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目养神的司徒太尉忍不住撩起沉重的眼睑,惊愕之情溢于言表。李炫奕?面前这人是秦王世子?
李炫奕怒闯东宫并阉割太子,怎么看都觉得他冲动鲁莽极了。今日在金殿上,在陛下面前,在满朝文武面前。他竟然敢平静的问,陛下唤臣何事?
满朝文武皆惊,司徒太尉眼底闪过一抹光亮,只怕陛下也吃惊不小。如此的秦王世子可称九郎一生的对手!
莽撞任性的秦王世子不足以为惧,眼下的秦王世子若是能熬过这一关的话,唯一能同九郎争雄得就是他了。
司徒太尉想着是不是再加一把火?九郎不需要争雄的对手!
孝穆皇帝怒道:“你竟然敢问朕什么事儿?”
“皇伯父。小侄只是同堂哥打了一架。”李炫奕平淡的说道:“堂哥也真是的。在宴会上言行不当,皇伯父知晓我脾气不大好,最是看不得这样的事儿,便忍不住劝了堂哥,怎么?堂哥打不过我向您告状了?您说过的,兄弟之间的切磋不算个事儿!磕磕碰碰免不了的。”
“皇伯父也知道我最爱用拳头解决问题,太子堂哥的武力不行。还得再练练。”
磕磕碰碰,就把命根子磕掉了?打一场架就成了太监,以后谁敢磕碰,谁敢打架?
李炫奕不会抢萧琳的台词,他有办法装糊涂!
将一切的冲突归结为同堂兄打架,将明显带有国家大事色彩的事件转化为堂兄弟之间的小打小闹,李炫奕最后还来了一句点睛之笔,“要不,我陪太子堂哥再练练?”
李炫奕刚进金殿时表现得像是英勇无惧的战士,方才他的狡辩实在是很丢战士的脸面,可谁也不能否认,李炫奕采取了最为妥当有效的办法,刚柔并济,逼得孝穆皇帝张不开嘴,难道他能在朝堂上承认太子调戏士族女郎?承认太子命根子被废了?
这等丑事怎能当着众人的面提起?孝穆皇帝丢不起人。
既然想要存有脸面,就不能怪李炫奕耍无赖。
他真是秦王的儿子?真是那个沉默寡言的秦王的儿子?
这个疑问同时闪现在众人脑中,以孝穆皇帝为首,众人再次打量李炫奕,同秦王是有几分的想像,但宁可站着生,就不跪着活的秦王怎么养出这样的儿子?
孝穆皇帝冷笑:“李炫奕,朕且问你,带领羽林卫怒闯东宫的人是不是你?打伤三皇子的人是不是你?砍伤太子是从的人是不是你?你把东宫当成了什么地方?”
“回皇伯父,我将东宫当作了堂哥的府邸。”李炫奕眉峰微挑,“他们不告诉堂哥在何处,一群作死的奴才,我教训他们让他们长点记性,至于您说得羽林卫。。。皇伯父,我以前得罪了不少的人,不带着羽林卫我哪敢出门?而且皇伯父也知道小侄,爱显摆,爱炫耀,我哪次出门不是前呼后拥?小侄爱排场,天下皆知,实在不是特意带着羽林卫去东宫的。”
好胆色,好会狡辩,司徒太尉在心底给李炫奕挑起拇指,带兵包围太子东宫的重罪被他这么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到哪都讲排场真是极好的借口。
朝臣中间有人问道:“敢问秦王世子殿下,今日可有羽林卫?”
对孝穆皇帝好脾气,有问必答,不意味着李炫奕对别人也这样,听声音是祁阳侯。。。李炫奕眼睑都没抬,“你哪位?在金殿上凭什么让本世子回答你?”
祁阳侯本打算借此机会展现存在价值,逼一逼李炫奕,他没想到李炫奕丝毫不给面子,祁阳侯脸涨得通红,好歹他也是萧琳的生父!
李炫奕为了萧琳阉了太子,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必然是爱慕于萧琳的。
可这样爱慕着萧琳的秦王世子当众不给祁阳侯好脸色,祁阳侯又愤怒又羞愧,若是萧琳还在祁阳侯府,还叫他父亲,李炫奕必然不敢这么对待他。
孝穆皇帝道:“李炫奕!”
“臣在。”李炫奕抬眼同孝穆皇帝目光相碰,“臣只是不想让一无耻好色之徒询问臣!”
