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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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城-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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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少七赶来时,那条鱼已化成了暗烈的模样,满身的粘稠血液,正趴在一具尸体身上,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吴寡妇。殷少七看他这副模样,已知他丧失了理智,忙拉起吴寡妇,不言一语地送她出了院门,看她依旧瑟瑟发抖的样子,他低声吩咐了一句:“忘了今日见到的一切。”
  吴寡妇不敢不应,见殷少七要离去,流着泪道:“那吃人怪物怎么到了这里?月城……”
  听她这话殷少七便知她并不知晓那只鱼的身份,放下了心,又温声宽慰了几句。吴寡妇犹自担心他与林月城的安危,殷少七便道:“我有办法降住他。”
  殷少七也不再多说,锁好了院门,回到屋前,见暗烈依旧伏首在尸身上啃食,有些反胃。他拧眉轻扬了扬衣袖,一阵风过,暗烈的身子便被风卷起,他想要反击,殷少七丝毫不给他机会。而暗烈被他掀了几个跟斗,意识渐渐回复过来,跌落在地上后,他扭头看了看一旁零碎的尸身,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殷少七有些气愤他竟还笑得出来,停在他面前,目光悲悯:“你存心要惹她生气。”
  暗烈只是躺在地上闭目不语,殷少七也不再管他,动手料理了这里的残局,将那些残骸埋在了屋后。
  林月城兴高采烈回来时,进了院门就唤殷少七,却不见人应答。她也没在意,直奔自己屋子而去,却见满地的血渍,暗烈正满身血渍地蜷缩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林月城扔下手中的野味,几步奔到暗烈身边将他抱起,她总觉得他的身子太轻,不像人类那般有重量,她抱着他,总觉得不真实。
  她已然知晓他做了什么。
  殷少七提着满桶凉水过来时,林月城起身接过,不由分说地向暗烈身上泼去,暗烈浑身瑟缩不止,却依旧眨着眼望着她笑。林月城气愤不已,扑过去,流着泪道:“你不如连我也吃了!”
  暗烈道:“我不会……舍不得。”
  林月城却笑了:“你对至亲至爱之人都下得了口,我又算什么?”
  暗烈似被说中了心思痛处,拧了拧眉,却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殷少七旁观良久,终是出声提醒了一句:“此地露了踪迹,官府中人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林月城还算冷静,闻言,回屋取了一个陶罍注满了水,又奔到暗烈身前,冷冰冰地吩咐了一句:“变回鱼身,我这样带着你上路方便许多。”
  暗烈冷着脸皱了眉,冷笑:“你何必管我?”
  林月城气不过,蹲下身,压低声音道:“进来!你如今这鬼样子还想着逞强?”
  两人正说着话,殷少七已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林月城也并未留意。她见暗烈仍旧死要面子,气得面颊通红,突然凑上前狠狠咬住他的嘴唇,逼视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问:“你走不走?”
  暗烈弯唇笑道:“走?我们能去哪里?”
  林月城见他松了口,心上喜不自禁,脱口而出:“你想去哪里,我便随你去哪里。”
  暗烈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虽说她很少对他讲出这样温暖情深的话语来,此刻听来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许久,他才凉凉一笑:“阿城,你不懂,将我们逼到无路可走的是人类。此处无法安身,何处又能安身?”
  林月城一时困窘,低了头道:“师傅只是想为人类除害,才对你们赶尽杀绝。可即便如此,只要活着,总能找到出路……你便不管你那位族主和还活着的族人了么?”
  暗烈沉默片刻,不声不响地起身,林月城见他浑身湿透,想起当时气愤泼他一身水的情景,心中有愧,便回屋给他找了件干净整洁的衣衫换上。因暗烈不愿变回鱼身,林月城便没再坚持,随身带了水囊,出门去与殷少七会合了。
  林月城原本不知该往何处,只拣偏僻幽深的地方走,避免与人类起冲突。而对于殷少七一路相随,林月城心里过意不去,曾与殷少七单独谈过,他却依旧不声不响地跟随。林月城并不想连累殷少七,虽知晓他的好意,她依旧严词厉色地对他说:“少七,我知晓你重情重义,只是我不想连累你。一旦程叔叔下令对食人鱼一族赶尽杀绝,你若执意与我们为伍,置你离姐姐于何地?”
