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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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城-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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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幕嘴角绽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你爹不愿见我,我只有这般才能请动他。当日,他前来替常将军请求援军,也不肯见我的面,这般目中无人,也该给他点苦头吃。”
  林月城瞠目结舌,又见程幕对她笑道:“我们去别处喝喝茶,赏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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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外红尘

?  程幕果真领着林月城去了后宫花园中一角亭子里,此处春/色盎然生趣,河塘上几只水鸟凫水而过,花间蝶舞翩迁,桃红李白。两人就对着满园春/色烹茶谈心,期间,林月城难免会担忧宫殿上的情况,时不时地抬头眺望一方;程幕倒是丝毫不在意,兴致颇浓,一向温和内敛的人,竟多次在林月城面前露出爽朗舒心的笑声来。林月城心下狐疑,面上只装作不知,心不在焉地品着茶。
  茶是闽中一带贡上的上好的春茶,团团茶饼在壶里慢慢散开,细小暗沉的茶叶渐渐透出层层绿意来,在水里沉浮不定。水是天上无根之水,许是沾了早春的冷气,一股热流沉入肺腑,胸中竟浮出丝丝凉意来,满口清冽茶香。
  热茶入口,已然消除了多日来的疲惫。身心得到放松时,林月城又感到万分疲倦,眼皮沉重得睁不开眼,她努力张了许久,眼见对面的人影渐渐模糊,心头掠过一丝疑虑,却已没有空暇去思索,一头栽倒便睡下了。而她睡得却不踏实,脑中仍努力保留着一丝清明,挣扎着要起身,无奈使不出力,也只得作罢,不多时便有一双臂膀扶起了她,她感觉格外温暖舒心,向那怀里蹭了蹭,听闻耳边细细的交谈声,她已无力去听,便一觉睡了过去。
  林月城不知这一觉睡去了多久,醒来时头昏脑沉,屋内灯火昏暗,却不知是何处。她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桌边斟了茶壶中一杯茶解了渴,透过窗棂格子看了看黑沉沉冷寂寂的夜色,眯眼想了想,终于想起了在亭中发生了何事。
  她体内本有精灵鱼血护身,寻常药物奈何不了她,思及睡前曾有过短暂复杂难明的心绪,她脑中快速闪过一个念头。
  淮阴不醉!
  崔莺歌自从替明素衣解酒后,王上便将她留在了宫中,特意将宫城外的一间园子开辟出来做了王室御用酒厂,自国内召集了众多知名的酿酒师,专司宫廷用酒;崔莺歌则被安排在了此处。崔莺歌自当年入住杜家,从褚芳莲那儿也学到了一些酿酒工艺和心得,在此也能谋得一份生计出路。
  王上放任崔莺歌自由时,林月城尚且颇有微词,怕她又会心生歹念。况且,她手中有着淮阴不醉的秘方,任她在酒厂做活,无异于放任她继续为害。后来,她从王上口中得知,崔莺歌已将淮阴不醉的秘方交出,而这世间至毒之酒,若没有带有妖力的猫血作为引子,淮阴不醉就是普通的淮阴不醉,伤情才会醉,有法子可解酒。崔莺歌既已被道者封住了妖力,即便酿造出了淮阴不醉,也是毒不死人的。
  自此之后,王上便将下令国内禁止酿造、珍藏淮阴不醉。
  只是,林月城却不曾料到,淮阴不醉在民间销声匿迹,却出现在了这宫城中,出现在了颁发这项命令的王上手里。
  林月城想不通王上为何要诱骗自己喝下淮阴不醉。醒来这些时候,始终不见林萧然;睡去前,她依恋的那个怀抱就是她爹爹的,她才会放下戒心安心地睡去,此时突然觉得惶恐不安。她将屋里屋后翻了个遍,才知自己如今是在怡香楼的一处院子里,这院中清静,是青娘接待安置贵客的院落,与前头纸醉金迷的楼阁是两个天地。院中长廊上灯笼随风而摇,灯火葳蕤,夜色下的树影如同鬼魅乱舞。抬眼的瞬间,灯火映照的屋宇上坐着黑衣墨发的孤寂少年,清寂的春夜凉风下,少年端然而坐,面容清俊,低头的刹那,漆黑的眼眸忽然亮如星辰,却始终平静无澜。
  林月城紧蹙双眉,一步步走近,见他正认认真真地掰着手指头,而后,向她缓缓地伸出一个手掌。林月城不知所指,正要开口询问,他已一脸认真地说道:“五日……你睡了五日。”
  林月城心上一惊:她正要问他睡了多久呢?随即,她转口道:“少七,你与我老实说来,休得隐瞒!”
