓促,但参报者不在少数,相比礼闱中寂静无声的文举,西京校场中,格外热闹。
通政司经历穆泽站在靠坐在校场边的圈椅上,看着校场中鱼贯而入的人员,不紧不慢的品茶,对身边带甲佩刃的穆衡问道:“这么说。今日礼亲王是不来了?”
穆衡挺着腰板,一身银灰甲胄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回道:“临出府前,理藩院突然来了人,说有要事禀告,礼亲王此刻应已在理藩院了。”他的目光往校场内扫了一圈,行伍中目及几个熟悉面孔,因侧头低声问道,“咱们府上也来人了?”
穆泽无所谓一笑,见远处几人将目光也放过来。方淡淡道:“兄长说话可要小心。都是从驿馆客栈出来的。跟府上有什么关系。”
“是我疏忽了。”凝眸往校场中看了半晌,穆衡眉峰拢起,微侧探身,甲胄上的鳞铁撞击。发出轻微脆响,犹豫道,“今年是本朝头一场武举,又是恩科,若有万一,你我恐怕均要发配边疆。”
“都是生员们自己完成的,与你我何干,兄长未免多虑了。”穆泽斜着向穆衡递了一眼,笑道。“朝中无人,光凭父亲旧部与聚若浮萍的小官,能算多大助力。一笔写不出两个穆,毕竟府中好了,兄长才能好。”
穆泽自小养尊处优。眼高于顶惯了,说话便不免多了几分不恭,穆衡听了,也不怪他,只微微一哂,便托辞清点人员,起身到兵部值房中去了。
临近开考,值房众人大多到校场维持人员进出,只有一个兵部副使留在值房中看守器材,见穆衡一来,忙恭敬起身作揖:“见过宣武将军。”
穆衡略一摆手,见室内次列铁铃箭矢,随口问道:“怎么,这些还不拿出去?”说着便要伸手去拿。
“将军且慢!”自穆衡进得屋来,那副使便一直恭敬跟在身后,眼见穆衡要将铁铃拿起,忙喊了一声,见穆衡诧异,忙赔笑道,“这铁铃忒沉,将军何必亲自动手,卑职待会儿叫底下人拿出去。”
“恩,这是穆经历吩咐的,可禀告了他?”穆衡只问这一句,侧头向那副使会意一笑,很自然的收回手。
那副使看着眼前簇新铁铃,心中犹自惴惴,旁人不知道,可他却清楚这铁铃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这批铁铃之所以放在屋内,为的是待穆家门人上场时用以充数,穆府门人之中,习武的不少,但有真本事的却没几个,大多是滥竽充数,凭真本事,他们是如何也举不起百余斤铁铃的。故只能用最轻的杨木做成方块,外包铁皮,远看与普通铁铃相差无二,也好蒙混过关。
副使看着眼前穆衡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一时打不定主意,虽对穆府叔侄之间不和的关系也略微知得一二,但终究了解不深,此事是果毅公密信吩咐下来的,本不应多有人知晓,但看眼前宣武将军脸上的笑意,又似乎甚悉内情,宣武将军此刻来,莫不是寻机示下?
副使心下计较一番,提了笑,小心试探回道:“自然是禀告经历知晓,将军请移步,武试即刻开始了。”
“恩。”穆衡面不改色,点头吩咐道,“果毅公吩咐了,武试过后,将这些送到庄子上,其余留在兵部就是了。”
此言一出,副使才一颗心落回肚子里,低声应道:“卑职遵命。”
穆衡微微一笑,再不多言,提脚跨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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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已经进行了八日,文举正处于第三场的最后一天,武举的录取测试工作也即将进入尾声,所有的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十分顺利,兵部与礼部上呈的奏疏内也均言此次科举毫无意外,各主考副考官员已准备就绪,只等守好最后一日巡场,便清场封卷,评定三榜。
皇帝似乎也很高兴,虽然各考官都因公务在身不能来上朝,但皇帝还是特意提及褒奖了几个人,又点了赏,才宣布退朝。
散朝后,齐衍命常德到传信到兵部,传穆衡进宫。
“奴才见过礼亲王,见过宣武将军。”常德亲自到兵部跑了一趟,正好看到在值房中议事的礼亲王与穆衡,宣过旨后忙上前见礼,又对穆衡笑道,“劳烦宣武将军快更衣,皇上等着您呐。”
“你且去,这里有本王与穆经历就是了。”因是第一次武举,自开考前皇帝便会时不时召考官入宫,此时将近尾声,让穆衡入宫议事,也无甚不妥,礼亲王齐诤挥手让穆衡到里间更换朝服,又向常德问道,“这几日本王都不曾入宫请安,劳问公公,太后皇上可安泰?”
