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少七却郑重其事地道:“你那时睡着了。”
林月城有些不服气,故作不满地望着殷少七:“他对你不好,总是给你脸色看,你还为他辩解。”
殷少七语塞,红着脸不再言语,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向守在静茗身侧的红河看去。红河心无旁骛,仿佛周遭的一切已不在她眼中,一心守护着曾经的猫妖王。
林月城见殷少七神情委顿,心头不解,几次见他看着一处发呆出神,默不作声地观看了许久,才知他在看什么。林月城在儿女之情上心思并非细腻,观殷少七这般情景纳闷了片刻便恍然领悟过来,嘴角不觉噙了笑。她笑着靠近殷少七,见他依旧呆呆地看着一处,她低声唤了一声:“少七。”
殷少七慢慢回过神,见她笑得春风满面,只觉疑惑,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怎么了?”
此时,林月城恍若发现了稀世珍宝般,发掘了殷少七的这份心思,她欢喜地拉过他的胳膊,在他耳边悄声说道:“少七,你对那猫儿上心啦。”
殷少七惊恐地看着她,矢口否认;而他越是这般光景,林月城越是深信不疑,却又让她心疼。虽说与红河只见过寥寥几面,那猫儿似乎也不待见她与暗烈,林月城也猜得到这猫儿甘愿留在此处是为着兰澧。如此看来,殷少七倒是单相思了,看他模样,这份情愫似藏在心中许久了。
林月城并不愿多谈情爱之事,见殷少七不愿承认,她索性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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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川东流
? 林月城的手掌被鉴川灼伤,先前她未放在心上,此刻却瘙痒难耐。林月城本是好面子之人,进不得鉴川已让她有些羞赧,更不愿让旁人知晓她如今的处境,一个人袖着双手坐在鉴川旁,望着明净如镜的水面,若有所思。她不知晓那只右手掌被她抓出了多少伤痕,然,那瘙痒灼痛的感觉却一直未曾减轻。
她正茫然失神间,红河上前递了几株药草到她面前,神色清冷地看着她:“嚼烂了敷在伤口处,半个时辰换一次。”
林月城怔怔地接过道了声谢,转眼,红河已回到静茗身边,盘腿守护。林月城环顾四周未见着殷少七,心知他必定是等了半日肚中饥饿,此时该是在四周寻找吃的去了,她也不去管他。依着红河的吩咐,她将几株药草送到嘴里咀嚼,只觉满口苦涩,口中一时难辨滋味。她将嚼烂的药草小心翼翼地敷在烧伤处,又撕下衣裙一角缠住手掌,片刻之后,手掌如同浸在寒冰里般,使她的手掌失去了知觉。这感觉一阵接一阵,最后也只剩下些微的酥麻感,灼痛感减轻了许多。
殷少七带回几只宰杀过的肥鱼时,林月城已换过一次药草了,见了鱼,她还真觉得饿了。
殷少七伐过附近的树枝架起了火,动作熟练地烤起了鱼,不一会儿,烤鱼的香味便在四周弥漫开来。红河本来还在心里抱怨殷少七在此生火,如今闻到了香味,也不由自主地向这边看了两眼,撞上殷少七的目光,又冷哼一声别过了头。
林月城见两人这副光景,心中暗笑不已。她将手中烤好的一条鱼递到殷少七手中,对他使了使眼色,殷少七恍若未觉,林月城在心里直骂他呆笨,将手中的鱼硬塞到他手中,循循善诱道:“无事献献殷勤,人家也会对你上心些。”
闻言,殷少七惊愕不已地看着林月城,面上红了一片,却仍是转过头去一心一意地烤鱼。林月城气急,又见他低头去啃她塞过去的鱼,当即跳了起来:“少七,你就只知道吃!你这样真是……”
林月城气得说不出话,低头见殷少七正一脸认真地看着她:“这条鱼烤糊了,不好。”
林月城顿时红了脸,悻悻地坐回去,殷少七递给她一条鱼时,她闷闷地接过,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入口鲜美酥软,竟比在王宫吃过的鱼都要香,唇齿间还留着紫苏的香甜味,丝毫不觉腥腻。正感叹着殷少七的手艺时,他已拿起一条鱼起身向红河走去,与红河细说了两句话又回到火堆旁坐下,一声不响地吃鱼。
餮足后,林月城帮着殷少七灭了火,又换过一次药,上完药后的感觉比先前好受了许多。无聊之际,她尝试着用树枝搅动着那条鉴川,树枝并无任何反应,她也便就此打发着时间,呆呆地望着水面出神。
期间,红河将殷少七叫过去说话,此刻两人正谈得欢快。尽管殷少七的话不多,林月城也看出他神态怡然,眉间喜色洋溢,是她未曾见过的殷少七。
此刻,林月城突然觉得孤独了。想起远在津门的程怀凌,竟十分怀念他的黏人聒噪;而自倩倩去世后,他即使依旧是往日里温和良善的少年,也不再是她记忆中的小凌子了。如此想来,她又有些伤怀,索性不再去想,百无聊赖地看着周遭的景色。
景是美景,她总觉得凉意深深。
山峦深谷寂静,耳边水瀑之声不绝入耳,似乎震动了整座山谷。
林月城恍若在梦中,并未在意突来的些许震动,却是殷少七与红河立时警觉起来,抬目扫视四方,并未任何异常。殷少七奔到林月城身边看时,却见鉴川水底波涛汹涌,正缓缓向水面冲出,他拉过失神的林月城,林月城立时清醒过来。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林月城心中一震,低声问着殷少七:“怎么了?”
