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她的耳垂,笑道:“孩子像你,甚合我意。”
林月城却道:“你族中之事还需多久?关于祭剑一事,我心里不安。”
暗烈抱着她,低声道:“我正想与你谈论此事。族里事我已安排妥当,你定好日程,我们就可以出发。”
林月城心不在焉地点头,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难以解开。她总觉得这些日子以来,暗烈性情大变,在她面前似乎没了脾气,对她格外呵护怜惜。对于他自己错杀族主一事,自那夜之后,他只字未提;而她知晓他心里不好受,也不敢多问。
自从有了孩子,她的心境竟也变得温柔慈悲,曾经的豪情壮志也被如今的柴米油盐冲淡。她贪恋这份平淡无忧的生活,却又常常为此感到不安。她从不敢奢望,她与暗烈之间能如此心平气和地相处。
黑暗中,她睁着眼望着头顶的床帐发呆,身边的人突然凑过来,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林月城偏头看着他黑沉沉的双目,心中惶然,低声问道:“暗烈,你还是之前的暗烈么?”
那对双目愈发黑沉无光,许久,林月城才从他眼中看到一点光亮,听得他悲凉一笑:“阿城,如今的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只是……为了你和孩子而活着。”
林月城心下黯然,她握住他的手,轻声宽慰道:“找到了铸剑师,你也许就知晓自己的身份了。”
暗烈哑声道:“我有些害怕。”
此时的暗烈,让林月城再次看到了当初脆弱无助的食人鱼,在她身边乞求些许温柔关怀。他一向将一切藏在心里,坚守多年的信念却是一场谎言,他该是遭受了人生中最沉重的打击,对身世的茫然与惶恐,让他不敢再去探求真相。
他一次次在她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她除了陪伴,已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眼下,他伤心难过、胆怯害怕,她只得抱住他,温声说道:“我陪着你。”
暗烈忽地笑了:“当年的你也是如此温顺乖巧,懂得体贴人。”
林月城松开手,对他怒目而视:“你是说我如今凶悍跋扈、无理取闹么?”
暗烈叹了一口气:“不如那时乖巧,却更令人揪心。”
这样说着,林月城狠狠地踹了暗烈一脚,正待还言,暗烈却突然翻身压住了她,身子似在微微发抖。他直直地看着她,咬牙切齿地说:“别动手动脚!”
林月城触到他热忱的目光,隐隐觉得不对劲,动了动腿想将人掀下去,他却将她的双腿夹住了,低头埋在她的发丝间。林月城只觉得难为情,几次伸手推他,他反而偏头亲吻她,她也不敢再胡乱挪动。
他的亲吻缓慢,每次都是浅尝辄止,却也激起了她的些许情/欲,极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他的吻落在她的鼻端,直直地注视着她,声音细不可闻:“阿城,再要个女儿吧。”
林月城睁眼就见一张圆圆的脑袋趴在枕边,见她醒来,立时唤了一声:“娘!”
林月城伸出双臂想要抱住林渠川,猛然醒悟自己如今是何情景,忙将被子拉过肩,察觉到林渠川一直盯着她,她愈发觉得难为情。她本想开口支开这孩子,却见他抱过一套衣衫放在枕边,眉眼弯弯地看着她,笑着说:“爹爹说,这是娘的衣服。”
林月城无奈地说道:“你去外边耍一会儿,我不叫你就不要进来。”
林渠川留恋着林月城不肯离去,身子突然被进屋来的暗烈提了起来,暗烈不由分说地将他拎着出了屋子,在他耳边小声警告了一句:“再敢出水随意乱跑,剁了你的手脚!”
林渠川立时吓得缩成一团,颇自觉地变回鱼身跳进了窗下的水盆里。
林月城穿戴整齐出屋听得暗烈的话,不悦地指责了一句:“你怎么总爱跟孩子过不去?”
暗烈冷哼:“他太黏你了!”
听他这语气,林月城暗自好笑,却是问了一句:“你今日歇在家里了?”
暗烈点头,抬头看她,发觉她的眉眼愈发温婉动人。他见她手法熟练地将右手掌用黑纱布一圈圈缠住,过去握住了那裹着黑纱布的手,举到鼻端轻轻摩挲着。林月城冷着脸抽回手,满不在乎地嘲笑道:“不要勉强自己。”
暗烈小声辩解道:“我并不在意……你容貌被毁那段时日,我是因族中有事才不在你身边守着,并非是嫌弃你容貌丑陋。”
“娘最漂亮了!”