“朕将羽林卫交给你,是让你训练羽林军拱卫京城重地。不是让你带着羽林卫显摆。“
“回陛下,臣并没辜负陛下所托,羽林军在京城驻扎,没有任何匪患刁民敢在京城闹事。在京城受灾的时候,第一个快速反应出动维护京城太平的是羽林卫。臣为羽林军统领,带着二十几个羽林卫并没违背军规。”
李炫奕口齿清晰,论据充分。
他明显故意忘记了。他带着二十几个羽林卫不违犯军规,可他带着去东宫的羽林卫都是羽林军的校尉,他们一样可以有侍卫随扈。
孝穆皇帝更觉得头疼,任谁也没想到李炫奕如此难缠。就凭着李炫奕这种表现,想要此时定他的罪很难,更别说让李炫奕伏罪了。
端坐在龙椅上的孝穆皇帝陷入了困境。难道当庭说太子被李炫奕伤了命根子?
因为昨夜的事情太过引人注目。皇宫周围围上了很多人的密探,这些密探随时向各自的主人报告金殿的情况,李炫奕所言所行是最无法忽视的。
在皇宫外,众多马车之间,停着一辆很寻常的马车,萧琳放下了帘栊,浅笑:“他也不是那么笨!”
“姑祖母。您想什么呢?”
萧居士回神,淡淡的说道:“总觉我忽略了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忽略事情总有一日水落石出,”萧琳坐在萧居士身边,“陛下不会就这么放过李炫奕,可陛下想逼着李炫奕认罪只怕不容易,陛下更没有借口打压秦王殿下。”
“秦王世子今日的表现让人惊艳,我错以为他只有匹夫之勇,我低估了他。”萧居士压下莫名的思绪,笑问:“阿琳没有低估他,不然也不会闹着我来这里看他表现了。”
萧琳眸子亮晶晶的,娇俏的一笑:“我也不知他会有这样的表现,但我想经过昨夜的敲打,笨蛋也会长进的,况且他。。。他不愿意就这么得死了。”
心里有惦记放不下的人儿,李炫奕怎能甘心就此被治罪?更不甘心将萧琳让给司徒九郎。
“秦王妃殿下到,众人回避。”
在京城,秦王是天子之下的第一人,秦王妃自然地位尊崇,每一位命妇都得给秦王妃的车架让路。
萧琳听见秦王妃到,刷得一声,撩起了帘栊,看到属于秦王妃的马车标识,萧琳皱紧了眉头,“她来做什么?”
萧居士低垂下眼睑,“不可测,不可知。”
萧琳见到秦王妃下了马车意图进宫,萧琳直接冲马车上跳了下去,萧居士道;“阿琳,小心啊。‘
“王妃殿下,您这个时候入宫做什么?”
因为着急,萧琳跳下马车的时候脚崴了一下,顾不上疼痛,也不顾上旁边人诧异的目光,萧琳快走几步,在秦王妃递牌子入宫之前,扬声道:“秦王妃。。。您应该相信世子殿下。”
秦王妃身体一颤,回头轻蔑的看了一眼萧琳,“不是你,我儿怎么会闯下大祸?你不为我儿求情,莫非还要阻拦我入宫为我儿顶罪?”
“奕儿是我最疼爱的儿子,我绝不能眼看着他被陛下问罪!”
“秦王妃不能此时入宫为李炫奕求情,里面的状况很好。。。你只要一求情,他的罪名就定下了。”萧琳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儿,“他是您的儿子,您不能这么。。。不信他,不能因为慈母心害了秦王世子!”
“我是救他,不是害他。”
秦王妃冷声道:“拦着她。”
“喏。”
更多秦王府的侍卫阻挡住萧琳,“萧女郎请止步。”
萧琳眼看着秦王妃进入皇宫,“她是真疼李炫奕吗?”
金殿外,内侍惊呼,“回陛下,秦王妃跪请陛下,希望您对秦王世子从轻发落。”
☆、第一百八十章 巨毒
这一回话,打碎了金殿上的寂静,孝穆皇帝坐直身体,目视李炫奕,抬高声音:“宣秦王妃觐见。”
李炫奕垂下眼睑,带着护手护腕的手握成拳头,他从没怀疑过秦王妃对他的疼爱,李炫奕更多得是怀疑有人利用母亲对他的疼宠,是谁?淑妃娘娘?还是司徒贵妃?
在应对出乎意外的变化上,淑妃比司徒贵妃更胜一筹,淑妃就是看不得他好。
李炫奕对淑妃更过了几许的痛恨,淑妃不仅想要他的命,还用秦王妃——李炫奕最在意最孝顺的母亲逼他认罪,想看他们母子骨肉相残?想离间父王和母妃?你可真够毒的,淑妃娘娘!
