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他颜儿,还这样温柔的看着他,这样温柔的说话,这是在做梦么?桑千颜怯怯的看着她,不说话。
她听得懂这琴音,每一个音符下,都是那一颗单纯而柔韧的心。
她闻着花香,那些草虽都埋在了雪下面,可混着雪气闻起来也沁人心脾的很,闭目站了片刻,听见有脚步声过来,凤悠然也不睁眼,只道:“问到了么?”
寒风轻动庭除冷。
寒风轻动庭除冷,珠帘雪夜灯残影。妆卸夜正浓,唯独不眠中。我心何所思,惟愿与君同。不念过往矣,相思续满衷。
小六子应了,上一边垂手站着。
小六子换了百姓的平常衣服,亲自驾车出了宫门:“主子,咱们去哪儿?”
小六子点头:“备好了。”
小六子眨眨眼睛,好些日子不在皇上身边,还真不习惯皇上对着空气说话。
小六子答:“回主子,守门的是个老婆婆,她什么也不知道,是因为雇人的工钱多才来看庄子的。她说庄子里只住着一位公子,那公子是不能出来的,她每天只准备饭菜送进去,不敢在里面多待。”
就是一首小词。凤悠然念了好几遍,唇边一抹笑意,他送来这个,是想通了么?不念过往,相思续?这意思,是说心里爱的人是她么?她是很想现在就去问问的,可已经很晚了,再说她也有些困,更何况还在病中,也就是想了想,还是没去。
把桂花糕吐出来,看见残渣里有一个卷着的小纸条,她心中好奇,就把那小纸条展开来看。
桑千颜一笑,凄然回忆道:“母亲将我关在这里的那一天就告诉过我,在这里与我作伴的只有徐婆婆,但是若有一天母亲来接我出去,那一定是她得偿所愿的日子,若是皇上来接我,那就说明桑家没有了,而皇上想起来了我。”
桑千颜抬眸看了她一眼,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包扎的很好的小画轴,小心翼翼的打开,那俨然是凤悠然的画像,画中的她还在微微笑着,眼波流转之间,带着股笑意。
桑千颜眉头一皱,垂眸道:“那首曲子叫《红豆相思》,我爹教我的。皇上,我娘说,我不该喜欢你,不该爱你,她说要我嫁给你只不过是工具,我在你眼里只不过是摆设,可我——可我在三年前的宫宴上看见你之后,便再也忘不了了,回去画了好多你的画像,可桐儿说,只有这一张最像,我就留下了,这一留就是三年,我”他又开始掉眼泪,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喜欢一个人太辛苦,常常心酸,常常难受,就算那个人的一颦一笑不是为了自己,也会想着就哭,想着就傻笑,像个疯子。
桑千颜见她这般温柔笑答,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画面呀!只是——他抬起手,撸起衣袖,露出嫩白的纤细手腕:“可我被锁住了,母亲说,钥匙已经丢了。”
沿着青石小径往里面走着,不多时竟听见了悠扬琴声,那琴声让人不觉神怡心旷,耳边阵阵微风送来的亲生悠悠扬扬,带着令人回肠荡气的情韵。琴声如诉,那些最静好的时光,那些最灿烂的风霜,或者是那些最初的模样,全都在心里缓缓的流淌起来。便有如过尽千帆之后,岁月将心迹变得澄清,身隔沧海之后,波澜壮阔都被一一沉淀。
现在没有人了,凤悠然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唔,怎么里头还有东西?
第二日上完早朝,她回凤宸宫换了衣裳,便对小六子道:“出宫的马车备好了么?”
自己走到桌前,研了墨,把毛笔蘸了墨,然后把冷亦寒的小词完整的抄在纸上,又自己念了好几遍,便心满意足的去睡觉了。
被她温柔笑意所迷,桑千颜小声问道:“那是什么?”
