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怀凌带够了银两衣物,贴身带了一柄短剑,做防身之用。
出了城门,他一见暗烈候在此处,心里就犯起了嘀咕。他从林月城那儿得知了此人的恶行,自然没有好脸色给他,就是想不明白林月城为何要与这般恶人同行。一路行去,听那两人间的言语,竟像是旧相识般,程怀凌心里就有些泛酸。他突然就明白了林月城心中那段不愿被提起的往事与暗烈有关。
程怀凌不敢得罪暗烈,也不敢招惹林月城。原本以为这是一段愉快的旅程,到头来,他却处处受着煎熬,身心俱疲。
途中歇息的间隙,暗烈好不容易不在队伍中,程怀凌也得以在林月城跟前讨巧卖乖。林月城心情好时,对程怀凌常常是笑脸相迎,眼下程怀凌又殷勤周到地为她捶背按摩,她出于关心,随口问了一句:“小凌子,你累不累啊?”
程怀凌直摇头,趁机问道:“姐,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闻言,林月城猛地转身,冷冰冰地注视着他:“不该问的不要问。”
程怀凌满脸委屈,掀起眼皮瞅了瞅林月城,低低地道:“你不敢承认。”
林月城气得扬手就要打他,程怀凌早就知晓她会生气,说出那句话就跑开了。林月城也不去追他,闷闷不乐地坐下了,看程怀凌始终不敢靠近她,她压了压怒气,向他招了招手:“过来,我不打你。”
程怀凌坚定地摇了摇头,林月城也不再唤他。稍作歇息过后,自顾自地离开了,程怀凌赶紧跟上,却始终留出了一段距离。等他意识到自己被甩开了一大段距离后,他赶紧快步奔到了林月城身边,忍了一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等他么?”
林月城道:“他自己会追上来。带他上路比带上你,更麻烦。”
林月城也不是初次当着程怀凌的面抱怨此事,程怀凌自然知晓她的苦恼。他脚程慢,给队伍拖了后腿;而暗烈却因为食人鱼的关系,行不到几日,便需要寻找水源,这令林月城十分头疼。好几次,林月城都想扔下他,不再与他同路而行,却偏偏怎么也甩不开他。
当日傍晚,暗烈便追上了两人,给两人带来了几条新鲜的活鱼。当夜,三人就生火烤着吃了,享受了一顿美滋滋的晚餐。
程怀凌平生未徒步行过这般远路,脚底起了泡,他不敢喊疼,上过药,咬牙继续上路。这一路行去,他在钦佩林月城的同时,又十分心疼她。
他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林月城所经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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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医蛮荒
? 关于暗烈口中的那位猫妖医者,殷少七倒是能想到那人是谁。二十几年前,猫妖与鹰族结盟共同对抗人类,殷少七便知猫妖中有一位精通毒/药医术的猫妖——红烛。
他与林博瑛千里迢迢来此求医,前去拜访,恰逢那人出门,归期不定。而这院中主人是好客之人,主动邀请殷少七与林博瑛在此住下了,待客之道细致周到。殷少七不知林博瑛体内的精灵鱼血还能压制毒性多少时日,但看林博瑛昏昏欲睡的情状,他也知情况不容乐观。眼下,他不敢离开林博瑛半步,每隔一个时辰,都会想方设法叫醒她,唯恐她睡着便醒不过来了。
而殷少七日夜守在林博瑛身边,林博瑛感激的同时,又十分难为情。
白日里,她悠然转醒时,见殷少七坐在地上,兀自靠着床边睡着了,她内心十分过意不去。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不想还是惊醒了他,她红着脸道了歉,殷少七却全然不在意,如往常那般询问了她的情况,便默不作声地坐着。
林博瑛无所事事,绞尽脑汁地想要找出话题与他聊聊,却总找不到话题,也只能默默地坐在一旁。她扭头看时,殷少七正闭了眼,她一心以为他又睡着了,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不防殷少七正睁开了眼。她红着脸慌乱地调开了目光,却是殷少七一本正经地问道:“你饿了么?”
