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慕阳没想到只是短短一瞬就被她看见了。
她面上保持着镇定,丝毫不露出破绽,语气里带着警告说:“我病了自然不能睡一起。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大清早跑进男人的房里,你说我告诉父亲后,会怎么样?”
搬出了阮中令,阮慕汐还是害怕的。
不知道是因为早上被张安夷说过了还是因为阮慕阳提醒了她,阮慕汐终于稍微收敛了一些。
“夫人,五小姐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眼珠子却都快粘到二爷身上了,夫人你也不担心?”点翠私下里抱怨说。她比珐琅活泼一些,话也多一些,好在知道轻重。
阮慕阳平静地笑了笑说:“担心又能如何?我要是表现出担心,她倒要高兴了。”
大多时候阮慕阳只是冷眼看着。她知道阮慕汐的脸皮够厚,说她了根本没有用,唯独只有自己身子好了,她才没有借口再留下来。
在房里躺了七日,阮慕阳终于好了些,可以出屋子了。已经是初冬了,外面的太阳却很好,阳光底下也不觉得冷。
破云院里多竹,已是花草凋零之时,唯青竹独立,绿得苍翠,比起阮慕阳破晓院里的那棵枇杷树,多了些嶙峋之感,风骨自成一派。
看得出来张安夷喜欢。
阮慕阳闲来无事,带着点翠与珐琅数起了院子里的竹子。阮慕汐便跟在边上。
整个穿云院一共有八十九棵青竹。
阮慕阳数完了竹子,正好碰上了张安夷带着一个朋友回来。
没精打采的阮慕汐立即精神了起来。
“身子好些了吗?出来也不多穿一些。”张安夷解开了身上的薄披风披在了阮慕阳身上。
披风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和一股檀香味,阮慕阳的心暖了起来,笑了笑说:“在屋里太闷了,出来走走。”说完,她看了看张安夷身旁的男子。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个子瘦瘦小小的,长得白白净净,有些女气,但是眉宇间却带着英气与坚韧。好一个俊俏的小公子。
张安夷介绍说:“这是我同窗沈未。”
第十四章 嫂夫人
沈未清冷的脸上微微露出了些笑容,朝阮慕阳作揖,叫了声:“嫂夫人。”
沈未弯腰的时候,正好有一阵风从他背后吹来,拂过阮慕阳的脸。
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荷香,阮慕阳脸上的笑容凝了凝。这股荷香太独特,她在张安夷身上闻到过一次后便有了很深的印象。
她再次不动声色地打量沈未,发现他皮肤娇嫩,五官小巧,分明就是个女人!
张安夷伸手将阮慕阳身上的披风拢了拢说:“起风了,点翠珐琅,快扶夫人回房里吧。”
阮慕阳不动声色,抬头朝张安夷笑了笑说:“二爷,那我先回去了。”
分开后,张安夷带着沈未朝书房走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阮慕阳忽然生出一种危机感。
“夫人,怎么了?”点翠疑惑地问。
阮慕阳收回了目光说:“没什么,回屋吧。”
她以为自己把情绪藏得很好了,却没想到被一旁从小就爱跟她比较的阮慕汐看在了眼里。
回屋后,阮慕汐并没有跟来。没有人打扰,阮慕阳坐在屋里出神了起来。
张安夷与沈未到底是真同窗还是假同窗?
成亲第二日他便出去见了沈未带着荷香回来,可见他们的关系匪浅。
难道沈未真的是张安夷的红颜知己?他只是因为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了水才不得已娶她?
这样下去,她日后在张家将如何自处?如果通过张安夷像谢昭报仇?
阮慕阳不安极了,坐立不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打探一下。若是他们在书房行见不得人的事,她当如何?
“夫人要去哪?”