转过一簇腊梅,她便看见有个少年盘膝坐在不远处的树下,那少年一袭黄衣,与腊梅相映成趣,衬着雪景实在好看,凤悠然不忍惊动这美景,便屏气凝神静听,直到一曲终了,她才树后转出来。
桑千颜摇摇头:“她是颜儿的母亲,为什么要恨呢?其实她对颜儿已经很好了,颜儿是庶出,爹爹在府里根本没有什么地位,连侧夫都算不上。我和爹爹也只有在过节的时候才能看见母亲,母亲对我也很少过问。可是爹爹常说,母亲对颜儿已经很好了。她虽然把颜儿锁在这里,可颜儿心里知道,母亲还是对颜儿好的。”
桑千颜是庶出?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冷冷一笑,庶出的孩子哪里会真的过得好呢?她的颜儿心肠真好,不过,这也正是她所欣赏和喜欢的。听桑千颜的说辞,桑无心对他们父子也不怎么上心,感情也不怎么好,这样她也可以稍稍放心一些,将来处理桑无心也可以少些内疚,毕竟没什么感情,也少些牵绊。
第七十七章 少年(三)
“你看,这样不就不需要钥匙了么?”凤悠然把手覆在那铜链之上,片刻之后,乌黑粗大的铜链顷刻化为齑粉,然后对着桑千颜微微笑。
桑千颜看着她,眼中的爱恋越发浓厚,自己把手放在她的手里,望着凤悠然欢喜的笑:“好,颜儿跟皇上回宫去。”
凤悠然回头看看放在地上的琴,又指着远处的屋子道:“颜儿不收拾一下东西吗?这琴也不要了?”
“主子,这都到了午膳的时辰了,奴才让小芹子去传膳?”小六子在门外徘徊许久,还是下定决心进了内殿来催凤悠然用膳,老是这么闭目养神也不是办法啊!
“好,”听见她说要送琴给他,桑千颜立刻就高兴起来,“那颜儿还要弹琴给皇上听!”
“当初把他当成你,我是有怜惜的。可他到底跟你不一样,一直疯傻,我们几乎没有怎么正常说过话。颜儿,我就算喜欢了他,那也是因为你,何况我根本就不喜欢他,就像你娘说的,他不过是个仿制品,一件你娘或者是三皇女用来陷害我利用我的物品利器,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她当初只觉得桑千颜病的奇怪,怀孕也奇怪,所以便设了心防,只不过有些怜惜罢了,现在知道真相之后,怜惜就变成了后怕,若当初一步棋走错,自己只怕就死在桑无心或者三皇女手里了。唯一得胜的原因只有一个,她们没算到自己会突然发难,闹到这样的地步,日后一定还会有更多的麻烦。
“皇上,你喜欢三皇女的正夫,还是喜欢颜儿呢?”
“皇上,颜儿回去之后,还住在青泠宫么?”桑千颜见凤悠然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本不敢打扰她的,可心里实在有事想问,于是便低声开了口。
“那你就挂着吧!”凤悠然微微一笑,心里越发心疼这个小人儿,心中忽而想起一件事来,遂问道,“颜儿,你娘把你送出宫可有跟你说过为什么要送你出宫么?”
“骗我的?”桑千颜不懂。
一直把桑千颜送回了青泠宫,看着宫侍们把青泠宫按照桑千颜的喜好弄好了,又让小六子把桐儿从凤宸宫偏殿接回来,吩咐他日后尽心侍候他主子,不许再胡乱说话,这一番折腾,桑千颜也很累了,于是等他歇了,凤悠然才回了凤宸宫。
凤悠然一愣,接近半刻钟的沉默冒出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她忍不住笑起来,真不知道桑千颜的小脑瓜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凤悠然便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还怕吓着他,说的很慢很委婉,但是说的也都是事实,反正桑千颜迟早都是要知道,与其让别人来说不如她自己来说妥当,况且她觉得夫妻之间本就应该坦诚。
凤悠然只是笑,可看着桑千颜毫不掩饰的爱怜眼神,她就真的放心了。
凤悠然失笑:“你娘这样说你就信了?傻颜儿,你既然进宫做了朕的人,怎么能随便就被送出宫呢?你娘那是骗你的。”
凤悠然摸摸他的头发,宠溺笑道:“朕就在颜儿身边,还需要挂画像吗?”
么怎么保跟我持系。凤悠然皱眉,睁开眼睛,看了小六子一眼:“朕不饿,不想吃,不必传膳了。”
凤悠然看他那傻傻的样子,心中好笑,可此事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又怕桑千颜听的不完整,便道:“小六子,你去跟徐婆婆说,这秀水庄朕做主送给她了,让她好生看守,对了,你不必表明身份,回头送些银子来给她让她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凤悠然眯眼一笑:“好,就弹这首《红豆相思》!”