林博瑛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却是不敢再去看他。
殷少七起身,轻声道:“我饿了,我去找些吃的来。”
出了门,便是大片大片的药田,远处一曲清池上荷叶点点,莲香扑鼻。如今还不到用饭的时辰,殷少七不敢麻烦主人家,便去池塘边摘了几株莲蓬,回屋递了两株到林博瑛手中。殷少七剥了莲子外的皮就将整粒送进了嘴里,他瞧林博瑛剥得小心翼翼,又总爱将莲子中的莲心丢掉,好心提醒了一句:“你不爱吃莲心,留着可以泡茶。”
林博瑛低低应了一声,果真认认真真地将剥出来的莲心放入手边的杯盏里。随后,殷少七又借了这院中药房里的炉子生了火,煮了一壶莲心茶。林博瑛尝过后,只觉得又苦又涩,几欲不饮,因不想辜负殷少七的好意,便耐着性子陪着他在院子里饮茶。
来蛮荒的这一路上,饮食粗糙,而殷少七总能让糟糠之食变得美味,倒让林博瑛对他刮目相看了。而她一心以为殷少七缄默寡言,却没料到他也有这般闲情雅致。
宅院主人请两人去前厅用餐时,殷少七总算见到了久等而归的人。
家主静兰互相介绍了彼此,红烛虽未见过殷少七的人类模样,却仍是记得当年的赤鸢。听说殷少七前来是为林博瑛解“淮阴不醉”的毒,红烛直截了当地道:“此毒,无法可解。”
林博瑛本就不抱有任何希望,听闻此言,也不感到失落。反倒是殷少七仍不死心,他从衣襟内掏出一方小瓷瓶,正是暗烈离去之时交给他的“淮阴不醉”。他将其递到红烛面前,认认真真地道:“博瑛姑娘所饮的酒并非贵族内的‘淮阴不醉’,是出自褚家的配方。”
红烛笑着接过殷少七手中的小瓷瓶,转而替林博瑛号了脉,微微一笑道:“虽中毒多日,但体内有精灵鱼血压制毒性,情况倒也不糟。两位暂且住在小院,我先研制一副药丸压制毒性。这毒……我得研究几日。”
两日后,红烛便送来了研制的药丸,吩咐林博瑛每日服用一丸。而林博瑛自服用药丸后,精神果真恢复了许多,殷少七也不再守在一旁,林博瑛却是很难再见到他的身影了。她一个人待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偶尔撞上同住一个小院的红烛,红烛也无暇理会她。
初见红烛,林博瑛一心以为他是女子。她从未见过如此美艳绝伦的男子,不由得将他与苏徵在心中暗自比较了一番,仍旧无法当他是男子。
隔着窗子看去,药房里的人神情认真而专注,那红衣男子却美如妖姬。
红烛偏头看向窗外,对着林博瑛微微一笑,继而起身出了药房,林博瑛忙倾身见礼。红烛笑着打量着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体内的精灵鱼血从哪儿来的?”
林博瑛忙答道:“是暗烈公子和他的……”
红烛皱眉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认识。”
而后,他又问道:“你与崔莺歌有何冤仇?”
林博瑛摇头:“我并不认识她。”
红烛却笑了:“你该是认识她。数十年前,她是我族的罪人,自断最后一命,却是苏徵为她续命才得以保住一命,后被人类封住了妖力,只能以猫的形态活着。苏徵托人抚养的那只黑猫,你记得么?”
林博瑛自然记得那只黑猫,也一直当黑猫是普普通通的猫,却不想竟有这般曲折离奇又复杂的身世。而她,自遇上长清公子后,便知晓他不惜一切代价的付出,是为了心爱的女子。如她一般,明知对方不会在意自己,仍旧傻傻地坚持,不求回报。
她不想理会这诸多恩怨,平生所愿,不过守在长清公子身边而已。然,这卑微的愿望,因为长清公子的死而无法实现。
他曾说,若能有幸活着,便许卿半生。
终究是空口诺言。
而她,却傻傻地坚信着,坚信他会回来。所以,她才会不声不响地接受红烛的救治。她活着,才能见到活着的长清公子。
红烛花费了将近一月的时间,耗费了诸多心血,总算研制出了解毒之法。这世间诸多灵丹妙草,虽说可解百毒治百病,终归是夸大其词;而红烛所研制出的解毒之法,自然也不能彻底解了“淮阴不醉”的毒,只能保林博瑛性命无忧。只要林博瑛不沾酒,毒性便不会发作。以防万一,红烛又给了一瓶药丸,让林博瑛坚持服用半年,日后沾少许酒也无妨。
对红烛,林博瑛感激涕零,说了许多掏心掏肺的感谢的话语。
红烛爱听好话,听了林博瑛的一席话,心里自然高兴,却也不忘算账。他将林博瑛前前后后服用的药丸和研制解毒之法所耗费的钱财做了详细的账单,二话不说地摆在林博瑛面前,直看得林博瑛目瞪口呆。
她从来不知道她先前服用的药丸以及手上拿着的这些药丸竟注入了精灵鱼血,而这精灵鱼血是红烛花重金买来的,价格自然不菲。林博瑛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并不想赖账,可看到账单上巨额的钱财,她顿时吓白了脸,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应付。
殷少七自然也没想到红烛会向人索要钱财,脸色也不好看,不高兴地质问了一句:“还要钱?”