两人之间突然冒出林渠川的脑袋,暗烈冷着脸斥了一句:“回去!”
林渠川瘪瘪嘴,上前扯着林月城的衣裙,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娘,我要娘陪我。”
林月城见他双目无神,知晓暗烈说他双目未开的话并非信口胡说,当下也不依着他,弯腰轻声哄着:“听你爹的话,等你的眼睛能完全视物了,你要出水玩,没人会拦着你。”
林渠川犹自不甘心,乞求道:“娘亲我一下。”
他话音才落,暗烈已抱起他,他乘机抱住暗烈的脖子不愿撒手,软软地央求道:“爹爹亲我也行。”
暗烈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见他抱着自己的脖子不愿放手,双目里盈满泪水,看得他极不自在。暗烈正看着他出神,他却自己凑到他脸上,小心翼翼地亲了一下,而后又讨好似的说:“我要快快长大,让爹娘一起带我玩,好不好?”
暗烈拍了拍他的头,轻声道:“不要再调皮,回去水里乖乖待着。”
林渠川松了手,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爹爹给我多寻些滑滑的石头来,堆在一起,我躲在里边谁也找不到了!”
暗烈笑着点头:“好。”
只一刹那,林月城恍然看到暗烈眼角滑过一滴泪。
暗烈恍然记起,曾经的自己喜欢躲藏在石堆后,等着明烈来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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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
?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林渠川整日精神困顿,无精打采地茶饭不思。林月城本打算早日解决祭剑一事,见林渠川这般情景,放心不下,只得暂缓行程。家中无水源,暗烈便带着林渠川回到了长江水里,他因思念林月城,身体状况反而愈发差了,每日吵闹着要娘亲。
他双目渐开,身体也慢慢长开,两三个月的时间已长成七八岁的模样。一日,他趁暗烈不在,悄悄上了岸,病怏怏地到了城中。因不识回家的路径,他在城中转悠了半日,心思渐渐被城中的热闹之景吸引了,早已忘了来时的路。
午时,日头正烈,林渠川感到口干舌燥,所行之处留下了一路水渍。面对路人形形色/色的目光和脸色,他感到惶恐不安,奋力冲开人群,却晕倒在路中央。
林渠川醒来时,周围碧波荡漾,碧油油的水草招招摇摇,大小石块错落有致地堆砌成型。周围的环境陌生得令他欢喜,他游出密密丛丛的水草,头顶波光粼粼,阳光洒下的光点绚烂迷离,令他着迷。他钻出水面,一眼便看见了熟悉的景致。静谧的午后,院中小屋悄无声息,虫鸣蝉叫声声不断。
他猛然想起前几日他哭着要回家,爹爹承诺会在家中为他开凿一方池子,家里果真有了他的栖息之处。他顿时欢喜得热泪盈眶,冲着父母的屋子大喊了一声:“爹!娘!”
林月城闻声而出,见林渠川一骨碌地爬上岸就向自己扑来,倾诉着思念之情。林月城含笑倾听,轻抚着他湿漉漉的头发,低头道:“别大声囔囔吵着了你爹。”
林渠川仰头,一脸焦急:“爹爹不舒服么?”
林月城笑道:“你不听话随意乱跑,他抱你回来时,你已是奄奄一息,为了救你,他可耗费了许多心神。往后,爹娘的话你得好好记着!”
林渠川并不知晓自己曾徘徊在生死边缘,但他不曾见到林月城如此严肃地对他说过话,心里有些害怕,一个劲儿地点头称是。他心忧暗烈的生死,抬脚跑进屋内,见到斜倚在床边的人半睁着眼冷冷地盯着他,他生生打了个寒颤,脚下迈不动一步。林月城过来牵起他的手,引着他坐到床边,他稍稍抬头,见暗烈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些许,他才大着胆子讨好似的唤了一声:“爹爹……”
暗烈无动于衷,林月城看他这副可怜模样,心下先软了,笑着对暗烈说:“你别再气他了!你看,他都哭了。”
暗烈不耐烦地背过了身子:“让他出去哭。”
此时不用林月城多说,林渠川已经老老实实地起身,强忍住泪水说道:“爹爹保重身体。”
林渠川落寞无比地潜入水底后,林月城在屋前站了许久,无奈地叹着气回了屋里。见暗烈已睡了过去,她扯过薄被替他盖上,无意中碰到他的身体,竟然冷似雪。她坐在床沿轻轻抚平他紧蹙的眉头,手掌突然被他那双凉入骨髓的手掌握住了,他轻轻地嗅着她手掌的气息,慢慢地含住了她的一根手指,时而轻咬几下。
他双目半张,茫然无措地望着虚空,眉心紧蹙。
林月城已然知晓他心中的渴望,笑着说道:“熬不住就喝吧。”
她见他迟迟不下口,只是张着眼静静地瞅着她,她眼眶微热,从他掌中抽回手,埋头划破了手指,一声不响地塞进了他的口中。而暗烈尝到了新鲜的人类之血,似尝到了甜头,也就无所顾忌地吮吸起来,漆黑的双目里时而闪动着茫然无措的微光。
林月城断断续续地喂了多次的鲜血,渐渐有些支撑不住,头脑发昏,一头栽倒在暗烈身上。她抬头,见暗烈认认真真地修复着她手臂上的伤口,她也便安心地闭眼睡去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隔着棉被的身体抱着太冷,她却依旧死死地抱着,眼泪一点点渗进了棉被里。啜泣声传进暗烈耳里,他动了动身子,轻唤了一声:“阿城?”