凤悠然睁开眼睛,对着他浅浅一笑:“是呀,等回去以后,你想怎么布置青泠宫都行,现在,那儿就是你的家了。”
凤悠然装作没有看见他眼里的伤心,拥着他的手臂却紧了紧,温柔笑道:“颜儿不想要就算了,反正宫里什么都有。等回去之后,朕让内务府找找各国进贡来的东西,若是有好琴就给你送来。”
小六子不肯走:“可是,太医叮嘱过的,午膳过后半个时辰就要吃药了,这用膳如何吃药呢?皇上,今日虽没有雪,可到底还是冬天啊,您还在病中,这样撑着——”
小六子答应着去了,然后赶着马车回宫。
提起这事,桑千颜原本雀跃的眸中就染上一层灰色,垂眸道:“娘说皇上不喜欢我不要见我,我留在宫里也是没用,就把我送出来了。”
既然此处的东西都不要了,凤悠然也不再耽搁,带着桑千颜就出了秀水庄,小六子见凤悠然出来,忙迎了上来,一见桑千颜却愣了一下,桑贵君不是在宫里么?怎么从里头走出来了?
桑千颜听了欢喜的很,抿嘴一笑:“那颜儿要把皇上的画像挂在床边,这样每天都能看到了,皇上,颜儿可以么?”当初嫁进宫中,他见不到凤悠然,就曾想把她的画像挂出来,可是母亲不同意,他也不敢挂,如今,凤悠然对他这样温柔这样的好,他就想起这个心愿了。
桑千颜听完之后,长久的沉默,凤悠然也不急,只等着他慢慢消化。
桑千颜回头看看那些东西,眼内有一抹伤心:“不要了,这里的东西带走了看着也伤心,颜儿都看够了,这琴是打发徐婆婆悄悄去买的,颜儿也不想要了。”他虽然不恨桑无心,可这里常年的寂寥生活还是给他的心蒙上了一层阴影,今番要走,他不想要这些东西也在情理之中。
桑千颜眨眨眼睛,望着她笑:“只要皇上喜欢颜儿就够了。其他的事,颜儿不在乎,也不想去想,娘这样对待皇上,颜儿也不会给她求情的!”他只是单纯而已,但是并不傻,虽然爹说过娘没有不对,但是娘这样对待他心爱的皇上,他不能允许,也不能原谅!
桑千颜靠着她的肩膀,心满意足的笑,可话语里还是有一些伤心的:“颜儿知道皇上很忙的,皇上不能时时刻刻都在颜儿身边,可是颜儿想时时刻刻看到皇上。”
“出去。”清清淡淡的两个字,却能从里头听出努力抑制的怒气,小六子知道自己僭越了,只得退了出去。
虽然肚子很饿,可御膳房的东西吃多了也腻,更何况心里有事,更吃不下了
第七十八章 圆房大礼(一)
六公公都被轰出来了,更没人敢进去了。一群人站在外殿着急,眼看着御膳房送来的饭菜全凉了,可也没人敢再进去催,忽而听见门口有人声脚步声传来,众人回身望去,看清来人之后都高兴起来,这下有救了!
——
凤悠然在书房里坐着,闭目一手撑额看着像是在那儿养神,其实她根本就没有一点睡意,只是觉得心中烦乱,想一个人静一静理一理纷乱的思绪,正想着的时候忽而听见脚步声,她眉心一皱:“怎么又进来了?朕不是说了吗?朕不吃——”不耐烦的抬头,看清来人之后一愣,之后勉强一笑,改口道,“亦寒,你来了啊。”
“你说。”
“后来我还是登基了啊,三皇女不是也被赶到苍城去了么?看来她是贼心不死,一直还在筹谋夺取朕的皇位!”前一个凤悠然平庸无能,运气倒是不错,被人虎视眈眈这么些年,还愣是登基为帝了!
“哦——桂花糕呀!我看到了啊,我全吃了呀!”
“嗯。”
“对呀,”凤悠然便把桐儿那天夜里告诉他的话说了一遍,“我只是不明白,三皇女为何要把自己的男人送进宫来,就算桑无心跟她勾结,有必要这样对待自己的男人吗?”
“小六子,你记得晚上的时候把偏殿里的那个人弄到暗部的秘牢中去,不要惊动任何人,不许折磨他,好生招待,不许给朕弄死了。哦,对了,记得每天给他燃上半克迷迭香,不要过量。”凤悠然觉得还是把曲岚先关起来的好,但是也不能让他立刻就清醒过来,免得他受刺激过大再出什么状况。
“所以你才来我这里的,是么?”没法子,她还是想问个清楚。
“苍城曲家?就是前些日子被灭门的曲家么?我记得苍城还被屠城了呀!”她小声嘀咕,记起那个雨夜听见影无忧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