殷少七紧盯着鉴川,不声不响地摇了摇头。两人脚下不停,见鉴川水面已冒起汩汩水泡,不断地向后疾驰,须臾,水底波涛冲开水面卷起惊涛骇浪,瞬间淹没了周围的土地,花草树木摧毁无数。波涛一浪接一浪,方圆数里的土地转瞬被水浪吞没,周围矮小的山体也正倾塌碎裂。无数水流相侵,浩浩汤汤向东奔流不止。
林月城与殷少七已退到高处山峦上,见到脚下奔流不息的水流,心中骇然。两人突然想起红河与静茗,如今未见到人,殷少七看了林月城一眼,突地化身赤鸢俯冲而下,直飞茫茫水面之上。赤鸢在水流上方盘旋不止,鸣叫响彻天地,双翅扫起水浪无数,依旧一无所获,最后连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林月城看出他体力不济,踩着翻腾叫嚣的水面而过,停在一处凸起的石块上对着头顶大喊了一声:“少七,下来!”
喊声未落,不远处似炸雷响过,又是一阵惊天动地,一条白龙破水而出,向一处山峰遁去,倾盆大雨从天而降。赤鸢的双翅被雨水淋湿,笨重而无力,而赤鸢却不知疲倦般,一次次迎着水浪扑打着双翅,一次次落入水中又奋力飞起,直到精疲力竭地落入水中才变回了殷少七的模样。
林月城下水好不容易捞起殷少七,见他痴痴念着什么,她侧耳去听,他又闭眼转过了头,眼角似有泪水滑过。林月城见他浑身湿透,扶着他坐起,输送了些许真气到他体内。此时,她的心中一片茫然,见到传说中的白龙,她至今仍不敢相信。见殷少七正睁着眼看着前方,她便将所见与他说了,殷少七听后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神龙动怒,百川东流,又有多少人会丧生这场灾难。”
林月城心中郁结难解,一时没了言语,见殷少七依旧愁眉不展,她开解道:“那猫儿本事不弱,不会有事的。”
殷少七轻轻应了一声,猛然发现林月城头发、衣衫尽湿,才想起她下水救自己的情景。他心里过意不去,低头道了谢,林月城却笑道:“少七要与我这样生分么?说到底,此次是我连累了你。”
头顶的雨淅淅沥沥落了片刻便没了踪迹,林月城与殷少七稍作歇息后,正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水面凸起的石块上,忽听群山间传来一声龙鸣,听得人心神一震,五脏六腑似都要被震碎。山间电闪雷鸣,林月城与殷少七面面相觑半晌,颇有默契地向着声源处疾驰而去。遇上山峦沟壑,林月城索性让赤鸢驮着她飞行了一路,远远地,就看见一众人在电闪雷鸣之处苦苦支撑着。
离得近了,两人也看清了苦苦挣扎反抗的正是失了踪迹的红河与静茗,还有先前下水的程南,以及兰澧和一名蓝衣女子;而几人无不狼狈,皆已受了伤。
林月城未见过这蓝衣女子,却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一般,忽听殷少七道:“静若二公主,她该是龙血守护者了。”
林月城道:“在蛮荒,如影便是以她的面貌在地下待了十数年?”