  屋宇上的殷少七已缓缓起身,静静地俯视着林月城,徐徐开口说道:“数月前,常将军与舒清远在沙洲之地交战,因突遇沙尘天气,双方损失惨重,两方人马皆失了踪迹。北溟因受了舒清远的挑唆,经此一役虽歇了战事,却四处散布言论,煽动民意,言说王上当年欺臣骗婚一事,更是诋毁王上行为不检,与妖族异类为伍,不堪为人类之王。”
  说起这些,殷少七有些愤愤不平,林月城也猜得到其中缘故。殷少七身为鹰族赤鸢,对人类贬低看低妖族异类终究会有些不平,一向冷静自持的他,也不免有了逆反情绪,话语间多少有些不快。这样真实的殷少七,林月城极少见,却又不想见他这副模样,张口要说些什么,才发现自己站在人类的立场,说不出安慰他的话来。她不知道殷少七早年受过哪些磨难,却一直明白他对程幕除了敬爱,更多的是感激。这些年来,程幕实施的许多政策法令,对妖族异类格外开恩。起初,人类即便抗拒,多年来却与异族来往颇密,善待体贴异族的人类大有人在,各自相安无事久矣。
  只是,此次经北溟这样挑唆,人心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林月城抬头看着殷少七孑然一身默然立于屋宇,那份孤独气息仿佛自他体内散出,与这浓浓夜色相融,茕茕然而孤于世。
  林月城跃上屋顶,直面着殷少七,缓缓问道:“那你找前辈所为何事?”
  殷少七道:“说到底,舒清远起兵造事,不过为当年婚姻一事。他无意中见到南平公主误以为是西岚公主,后经证实那正是世人心中染病身亡的南平公主,靠续命之法活在世间的南平公主。舒清远是念旧情的人,见了西岚公主的孪生姊姊,思及旧情,又派人去沙洲之地寻人,自然是寻不到他心上挂念的人。在此事上,王上的确欺了他。”
  林月城深深地看着殷少七波澜不惊的脸,忽地生出一股凉意:“你知道的挺多,话也多了许多。”
  殷少七垂下眼眸,忽地就笑了:“你信我的话么?”
  林月城很少见殷少七露出笑容,即便笑了,也是转瞬即逝。此次,他依旧笑得清淡,眉宇间却染了悒色,落寞哀伤。她一向不明白殷少七的心思,却也知晓他的心思一如既往的单纯;她不让他隐瞒,他果真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对殷少七,她一直都信任。
  此时,林月城也不着急了,拉着殷少七坐下后,又向他询问了当年事情的真相。殷少七许是开了头,此时倒也毫不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听得林月城如在云端。
  西岚公主离宫出走后,南平公主代妹远嫁北溟,程幕一直担心舒清远识破他的谎言后翻脸,忐忑不安地送新娘子出了城,之后却传来送亲队伍全部葬身沙洲之地的噩耗。
  沙洲之地本是凶险之地,因北溟与各处来往频繁,也有了一条明确的路径,进入此地只需带上足够的粮食和水,雇上一只骆驼,寻常天气就能平安出入了。只是,沙洲之地最凶险的是变幻不定的天气,遇上沙尘天气,一不小心便会迷了路,若非有经验丰富的向导指引,一旦迷了路,短时日找不到出路,不是饿死渴死冻死,就是被沙地里的凶物吃掉。若择别条路进入北溟,也只能从沼泽之地出入,是个极凶险的路径,少有人问津。
  北溟郡王迎娶一国公主,郡王自然早已派遣了迎亲队伍等候在此,队伍中不乏有经验的沙洲引路人。等送亲队伍一到,两队人马一会合,打点好一切,便进了沙洲。前两日,天气一直晴朗,无风无沙,走得十分顺当。谁知夜里歇息时,突然起了雾,这在沙洲这干旱的地方十分罕见,当地人便说这是妖物在作祟,不可轻举妄动,待雾散了再行动。
  沙漠里的夜晚格外长,这个夜晚安静得太过诡异,却在极长极长的寂静过后,山洪一般的哭喊嘶叫声此起彼伏,在空旷无垠的沙洲之夜里盘旋不止。待得雾气散了,已是艳阳当空,空气中却飘荡着浓重的血腥气,满地的残肢断骸,已不见活人。半日功夫,黑风滚滚而来,风沙卷尘,大风刮了两天一夜,邻近的城镇村落被黄沙吞没,又不知有多少人被这场风沙吞掉了性命。
  灾难过后,时常有大批队伍来此搜索,挖出许多尸体,皆是来不及逃命不幸丧生的寻常百姓。因风沙的缘故,沙洲之地的面貌有了极大的变化,却是寻不到以往的路径了,偶尔挖出许多残肢断骸,搜寻的一行人早已心知肚明:送亲、迎亲的队伍已遭遇了不测。搜寻没有再深入,众人也接受了这一事实。
