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血仍温热,属于猫的两只前肢血淋淋地躺在血水里,似乎微微动了动。
程怀凌走近趴在地上颤抖不止的倩倩,她的身下也是一滩乌黑的血水,半截臂膀处骨肉交错,正冒着汩汩鲜血,触目惊心。
程怀凌不敢细看,回头对漠然立于一旁的林月城说道:“姐,替她止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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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命索魂
? 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林月城并非睚眦必报之人,然,因被伤害的人是她一心护着的人,她便要以牙还牙,绝不姑息。因此,林月城十分难以理解程怀凌的心思,当他这样的好心善心是软弱。
对于程怀凌求救的目光,林月城熟视无睹,冷冰冰地说道:“她要害你,我不杀她,已是仁慈。这儿多是她的同类,她的死活用不着你来操心。”
程怀凌只觉林月城的话十分不近人情,他也不再求她,转而去请求周围畏缩不前的猫妖,其中一人道:“有人去请老大了。”
红烛带着林博瑛前来时,他粗鲁地将倩倩拎起,将人移到了一处干净的地方靠着。对于红烛这样对待伤者,林博瑛是敢怒不敢言,只是一声不响地跟在他身边,照他的吩咐给他递所需之物。林博瑛看着红烛一针一线地缝合着倩倩的伤口,她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偏头见红烛满头的细汗,她拢起衣袖替他擦了擦,却不料被红烛冷声斥了一句:“手拿开,挡着我的视线了。”
林博瑛只得悻悻收回手,不敢再分神。
医治的过程中,程怀凌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倩倩也时不时地拿眼恶狠狠地盯着他看。缝合伤口是极其痛苦的过程,倩倩那沾满血渍的脸上扭曲可怕,让人看了后怕。程怀凌却似呆了般,一双眼直瞅着倩倩在看,心思却不定。旁人去看,正是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
林月城有些不忍心见他如此模样,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程怀凌回过神时,凉飕飕地看着她。他见林月城正扯着自己的衣袖,有些嫌恶地从她手中抽出衣袖,不动声色地向旁挪动了几步。
程怀凌从未用这般眼神看过林月城。如今,他却因一位想要取他性命的猫妖这般看她,林月城并不感到气愤,只是感到难过的同时,还有些茫然无措。
林月城向程怀凌靠拢了几步,在他身边轻声说道:“小凌子,这里受先王迫害的猫妖不止只有她,我如今杀鸡儆猴,日后即便遇上了同样的事,那些猫妖应该也会有所顾忌,不敢随便动你。”
程怀凌冷声道:“我不需要你这般为我着想。”
林月城听后有些气,却又忍了下去,忽又听他道:“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却不知我不愿你这般心狠,不愿她受这对待。说到底,你与暗烈都是一样的人,视他人性命为蝼蚁。”
林月城惊问:“你在怪我?”
程怀凌低声道:“我不敢怪你。”
林月城却无话可说了。程怀凌的性子从来温和,从不敢反驳忤逆她的言行,他再看不惯她的行事作风,偶尔劝说两句,遭到她的冷眼后,便不敢再提。今日,他竟接连地指责了她,丝毫不给她面子。
此刻,林月城心中有了几分气,又看他走向倩倩,她心里更气,也不想再管他死活,挤过人群便出了宅院。
程怀凌自然注意到了林月城的离去,因说出了那番话,他也无法再对她笑脸相迎。他转而面对倩倩,见红烛已完成了医治,他便过去蹲在了倩倩跟前,低头道:“先王犯下的错,他已受到了应有的惩戒,还请你能放下仇恨。”
倩倩的眼里泛着寒光,她猛地扑上来,一口咬上了程怀凌的脖子。程怀凌因吃痛,本能地去推她,而倩倩因伤得厉害,程怀凌倒是毫不费力地将她推倒在地。他起身欲扶起她,又怕她再次扑上来咬他,便不敢再靠近,好心提醒了一句:“你好好养着伤。”