珐琅的声音险些将阮慕阳吓了一跳。
她稳住了心神说:“我自己出去转转,你们不要跟来了。”
珐琅意识到阮慕阳似乎有事,便点了点头。她不是喜欢多问的人。
阮慕阳先前从未来过张安夷的书房。他的书房在穿云院的西南隅,很是清净。一路走到他书房门口,阮慕阳都未碰到一个小厮,似乎是张安夷把小厮们都遣走了。
看着大门紧闭的书房,她的心提了起来。
她放轻了脚步,走到门口,仔细听了听,并未听到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许是她想多了。
张安夷不是那种荒唐的人,不会在他们刚成亲不久就带着女子来书房
觉得自己这么做甚是不妥,阮慕阳准备离开,却在这时听到了阮慕汐的声音。
“四姐,你在这儿做什么?”她脸上带着有几分天真的笑容,疑惑地问着。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门口很是突兀。
阮慕阳一惊,回头见到阮慕汐站在不远处。
她跟踪她。
听到身后书房的门被打开,阮慕阳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身。
只见张安夷先走了出来,沈未落后他几步,眼中带着几分未遮掩好的慌乱。
阮慕阳不给阮慕汐添油加醋的机会,率先开口说:“闲着无事想来找几些话本看看,便来瞧瞧。见二爷和沈公子在内,我便准备离开,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她目光平静地看向张安夷,眼中一片坦然。
实际上她心慌极了,觉得心都要跳了出来,只盼他听不见她心跳的声音。
沈未脸上带上了几分客气的笑容,笑意并没到达眼底:“嫂子说的什么话,应该是我打扰了。”
说着,她转身对张安夷说:“张兄,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好。”张安夷欲言又止,“你记住我的话。”
他温和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叮嘱,宛如平日里对阮慕阳说话时一样。
阮慕阳注意到自书房出来后,沈未的眼睛始终未敢直视张安夷。
她敢肯定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
自出来后,张安夷并未与她说话,阮慕阳觉得他的状态相较往日有细微的变化,有些深沉,似是不太高兴。
沈未离开后,阮慕汐开口叫道:“四姐夫”
阮慕阳打断了她,先发制人:“四妹妹来这儿做什么?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日在这院子里乱走,也不怕被人瞧见了说闲话。”
出现在姐夫的书房外,阮慕汐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被阮慕阳这么一说,她心中暗恨了起来,转而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我是瞧见四姐姐一个人出来了,身边没有点翠和珐琅跟着,我担心四姐姐身子不适,便跟过来看看。”她特意着重了“一个人”这三个字。
阮慕阳却也不怕她的。她只要咬死自己不知道沈未走没走,过来看看,就没人会怀疑她。
毕竟张安夷不知道她已经发现了沈未是女人。
沈未举止投足间不见一丝女气,阮慕汐都没看出来,她要不是先对荷香有印象心中根深蒂固地认为这荷香是个女子的,也不会发现。
她正要开口的时候,张安夷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的书房未经允许旁人不得入内,这是穿云院的规矩。”语气听起来比往日冷。
阮慕阳的身子僵了僵。
第十五章 寻书
“当然,夫人例外。”张安夷的眼底再次温和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包容。
他伸手搭在身体仍然僵硬的阮慕阳肩上,半揽着她朝书房里走去说:“夫人养了这么多天病,确实要无聊了。”他唇边带着笑意,始终未看阮慕汐一眼。
阮慕汐看着张安夷动作亲昵宠溺地揽着阮慕阳进去,脸白了白。他那句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直到进了书房,阮慕阳还有几分晃神。
一阵风从门外吹进来,冷得她打了个寒颤,才清醒过来。
张安夷的书房竟不比外面暖和。
“可是冷了?”张安夷体贴地将书房门关了起来,天光立即被隔绝在外。
张安夷的藏书竟然这么多。
看似朴素的书房内格局竟然这般复杂,除了书桌前空出了来一块地方外,其他地方摆的全是书架,上面放着满满的书。
“最里面那排便是野史与话本。”说着,张安夷的手再次轻轻搭在了阮慕阳肩上,手上微微用了些力,引导着她走向最里面的书架。