  只是,在这广袤无垠的大漠里,不管白天黑夜,依旧有一人不舍昼夜地苦苦找寻,凭借自身敏锐的嗅觉,终于在尘沙下挖出了一具完整的尸骸。尸骸被黄沙掩埋了多日,尸身早已僵硬,身上的红色嫁衣也破损了许多,手腕、腿脚处依稀可见干枯的血痕。
  他抱着尸骸细细看了良久,像是看着世间至宝般,目光温柔缱眷。许久,他才抱紧那具尸骸,头深深地埋在尸骸僵硬的肩上,声音已然哽咽:“南儿,我来迟了。”
  他已猜到,她定是在与那吃人怪物搏斗的途中逃到此处,因敌不过又不想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便将自己埋在了黄沙里,虽留得了全尸,终究是被活活憋死了。
  此时,他却有几分庆幸,抚了抚尸骸干枯的头发,笑着说道:“好在你将自己护得好好的,我也能救得你。”
  林月城见过程南,那样生灵活动的一个人,她怎么也想不到竟是靠续命之法活着。如此说来,程幕将程南的死讣告天下并非故意欺瞒,只是其中曲折难以自圆其说,便说是暴病而亡吧。而林月城见过靠续命之法活过多年的褚芳莲,那时的褚芳莲,续命之法已无法保全其性命,她才在褚芳莲身上看不到任何生气;程南则不同,静茗曾是血统纯正的猫妖王,为程南续命自然比崔莺歌为褚芳莲续命的法术更为独到精湛些,在程南身上看不到岁月染霜的痕迹,反而多了一份灵气。
  那份灵气,许是妖力在她体内孕育而成的吧。
  自动情伤情之后,林月城对世间男女之情多了几分宽容和祝福的心态,偶尔也会歆羡,只是从不流于表面。她曾经怀有的少女情怀,便是与心爱之人择一僻静处,早晚相对,粗茶淡饭安然淡然地过此一生。只是,一个人逃避了多年,再遇上昔日的人,她早已不记得曾经所盼,只是看到静茗和程南后才会有一些小心思,却不敢再奢望。
  而她万万想不到,在她看来美好无比的生活下,那对人儿竟有过那摧心断肠的过往。自此,她才发现,猫妖一族善会自欺欺人,以自断其命的术法留住所爱所念之人,想来多少有些悲哀。
  苏徵也好,崔莺歌也罢,皆因心中执念太深,才会那般奋不顾身。
  然,这世间总有太多的生离死别,谁又能永远留住谁?
  林月城不禁眼角发酸,抬头望了望漆黑如墨的夜空,轻声道:“少七,这些年我活得不够通透,太过自以为是,倒是连累你为我收拾了不少烂摊子。”
  殷少七不明所以,扭头看她,瞥见她眼角有泪痕,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许久,他才笨拙地安慰了一句:“你很少哭的,哭了……我不自在。”
  林月城会心一笑,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问道:“程叔叔亲赴战场,你离姐姐与我爹和前辈也跟去了,独留你看着我,你如今打算怎么做呢?”
  殷少七问着她:“你要去哪里?”
  林月城叹了一口气:“沙洲凶险,我心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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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义难全

?  林月城在赤鸢背上看着一掠而过的群山峻岭、江河湖泊,顿觉心情舒畅;又见城镇村落里冷寂萧索,心上又蒙上了一层霜,她也不再低头去看脚下之景。迎头看向天际,阳光正好,丝丝缕缕光线透过薄薄云层散落云端,照着她清秀的五官,光彩照人。
  突地,她的心口猛地一阵悸动,浑身战栗不已。
  赤鸢似感受到她的异常,放缓了速度,轻扬左翅轻扫了扫她的身子,林月城才渐渐平静下来,眼中却依旧混沌茫然。良久,她才俯身在赤鸢头顶说了一句:“少七,停下。”
  赤鸢选了处无人的林子停歇,才变回人身,林月城便盯着他问道:“你能与你离姐姐说上话么?那边情况如何?”
  殷少七原本对她的异常举止感到莫名其妙,见了她这副慌乱失措的模样,心中更疑,轻点了点头,却是不动声色地闭了眼。不多时,他睁眼,见林月城失神的样子,斟酌片刻才缓缓地道:“那边一切都好,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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