  殷少七依旧摇头:“即便真有那一日,我也不愿让姐姐知晓我是弃朋友于不顾的人。”
  听得他这般言语,林月城反而不好劝说,感念殷少七的行侠好义,她胸中竟生出豪情壮气来。
  三人沿着长江行走了一夜,出了江城地界,一路向南,暗烈的身子却一日坏似一日。林月城时常以自身之血喂他,然她毕竟是血肉之躯,哪经得起这般无节制地喂他人鲜血,没几日,林月城也是一副苍白病弱的模样。殷少七饶是再冷静,照拂这两个要死不活的人,也不由有几分焦躁,而他见林月城仍不知爱惜自己的身子,冷着脸指责了一句:“你便是耗尽心血喂养他,也救不得他。”
  林月城毫不在意地笑道:“即便如此,我还是要救他。不过,我若死了,死前也会杀了他,不让他去害人。”
  殷少七不懂男女之间的生死相许,虽说心里不赞同林月城这般做法,仍旧有了极大的触动,像是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心事,一向平静无波的心海竟泛起了涟漪,隐隐透出一丝丝悲伤和无奈。
  这一路上暗烈多在昏睡,嘴里总念着“族主”,林月城听着很不是滋味,也只得将这份失落心酸埋在心里。暗烈清醒时,林月城见他神情恹恹,偶尔与他说几句,他又总有些心不在焉,知晓他心里牵挂着仍在江城的族主,心里酸意更深。
  出江城前,林月城听暗烈提起过,他的族主和侥幸留下性命的族人被他封印在水中的“幻象世界”里,只要人类找不到那里,江城的这支食人鱼族也不至于灭绝。
  只要他那族主和族人不出幻象世界,那些鱼就不会遭到灭绝。
  他明明是快要死的人了,却只知担忧那只被他护得好好的族主。这令林月城感到十分气恼:她舍弃满身精血喂养他,他不念着便罢了,却总是当着她的面挂念着其他女子。
  而往昔今朝,她也只知将这份失落与心酸藏在心里,从前是不敢说出,如今是不愿说出。
  又行了几处地方,殷少七突然收到殷离的暗语。
  原是王朝军队已找到了常秋生和舒清远的踪迹,因那两人被沙地里的怪物围困缠斗数日,虽与那怪物拼了个两败俱伤,终因体力不济遭遇不幸,后来派军队与那怪物相斗数日,才将那怪物降服斩杀。北溟失了郡王,只得新推舒清远之子继承其位,仍归顺于新王程幕。因常秋生为国为民捐躯,王上追谥其为“护国第一大将军”,又因常秋生一生未娶,未有子嗣,一切嘉奖赏赐由其带领的军队领受。自此,举国哀悼三日,赦免一切死罪。
  林月城与常秋生相交未深,却十分钦佩他的胸襟气节,听闻其死于非命,震惊难过了许久,暗自抹了抹眼泪。她见殷少七将哭不哭,思及程宁不幸早夭时,他也未流露出这般脆弱的表情,不禁心生疑惑,上前轻拍了拍他的肩,唤一声:“少七。”
  林月城话音才落,殷少七便抱膝将头深埋于腿间,林月城只听得一声声压抑的哭声,心中不忍,只是蹲下身轻轻拍打着他的背。许久,林月城听见他埋头嘶哑着喉咙哭着说道:“她死啦……我害死了她……”
  林月城不由得皱眉,急急地问:“谁死了?”
  殷少七只是埋头哀泣。林月城见他的手背被他咬了一道道血痕,心下一惊,抓住他的肩头强行抬起他的头,见他满脸泪渍,她又放缓语气问道:“少七,谁死了?”
  殷少七泣不能言,林月城只觉心慌意乱,忽见暗烈正朝着两人走来,她眼眶一红,喃喃自语:“少七,谁死了?”
  她心中本已猜到了是谁,只要殷少七不说出那人是谁,她便会抱有一线希望。然而,见了暗烈,想到他有朝一日也会离她而去,又思及这段时日来的遭遇变故,她只觉世事无情,活着太苦太累。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暗烈蹲在殷少七面前,指尖轻点殷少七的眉心,殷少七并无一点防备,只觉一阵凉意自脑中激荡开来,心中的悲伤难过再也压抑不住,眼泪哗哗而落。他双目清澈如水,望着面前冷若冰霜的暗烈,他挂着满脸的泪,语气悲伤而无助:“她死了。”
  听了他的话,暗烈缓慢收回手,脸色苍白无血,因受到对方情绪的感染,他眼中也露出了悲伤之色,神情凄然。他摁了摁眉心,脸上掩不住倦容,偏头对林月城说道:“你那位前辈……不幸丧命凶物之口。”
  林月城恍若未闻,睁着眼静静瞅着暗烈,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在骗我?”