即便族人犯了错,猫妖也不会抛弃自己的族人,哪怕罪孽深重之人身死,其族人也会将其尸身带回,好好地安葬。
程怀凌因担忧倩倩没了双臂没人照料会诸事不便,哪知静兰早已替她安排了一名猫妖照料着她的饮食起居,这令程怀凌安了不少心。经此一事,猫妖对程怀凌都是客客气气,唯恐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他,最后传到林月城耳中,落得倩倩那般的下场。又因猫妖服从于人类王的统治,林月城既是受命来此捉拿崔莺歌,猫妖们再忌惮她,也不敢请求家主将人请出此地,只能用心服侍。而这里的多数猫妖,因她爹娘的缘故,念及了当年的那份恩情,也将林月城当做恩人看待。
而林月城心头还牵挂着另一件事。暗烈说苏徵尸身未死,这令林月城十分在意。静茗请她来此小住了这些日子,便没露过面,这令林月城生疑。她向静兰问起静茗,静兰对此却漠不关心,似乎还有些气:“近些年来,他一向清冷独居,鲜少与族中之人来往,只知儿女之情。”
静兰喜欢林月城的行事作风,虽说狠辣了些,却甚合她意。她知晓林月城问起静茗必定有缘由,索性做了个顺水人情,自作主张地引着她见了静茗。
静茗与程南独门独户地住在偏院的小竹屋里,一见静兰领了林月城来,他心里不满,面上却一团和气,温声提醒程南煮茶招待客人。
自静茗带了程南来此,静兰就不爱与静茗相处,总是话不投机。眼下,她带了林月城来,已达成目的,并不多留,满面春风地离去。
此地清雅幽静,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翠竹成林,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蜿蜒似流水,流过屋前屋后,不远处的竹篱笆分别圈养着鸡鸭,倒有些农家小院的闲趣。
程南将煮好的茶端上桌时,便自顾自地去了竹篱笆那边撒着谷子。
静茗是耐得住性子的人,见林月城只是喝茶,他便与她谈了些家常琐事。后谈起陈年旧事,他笑着问道:“你爹这些年一直住在江城?”
林月城微微一笑:“早些年为我体内的毒四处奔波,这些年倒是安定下来了。”
静茗沉默地喝了一口茶,忽地沉声道:“任何种族与精灵鱼相爱都不会有好结果,他们一族不属于陆上,终有一日会回到水里。”
林月城感到莫名其妙,不知他为何会提起此事。而看他神色,似陷在了回忆里,这样的神情,林月城似乎见过。
有段时日,静茗来找她爹爹,只是为了询问一个人的下落。毫无疑问,那个人至今未归。
林月城并不关心此事,而她不想听静茗提起她与暗烈的事,便将来意讲明了:“实不相瞒,我是为苏徵而来。”
“长清?”静茗微微敛眉,随即笑道,“找他何事?”
林月城觉着他这话问得蹊跷,却又不知哪里不对,便道:“暗烈在中都见过苏徵,察觉苏徵的尸身未死。”
静茗倒是毫不隐晦地点了头,却是紧盯着林月城道:“我早先封了他的命魂,即便他为崔莺歌散了魂魄,只要找回他的命魂,倒还有生还的可能。我去旧景山便是为了取回他的命魂,只待命魂与尸身融合了,日后如何便要看他的造化了。”
猫妖的命格,林月城摸不透。他先前认为苏徵尸身未死,是苏徵的另一番计谋,怕他死后也惹出许多事,多少有些放心不下。从静茗这儿得到了证实,她反倒松了一口气。然,对崔莺歌,她依旧不能姑息。
静茗抱出白猫时,林月城细细感知确实能感知到一丝微弱的灵魂气息,却是被强行留在了白猫体内。林月城不解,凭静茗之力,她不信经过这些日子的魂魄融合,那缕命魂无法与猫身融合。
“长清的命魂潜意识里抗拒回到自己体内。假以时日,即便回到了体内,他可能也记不清前事了。”
林月城笑道:“这未尝不是好事。”
静茗笑了笑,爱怜地抚摸着怀中的猫。程南从屋子里出来,为两人续上新茶,林月城饮过一杯,便起身告辞。
程南过来收拾茶具,出屋见静茗仍坐在桌边抱着白猫发呆,她轻声道:“屋子里的蔬菜瓜果没了。”
静茗抬头望着她,温柔一笑:“每月的这个时候,红烛也会送来。”
程南微微叹气:“倒不如在后屋的空地种些瓜果蔬菜。”
静茗尴尬地笑道:“我不懂这些,你也不懂。”
程南的脸色立时冷下了几分,嗫嚅了一句:“我可以学。”
静茗笑着拉过程南的手,单臂轻轻拥住她的腰身,抬头望着她,眼里满是疼惜之色:“我舍不得你劳累。你学做饭学了一年,几次伤了手,我怎忍心再让你干重活?”