红烛理所当然地点头:“这偌大的宅院,老老少少都要吃喝,家主不理事,我得照顾大家的吃喝。”
殷少七见他说得可怜,便不做声了。
红烛歪头,目光落在了药田前方的池塘上,柔媚一笑:“这些日子,殷少侠折了池子里不少莲蓬,摘了不少莲花,那些是家主从各地精心找来的种子,我平日里也不敢随意采摘。少侠与姑娘若是离开了,家主少不了要责骂我,这采购种子的钱财,少侠还是资助一下。”
殷少七小声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爱财。”
红烛笑得明媚:“今昔非比。”
红烛转而看向林博瑛,林博瑛红着脸道:“我暂时拿不出那笔钱,红烛公子能不能……”
红烛道:“无妨。你便留在此处打理宅院,闲时也可出去赚钱,哪日抵了债,我便送你回家。”
林博瑛目瞪口呆,又不好反驳,含泪点了头。
适时地,殷少七沉声道:“她欠下的债,我替她还。”
林博瑛却道:“不用了。少七,这段时日多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这是我自己欠下的债,我自己来还。只是,我仍想麻烦你一件事,请你将我如今的情况告知我哥哥,请他放心。”
看她坚定的目光,殷少七只得点头而应。
而关于采购种子的钱财,殷少七从来是囊中羞涩,他又不会找殷离要钱,自然拿不出。红烛知晓殷少七的处境,便提议道:“王宫内有许多珍贵的种子,你能寻些过来么?”
经红烛这么一提醒,殷少七便想到池鱼园的那片池子。那是他离姐姐悉心料理的池塘,水中荷花与锦鲤都是王上精挑细选的珍贵品种,他向他离姐姐讨些过来应该不难。
殷少七这一去,又是一路奔波。
林博瑛自住进猫妖的这块地盘,接触到形形色/色的猫妖,她不再因为苏徵的死感到那般痛苦了。至于红烛口中的那位家主,林博瑛在这宅院中碰到过多次,那人笑着与她交谈时,她便觉得此人亲切,可一旦冷下脸训斥人时,她是大气也不敢出。
再说红烛为猫妖的生计发愁,总为钱财忧心,这位家主似乎从不会为生计烦恼。手头阔绰时,锦衣玉食不觉腻;手头拮据时,粗茶淡饭也觉香。
与这儿的猫妖熟稔之后,林博瑛便从旁人口中探听了一些消息。与她同住一座小院的红烛的确是爱美的男子,曾经的他最爱胭脂翡翠,每日必定装扮自己一番;如今却节衣缩食,也不再去管自己的容貌,一心想着赚钱。
然,在林博瑛看来,不管他是否装扮自己,那袭红衣永远那样艳丽耀眼。
在这里,林博瑛往往是清闲自在的,偶尔挨了红烛和那位家主的骂,她也不记恨。那两人都是性情坦荡之人,骂便骂了,之后仍会关心她。
闲时,她找不出赚钱的门路,便将苦恼与红烛说了。
红烛一脸嫌弃,皱眉问她:“你会什么手艺?”
林博瑛是长在闺阁中的女子,女红的手艺倒是不错。她想了想,认认真真地道:“我可做些针线活,做出的活计可以上街去卖。”
红烛道:“那便做针线活吧。”
空闲时,林博瑛便老老实实地在家做针线活。她只知绣,不知去卖,屋子里的活计倒是堆积了不少。这般情景,让红烛头疼,想她是不愿上街抛头露面的,便让宅院里的猫妖上街去卖。初时,这些活计倒也卖得快,后来便卖不出去了,红烛索性将这些活计分给了宅院里的猫妖。再后来,红烛也不再折腾了,看林博瑛喜爱侍弄药田,索性收她为徒,也可帮衬着他。
林博瑛夜间在药房捣药时,正昏昏欲睡间,忽听一声猫叫,她也没在意。身在猫妖的地盘,夜间听见猫叫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她早已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