“自然极好,礼亲王忠孝可嘉,每次见奴才,都要关心太后皇上玉体。”常德赞了一句,笑眯眯道,“昨日奴才伺候皇上到寿康宫用膳,太后还问起您来着,说今年宫中的冷梅茶比去年好,回头请您和延亲王一同入宫来品。”
宫中的奴才向来会说漂亮话,一张嘴尽是讨人欢心的本事。太后对自己什么态度,齐诤不傻,自然清楚,对常德话中的水分,只微笑拱手道:“武举伊始,本王多走不开,待后日清场,定亲自入宫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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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并未在太和殿接见穆衡,而是直接传他到了乾清宫,穆衡到的时候,皇帝已经在用膳,御用午膳并不算丰富,只有一道火腿鲜笋汤并两个荤素各两菜,齐衍见穆衡来了,命他在桌边坐了,又吩咐内侍:“让膳房再加两个菜,给宣武将军上副碗筷。”
皇帝赐饭,是天大的皇恩,穆衡自然不敢推脱,忙小心坐在下首,待皇帝举箸,自己才拿起筷子,也只敢低头夹内侍端到自己跟前的菜,他心中藏着事,珍馐御膳吃到嘴中,也品不出是个什么味道。
面对穆衡规矩谨慎的模样,齐衍只当不见,依旧慢条斯理,优雅自得的用膳,举箸舀汤,整个过程一丝响动也无,殿内只剩隐约滴漏声想起,一下下像是滴在穆衡紧绷的神经上。
皇帝不紧不慢的夹了筷锦缠鹅,淡淡道:“你二叔昨日入宫来,与太后说你和穆泽差事办得好,为你请赏。”
“咳,咳,臣…。臣…”穆衡正端着银花小碗用膳,满心却都放在膳后如何面圣呈表上,这厢正忐忑难安,没想到皇帝根本没管食不言寝不语的一套,冷不丁问这么一句,猛然听到‘二叔’两个字,穆衡吓了一跳,一口汤便呛到了嗓子里,又不敢大声咳,直憋得脸红脖子粗。
“是朕疏忽,赶着你进汤的时候问话。”许是觉得穆衡想咳不敢咳的样子有趣,齐衍也不计较他御前失仪,还很好脾气的吩咐内侍为穆衡舀热帕子来。
好在穆衡因心中惴惴,那一口汤水也舀得并不多,咳了两声,又用热帕子简单擦了一把,忙起身跪到地上,俯身道:“臣御前失仪,请皇上恕罪。”
“无妨,起来用膳罢。”
穆衡起身落座,端过内侍递上的新碗筷,更没了心思用膳,只有一筷没一筷的等着皇帝用完。
齐衍喝口茶漱了口,看一眼穆衡,笑道:“前几日宣武将军还英气勃发,怎的今日如此惴惴?你先前说有要事启奏,是什么?”
“臣,臣不知当讲不当讲。”穆衡起身,跪在地上叩拜,“臣若不说,便是不忠;臣若说了,便是不孝。”
齐衍拢一拢金龙直缀,站起身来,笑道:“既然宣武将军犹疑,朕岂能让你做不忠不孝之人?便不必说了,待会儿直接去给太后请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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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树残阳昨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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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帝话音刚落,穆衡心中一惊,下意识膝行两步,伏在地上叩首道,“皇上,自古忠孝难两全,今臣蒙皇恩,宠命优渥,位至宣武将军,若无陛下提拔,臣无以至今日。况家国天下,何其重哉,尤不敢疏漏一毫,臣断不能因一己私情,置君恩万民、刑法道义于不顾,若迷而不识,才是不忠不孝的小人行径!”说罢狠心一咬牙,从袖中抽出一封奏折,托呈在头顶,“请皇上过目。”
穆衡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青缎绣钩藤缉米珠朝靴踩在水磨青砖地上,慢慢踱着到自己眼前,接着手上蓦地一轻,是皇帝接过他的奏折。
奏章翻阅的纸张沙沙声响起,穆衡只觉得三月中的天气便同夏日一般气闷,教他脑门都些微渗出汗来,时间一点点过去,意料之中皇帝的暴怒并没有响起,通读完整篇奏章,皇帝挥手领左右退下,坐在御座上喝了盏茶,问道:“那些铁铃,现在何处?”