殷少七点头,林月城又笑道:“看来她对这位曾经的二公主钦佩得紧啊,历经生死却唯独记得这位公主。”
两人说着话已接近苦斗的几人,众人无暇分神,却是没有注意两人的到来。
龙鸣山谷,林月城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观殷少七也不比她强到哪里去。他过来她身边,在地上撑起了一重结界,将两人护住,她听他低低地说道:“没见到暗烈公子。”
林月城的心思放在传说中的白龙身上,因没见到暗烈,她自以为地暗烈没事,倒没怎么挂心,如今经殷少七说出来,她的头脑一片空白。殷少七已然知晓她想到了什么,轻声安抚道:“他不会有事。”
林月城讷讷点头,心中早已无法平静。她再抬头看着空中时隐时现的白龙,电闪雷鸣间,她只觉眼眶发热,泪水滴滴滚落,烫伤的右手又开始隐隐作痛。她胸中又悲又苦,对着人人敬畏的神龙已没了敬畏之心,一心想着这白龙害她失去了至爱之人,她心中不甘、怨恨,体内的怨煞之气又开始蠢蠢欲动。殷少七察觉到不对劲时,林月城已提剑奔出了结界外,一路走到光电汇聚处,让在场的人惊诧不已。
林月城举目望天,闭了闭眼,再睁眼,眼中红光如炬。她猛地一纵身,剑光随身,几道剑气挥出,红芒映空,却无法捕捉到白龙的踪迹。她追着神出鬼没的白龙身影在空中起起落落,手中的剑势凌厉而凶猛,身子忽被一道闪电劈中,她顿时自空中跌落,衣衫已烧焦了一片。她拄剑起身欲再次凌空而起,身子却似散架般无力地瘫倒在地。她看到殷少七急忙跑过来扶起她,她似不认识他般,恶狠狠地盯着他,下意识地提剑去刺他,却刺了个空。见他犹犹豫豫上前不再靠近,她依旧满是敌意地盯着他,同时也提防着周围的人。
她满身戾气,正挣扎着站直了身子,地面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她又不慎栽倒在地,却是白龙突然撞向一旁的山峰,一下一下猛烈地撞击着。但见眼前蓝影飘过,接着又是静茗急切的呼唤,林月城恍然有了些许意识,抬眼见殷少七眼中的担忧之色,她笑着唤了声:“少七……”
殷少七上前扶起她,她坐起身,眼里已流不出泪,似在喃喃自语:“他死了,他扔下我死了,我一个人怎么活?”
殷少七未见过她生无可恋的模样,即便是在暗烈最虚弱时刻,她说过“死”,却也不是这副模样。他从来不会安慰人,即使为他人感到难过,也只是陪着那人,如今见林月城这副模样,他心里极不好受,又有些气,便道:“他没死,即便死了,他也希望你活下去。”
林月城听后只是笑,拄剑抵着头,许久都不言一语。
殷少七无法,只得将她护在身后,眼睛时刻注意着白龙的动静。
白龙头撞山峰,山石滚滚而落。殷少七见静若与兰澧始终紧追白龙,却又总近不了白龙的身,次次被白龙的气势逼退,进退两难。他见红河走过来狐疑地看他一眼,他心中不解,而她却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去,他急忙叫道:“红河!”
殷少七知晓她听不见他的叫唤,眼中有急色。他想起往昔并肩作战的日子,想要再次与她并肩作战,却又不放心林月城,两难间,忽听林月城在身后低低地说道:“你去吧。”
殷少七回头看她,低头道:“我要留下来护你无恙。”
林月城心中感动,仍是笑着劝着他:“我尚有余力保护自己。你此次若不去,会悔恨一辈子。”
殷少七目光微动,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对着林月城点了点头:“你若能跑,跑得越远越好。”
林月城笑着对他点头,催促他快走。殷少七也不再多留,振翅而起。
林月城正舒了一口气,眼见山石滚落,此处也不安全,而她却无力行走,心里有些释然有些失落:“暗烈,我难逃一死,可惜死前未能见你一面,终究太遗憾。”
山石从头砸下,林月城以为难逃一死,身体却被人抓起,回头,却是一脸沉静的程南。林月城的脚尖未着地,程南已提着她的衣领,艰难地将她驮在背上,坚定地说道:“我带你离开。”
林月城本欲说出感谢的话,转念,却说道:“你自己走。”她推开程南的背,身子软绵绵地跌落在地,程南再次背起她,脸上有了几分气:“静茗让我带着你逃出去,我必须带你逃出去!”
林月城笑问:“那你便丢下他不管了?”
程南脸微红,一声不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