他的动作大约是无意的,可是阮慕阳却觉得太亲昵了,有些不自在,却不好挣脱。为了让自己忽略那只手,她主动说起了话:“这么多书,我不知道哪些好看,二爷给我挑两本吧。”
张安夷笑了笑,终于将手收了回来,伸手去够书架最上层。
刚刚好阮慕阳站在他与书架之间。
拿最上层的书对他来说似乎一点也不艰难。因为他的靠近,阮慕阳不得不后背紧贴着书架,目光愣愣地看着胸前的衣襟。瞧着清逸俊朗的人竟然这般高大,她竟像被他完全抱在了怀里一般,无处可退。
头顶是他温热的气息,被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围绕着,脸一下一下地蹭上他带着温度的胸膛,身体其他部位也是若即若离地触碰着,阮慕阳的脸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
那么多书他哪里的都不拿,偏偏去拿她身后最顶上的。而且还是一本一本地拿,没完没了了。
心像是要跳出来了。阮慕阳迫使自己眼观鼻鼻观心,去想其他事。
好不容易张安夷拿完了。
他似乎并未意识到这样的姿势太过亲昵,低头说:“先看这几本吧,多了怕你看不完。”
阮慕阳抬起头。
他们站在书房最里侧,旁边是一扇窗子。天光透过窗纸照进来,照在了张安夷脸上,让他的五官更加立体分明。平日里,那双弯弯的眉毛中和了他五官的硬朗冷峻,让他显得那般温润。
四目相对,阮慕阳望进了他薄雾笼罩的眼睛,像是被他眼底流动的缱绻吸引住了,她鬼使神差地问:“二爷会不会觉得我太无趣些?”上一世她便是因为古板无趣被谢昭冷落。这一世看到雌雄莫辩、性格清冷的沈未,她心中生出了危机感。
像是感觉到了她忽然低落的情绪,张安夷微微低下头,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儿。
他的目光太过幽深,仿佛能看到人心底,阮慕阳不由地移开了眼。
这时,张安夷忽然伸出手,手指在她的额前停顿了一下,随后抚上了她的眉,然后沿着她鼻梁的轮廓划下。
他的动作很轻柔,轻轻划过时,指腹的薄茧让丝丝的痒意变得磨人了起来,痒到了心尖上。
阮慕阳的气息急促了起来。越是不想让自己的气息拂过他的手指,便越控制不住。
最后,张安夷的手指停在她的唇上,目光较之前更加幽深,说:“夫人生得这般漂亮,光看着便觉得赏心悦目,怎么会无趣?”
长得好看便不无趣了?
阮慕阳开口想说什么,可是刚刚开口便觉得舌尖碰到了什么东西。
意识到那是张安夷的手指,她脑中“嗡”地一声,全身像充血了一样。
张安夷显然没想到她会开口,也是一愣,原本平缓的气息加快了。十指连心,指尖湿滑柔软的触感涌入心间,随后像洪水溃堤一般涌向四肢百骸,使他目光定在了那张红唇上,慢慢俯下了身。
感觉到他越来越近,到后来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阮慕阳紧紧地靠在书架上,僵直了身体,没有躲开。
就在她感觉到他们的唇就要相触的时候,张安夷的吻忽然落在了她唇边,随后朝后退了退。
“夫人,你要是再留下来,怕是我的誓言今日便要在这书房里破了。”张安夷的声音低哑得让人心惊,语气里带着几分隐忍。
阮慕阳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书房她日后是不敢再随便进了。
吹了好一会儿风,她脸上的热度才降下来了一些。也不知闷在书房里的张安夷如何了。
回房的时候,阮慕阳看到了阮慕汐,目光冷了下来。
不能再让她继续在张家了。
第十六章 患得患失
阮慕阳给自己的母亲赵氏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了阮家。
第二日阮家便来人请阮慕汐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阮慕汐特意来了阮慕阳房里。瞧见房里只有阮慕阳一个人,她似乎有些失望。
阮慕阳端坐着,手里捧着刚沏好的茶,凉凉地提醒说:“让你失望了,你姐夫一大早便出去了。”
终于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阮慕汐的目光落在阮慕阳身上。她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阮慕阳神态中带着几分惬意,动作里也带着几分随意,却给人端庄沉静之感,俨然是穿云院的主人的姿态,而她,只能像个客人一样。
这些本该是她的。
他们之间隔着的是无法逾越的嫡庶之分。
阮慕阳也不在意她的目光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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