程南冷笑,轻轻推开他的手臂,扭身便走。静茗却急了,他放下怀中的猫,起身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带到他面前。他见程南始终波澜不惊的脸庞,微微叹了一口气,捧着她的脸细细地看,却总觉得悲伤。
他慢慢抱住了她的身子,沉沉地问:“南儿,你的心在哪里?”
程南只是静静地伏在他的胸口,不言一语。许久,她见院门那边有一道身影闯进来又慌乱地退了出去,她淡淡地出声提醒了一句:“有客。”
静茗笑道:“不接。”
程南推了推他:“是红烛公子院内的姑娘。”
闻言,静茗慢慢松了程南,低头问她:“红烛收的那个徒儿?”
程南点头,已抬脚向院门外走去,只见一篮瓜果蔬菜放在门外,却不见人。她挎起竹篮进了屋子,见静茗抱着白猫一直跟在她身后,她有些头疼。将竹篮内的蔬菜瓜果清点出来后,她将竹篮递到静茗跟前:“她落下了这个,你送回去。”
静茗接过,顺手将白猫放进了篮内,低头看得程南面色发窘。他会心一笑,突然倾身去吻她,又轻又慢。
屋顶的阳光洒落,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镀上了光,似流动的金丝,静谧而美好。此刻,静茗的心是平静而知足的。这些年的相处,他恋上了有她在的生活,平淡真实,如同人类夫妻般,五谷杂粮,粗茶淡饭,已足够他细细品味一生。
林月城离开前曾暗示过,苏徵的心结可能需要林博瑛来解开。静茗只知晓苏徵与崔莺歌的纠葛,却不知其中还有一个林博瑛。对于红烛破天荒收的这个徒儿,静茗虽感意外,却从不多问;再想到红烛变幻不定的性情,他也不想过问。
而林博瑛再次见到苏徵的猫身,早已情不能已,因碍于礼节,只能在一旁偷偷瞅着。
静茗此次前来,归还竹篮是一回事,确认苏徵心结所在才是真正目的。他看林博瑛见到白猫后的光景,心中已知晓大概,便笑着将白猫送到了林博瑛手中,请林博瑛帮忙照料几日。林博瑛不解,红烛却早已从这只白猫身上瞧出了端倪。
静茗不愿告知,等他走后,林博瑛便抱着白猫去药房找到红烛。
“师傅,长清公子还活着么?”
红烛漠不关心地笑道:“靠术法强行留住他的命魂,与死了无异。”
林博瑛听后有些失落,抱着白猫怏怏不乐地走出了药房。
白猫浑身冰冷僵硬,虽较死后的那段日子好看了些,依旧没有声息。
红烛找到林博瑛,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屋子的门槛上低声啜泣,倒生了恻隐之心。他过去她身边坐下,惊着了林博瑛。林博瑛欲起身,红烛一手覆上了白猫的身子,一手扯住了她的胳膊:“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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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追踪
? 当夜,红烛在林博瑛屋内将崔莺歌逮了个正着。他奋力冲开屋门,正见崔莺歌对林博瑛做着什么,因被他撞见,崔莺歌立即罢手,卷起一旁的白猫,身形化作一团黑影,倏地越窗而逃。红烛立马追出去,追上拱桥,桥下的水纹正一圈圈消散。
红烛也不再追赶,在桥上停歇片刻,转身回了林博瑛的屋子。
林博瑛体内被妖邪之气侵袭,面上发黑,对外界的一切毫无知觉。红烛双指点住她的眉心,收敛心神,费力逼出了她体内的邪气,直到一圈圈黑气被逼出她体内,他才吁出一口气。见林博瑛正缓缓醒转过来,他又咬破自己的舌尖,沾了血在指尖,在她的脸上、眉心画了几道奇怪的文字图案。待血迹渐渐干透,那文字图案也一点点隐去。
做完这一切,红烛已是疲惫不堪。
林博瑛悠悠醒转,见到一脸疲惫的红烛,不明所以。她猛地记起不久前生死一线的绝望,也明白了红烛为何会出现在此,满怀感激地叫了一声:“师傅。”
红烛淡淡地应了一声,缓过气后才道:“苏徵被崔莺歌带走了。”
闻言,林博瑛急得起身,却又很快蜷缩在了一角:“给师傅添麻烦了。”
红烛深以为然地点头而笑:“你的确是个麻烦。我是一时糊涂心软,才收你为徒。”
说着,红烛也不再多留,出屋前,又回身叮嘱了一句:“安心休息!苏徵丢不了。”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