林月城在棉被上蹭了蹭眼泪,抬起微红的眼眶瞅了暗烈一眼,蓦地起身朝外而去了。暗烈不解其故,几步追到外室拖住她的手腕,捧住她的脸,认认真真地道:“阿城,我不会死,你别担心。”
林月城避开他坦诚热烈的目光,红着脸道:“我才不担心你会死呢!”
暗烈皱眉:“那你哭什么?”
林月城一时无言以对,突然跌入他冰冷的怀抱,她脱口问道:“你的身子这样冷,真的没事么?”
暗烈摇头笑道:“不碍事。有龙血护着,休养几日便无事。这几日,我仍回水里……这些日子离了你,挺想你。”
林月城红着脸,故作不悦地说道:“阿琴说你极会哄人,我原先不信,这些日子总算见识到了……你哄了你那族主多少年了,哄得她甘愿为你牺牲?”
暗烈突然沉下脸来,许久,才沉声道:“她是我一手养大……阿城,你与她不一样。她不在了,你别再因她与我为难。”
林月城心里如同翻江倒海般难受。从他话语里,她分明听出了他对那位族主不可言说的情感,两人同生共死,朝夕相伴多年,这其中诸多过往岂是她能介入的?他喜欢温顺乖巧的女子,是因为那位族主就是这样的女子吧,眼里心里只有他,对他言听计从,尊重体贴他,从不会闹脾气。而她却时时让他难堪,如今更是不可理喻。
暗自比较一番,她反倒平心静气下来,独自来到池塘前唤出了林渠川,和颜悦色地问道:“你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娘去厨房给你做?”
林渠川露出半截脑袋,一眼看见门边面无喜色的暗烈,又将身子往下沉了沉,许久才冒出头,对着林月城说道:“我想吃娘做的酥鱼面。”
林月城点头笑道:“你自个儿先耍耍,娘去给你做。”说着径直去了厨房。
林渠川在水里偷偷瞅着门边的暗烈,见那人始终一脸冷清,虽然想要亲近他,却又不敢在这个时候靠近,只是百无聊赖地在水里吐着泡泡。想着热气腾腾的酸酸辣辣的酥鱼面,他又欢快地在水里游动了几圈,再次钻出水面时,暗烈正蹲在池边向他招了招手。林渠川慢慢游过去,瞥见暗烈的眼中带了几分笑意,便大着胆子用嘴轻轻触碰着他的手心手背,抬头说道:“爹爹,我以后会听话。”
暗烈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开口正要说话,忽听屋内一声巨响,红光满屋。他眉心一皱,弃了林渠川,快速奔回屋内,却见原本挂在墙上的流影剑正直挺挺地立在地上,剑上红光流转,照亮了整间屋子。
听闻动静赶来的林月城见了这般光景,抢在暗烈之前上前握住了剑,红光渐去。林月城只觉体内的怨煞之气又开始蠢蠢欲动,眼中红光忽隐忽现,听得林渠川一声叫唤,她回过神,茫然四顾。
流影剑上仍有淡淡光华流转,林月城蹙眉沉思许久,忽提剑奔出了屋子。暗烈只觉林月城神色不对,提步追出两步,听到身后的哭喊,他低声嘱咐道:“在家里等爹娘回来。”
林渠川不依,早已上前扯住了暗烈的衣袖。暗烈此时是心急如焚,本想一脚踹开他,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