  暗烈缓缓地靠过来,将头搁在她肩上,闭了眼道:“我没骗你。阿城,我累了。”
  林月城无言地抱紧了他,却是咬着牙伏在他背上抽泣起来,忽见殷少七站起身子一冲而起,她来不及阻拦,殷少七已化身赤鸢飞向长空,凄厉的鸣叫响彻天穹。
  林月城抱着暗烈枯坐良久也不见殷少七回来,眼见天色渐晚,她又累又饿,却浑身无力动弹。她偏头见暗烈睡得安稳,也不忍吵醒他,仍旧坐着一动不动。夜色/降临之时,林月城从昏睡中醒来,手臂被暗烈靠得失去了知觉,她本能地动了动,暗烈却突然抬起脸来,不带一丝犹疑地说:“去周宁。”
  ?

☆、以命借命

?  鲤鱼溪位于周宁,林月城乍听暗烈提出要去周宁,便知晓他要去的是鲤鱼溪。然,鲤鱼溪自那白鲤舍身化龙后,鲤鱼族隐于深山处,这世间也再难见鲤鱼一族的精灵鱼了。
  “你要去鲤鱼溪?”
  暗烈点了点头,闭了眼道:“若能拿到他们一族的龙血,许能治好族主的隐疾。”
  听了这话,林月城气火攻心,不由得冷笑道:“你倒是深情,从头至尾心里只挂念着你那位族主!你自己是死是活都难说,不思为自己求生机,好歹……”她心里泛酸,看着他愈发难受,干脆起身走到一旁抹了抹眼角的泪,整理着地上的行囊,心里想着就此扔下他也不为过,可偏偏又狠不下心。
  林月城坐着独自生了一顿闷气,抬眼见了面前的暗烈,气又不打一处来。她起身欲走,暗烈已急急地扯住了她的衣襟,她狠狠地抽回,冷眼看着他:“她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不会陪你去周宁!”
  暗烈怔怔地松了手,低了头道:“那我自己去。”
  闻言,林月城只是冷笑,见他果真趁着夜色自顾自地上了路,心头恨恨。她咬牙画了一道符,几步跑到他面前,双手将符咒挥出,暗烈勉强抵挡一阵后,后背猛然被一掌击中,身体顿时动弹不得。林月城转到他面前,从他眼里看到了些许恨意,她毫不在意地笑道:“我不去,你也不准去!暗烈,我功力虽减,凭咒术也足以降服如今的你。”
  暗烈不解地问道:“你为何要阻我?”
  林月城垂了眼帘,自嘲一笑:“许是嫉妒吧。我当初真是傻,得不到的不知争取,只知隐忍退让,险些赔了一条命进去。如今,我才不会傻到为你再搭上一条性命……也不会让你去送命。”
  听她提起当年的事,暗烈心下了然,却仍是茫然不解地问:“你在嫉妒什么?我不会白白送命,更不会让你丢掉性命。”
  林月城望着他笑了笑,抱着他坐回到树下,紧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地道:“暗烈,在我与她之间,孰轻孰重,我看得明白。我若继续以血肉喂你,我怕是活不成了,到时候,你再与她双宿双/飞也没人阻你。我今生就求你这一次,多些时日……陪陪我。”
  林月城说着,已将头埋进了暗烈的肩头,他看不清她的脸,却知晓她哭得伤心。自重逢后,她一贯冷漠自持,何尝动过这般脆弱的念头?又何曾这般低声下气地开口求过他?他心中怜惜疼痛万分,想要伸手抱住她细声安抚,无奈身体动弹不得,只得细声喊了一声:“阿城。”她恍若未闻,依稀可听见低低的抽泣,泪水浸湿他的衣衫,也浸湿了他的一颗心。
  他幽幽而叹:“阿城,如果她死了,我也不能活。”
  林月城听得明白,猛然抬头看他,眼中羞怒交加,紧咬着双唇拼命忍住眼泪。面对儿女之情,她没有哪一刻觉得如此屈辱,竟让她有了杀他泄恨的冲动,这念头一闪而过便不敢再有。手起掌落,晃过神时,一掌已打在了他的脸上,他却是满脸诧异地看着她。
  林月城失神片刻,脸上已不见喜怒:“你与她生死相随去吧。”
  说着,她埋头解了施加在他身上的咒术,不再看他一眼。不久前,她下定决心陪他到死,他想的却是与他的族主生死相随,这于她,真是莫大的讽刺。她甚至不敢想象,他之前一路跟随自己到底是何用意?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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