“回皇上,那些铁铃一直放在臣的外宅之中,至于二叔那边,臣命手下由仿造了一批,送回府上,已由穆泽亲手烧了。”穆衡方才乱跳的心已平静下来,恭敬回道,“其余的事,臣不敢轻举妄动,只等面呈皇上定夺。”
“恩,朕知道了,你能大义灭亲,很好,此事不要声张。”皇帝淡淡地应了一声,看着跪在地上的穆衡道,“你且起来吧,待此事过了,准你一日假,去果毅公坟前告慰。”
“臣,臣谢皇上恩典。”穆衡一步步走到如今,出了穆敬梓左右压制不得志外,更兼有其父前果毅公早死的原因在内,他本是穆家长房长孙。却因自幼失恃反寄人篱下,任人摆布。这种日益强烈的屈辱是他许多年来心中的一根刺,果毅公,祖父与父亲用性命挣来的爵位与荣耀一直被二叔窃取舔代,自己的世子之位也顺理成章的归为穆泽,这教他怎么能不怨不恨。
皇帝着一句果毅公,叫的并不是穆敬梓,而是穆衡的生父穆敬仪。
本以为自己父亲的功绩早就被人遗忘,没想到皇帝却能在此刻提起,这些话在穆衡听来。也算有几分感触。心中涌起一阵似酸似甜的热流。穆衡眼角微濡,俯首拜道:“臣恳请皇上从轻发落,容臣供奉二叔余年,否则心中难安。臣实在无颜去拜祭家父。”
齐衍眸光微凝,摆弄着腰间玉珏,淡淡道:“朕自有安排,你且回去吧。”
穆衡走后,皇帝嘴角一直挑着的笑才逐渐消失,“常福禄。”
“奴才在。”
“林平广来了没有?”
“回皇上,林大人已在南书房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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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皇帝便亲自到寿康宫陪太后用膳,退了所有妃嫔宫人。只留常福禄与几名皇帝身边长随伺候母子二人用膳。
太后穿一件青哆罗呢鹤松对襟宫装,头上只插了镶宝鹿鹤同春金簪并虫草珠花,腕上照旧带一串碧玺佛头,仍同平日一样,慈祥而庄重。对齐衍笑道:“皇帝,你来就罢了,怎的还自己传御膳来,可是哀家的小厨房不好,让你腻了?”
“膳房来了新鲜青鱼,儿子晌午用了,觉着不错,便想给母后尝尝。”皇帝一开口,常福禄便极有眼色的将一道口味鱼片摆到桌上,恭敬执了银箸,为太后布食。
那口味鱼摆盘极好,正似一尾鱼的形状,太后看着正对自己的青鱼头,并不急着举箸,只看了常福禄一眼,对齐衍笑道:“往常都是曹嬷嬷伺候,猛叫常福禄布菜,哀家还真不习惯。”
齐衍不为所动,笑道:“曹嬷嬷年岁大了,腿脚不便,一顿晚膳下来,也要站上很长时候,便歇一日,常福禄每日伺候儿子,也算尽心。”
皇帝话音一落,常福禄便麻利跪下,笑着对太后谄媚道:“奴才身子骨硬朗,还站得动,况且能伺候太后,奴才家祖庙都冒了三层青烟。”
“你这奴才,忒贫嘴。”太后掩口笑了,顺势举箸,再不提叫曹嬷嬷回来伺候。
太后夹了筷五丝肚丝放到皇帝碗中,笑道:“今日中午,你叫穆衡入宫来用膳了?”
齐衍白饭就着肚丝吃了,又夹了筷香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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