若是淑妃如今在李炫奕眼前,他能提起宝剑斩杀淑妃,哪怕萧琳将淑妃当作长辈看,李炫奕都容不下淑妃。
早些了结淑妃,也可以让萧琳少受淑妃的影响。若是能撑过这次,李炫奕同淑妃会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李炫奕最恨得是有人利用秦王妃。
秦王妃含泪走进了金殿,脚步凌乱般走到李炫奕身边,扑跪下来,手臂颤抖得握住儿子的手腕,未语泪先流,呜咽道:“陛下,求求您饶过奕儿吧。”
“圣人有云,子不教父之过。”秦王妃满含眼泪,”王爷在外戍边,奕儿是我养大的,如今他犯下带兵围东宫,怒伤太子的大罪,臣妇愿意一力承担,恳请陛下饶过奕儿,是臣妇。。。臣妇没有较好儿子,是臣妇的过错。”
“陛下,求您饶了奕儿吧,臣妇宁可代替奕儿伏罪。”
秦王妃虽是声音呜咽,可吐字很是清晰。不仅孝穆皇帝听得清楚,满朝文武一样听得清清楚楚。
怒伤太子,也就是伤了大夏储君,带兵威逼东宫。便是有心谋反,这两条大罪,只要有一条李炫奕承认了,秦王世子的命也就交代了。
司徒太尉皱紧了眉头。秦王妃是京城有名的慈母,也是很出名的贤内助。秦王长期戍边不在京城,秦王府不见任何的混乱,秦王妃治理家之严可见一斑。
秦王妃唯一让人诟病得是对李炫奕的溺爱。以前李炫奕闯祸,大多是秦王妃出面道歉赔钱。
用往事推测,秦王妃不应该是如此没有心机的妇人。难道是关心则乱?过于担忧不放心李炫奕?
作为秦王世子的慈母。这么做倒也说得通顺!
司徒太尉目光落在垂头的李炫奕身上,只是可惜了秦王世子的苦心,以秦王世子对秦王妃的孝顺来说,他怎能会眼看着秦王妃为他顶罪?九郎的毕生之敌会死?
有一个无情无义不顾儿子死活的母亲不幸,有一个太溺爱儿子的慈母,更为不幸,秦王世子是不幸中的大不幸。
秦王妃向孝穆皇帝磕头求情之后。她面向秦王世子,慈爱的眼底流出一丝莫名的幽怨,似在抱怨闯祸下大祸的儿子,又仿佛在心疼闯祸的儿子。
因为她这双眼睛,李炫奕的嗓子似被秦王妃捏住了一样,无法阻止秦王妃说话,李炫奕沉浸在对秦王妃愧疚和对淑妃的怨恨中。
“娘。”
秦王妃摸了摸李炫奕的脸颊,轻声说道:“奕儿,别怕,娘会拼死保护你的。”
李炫奕动了动嘴唇,默默叹息一声,罢了,认罪就认罪吧,虽然他不认为自己有罪,但母亲。。。他怎能让母亲失去性命?好在外面还有阿琳,他总不会受太多的苦。
不愧是最为擅长察觉人心的淑妃,他的弱点被淑妃看个正着。
李炫奕护着秦王妃,抬头道:“臣并非带兵威逼东宫,臣真得只是个爱显摆的世子!我娘只怕是听了谁的话,误会了。父王对陛下忠心耿耿,臣不敢让父王的对您的忠心被人非议。东宫的人是臣斩杀的,太子殿下也是臣废的,臣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陛下莫要责怪我娘。”
“奕儿。”秦王妃的声音如同杜鹃泣血,拦住李炫奕,苦求孝穆皇帝:“陛下求求您,求求您看在以前的份上,看在奕儿是王爷最疼爱的儿子份上,饶过奕儿吧,臣妇给您磕头,臣妇给您磕头。”
砰砰砰,秦王妃的额头很快磕出血,金殿的金砖上染着鲜红的血迹,那般的刺目,那般的鲜亮,地砖上好像盛开了几簇的红梅,秦王妃为儿子好的拼命心态,让朝臣脸上多了几许的动容。
即便是司徒太尉也在心里感叹,慈母秦王妃关心则乱。
李炫奕抱住了秦王妃,眼角湿润,“娘,你不必如此的。”
“奕儿。”秦王妃哭倒在李炫奕怀里,她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她不忍心看李炫奕被问罪而紧闭着眼睛,“娘可以代替你认罪,宁愿为你死。。。奕儿,我的奕儿啊。
李炫奕眼角湿润,秦王妃的眼泪似从盔甲渗到了他的心里,他怎能看着母亲肝肠寸断?明知道是淑妃的诡计,他却只能跳进去,父母和萧琳始终占据着他心上最为柔软的地方。
秦王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让李炫奕十分的担心她会哭坏了身子,秦王妃的眼泪更像是利箭刺穿李炫奕的心。
扶正秦王妃,李炫奕低下高昂着的头,收敛起一身仿佛骄阳般的骄傲,双手伏地,叩拜孝穆皇帝,“陛下,臣认罪!”
额头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