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刚穿来那一会我就有所耳闻,不仅如此而且还曾荣幸地成为过其中一员。要不是侥幸遇到韩染跟驸马司马景在那边抬杠,我说不定至今还无缘得见郭天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地方是我成为秦茵后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但这并不代表我会愿意再度出现在这里。
我闻言大惊,尚未从莫名置身妓院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抬头,却在门口看到了李进的脸。
连我都可以出现在惜春楼,在惜春楼这种地方看到李进自然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问题是,此刻的李进一身盛装打扮,穿金戴银,仿佛恨不得在脸上贴上“我是财主”这四个大字。
“李进,你……你这是……”我呆呆地望着他,眼神有些发直。按秦茵的记忆,李进的品味应当不至于如此糟糕才对。
“这身打扮有问题吗?”见我用这种眼神望着他,李进的脸色微微一沉,而后狠狠地瞪了瞪身旁随从模样的少年。
少年见状,尴尬地挠了挠头。
那个少年秦茵认识,名叫杨吉,是李进的偏将,小小年纪智计不凡,只是偶尔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两人虽是富商与随从的打扮,但却丝毫掩不住身上常年军旅生涯磨砺出来的磊落杀伐之气,反而显得有几分不伦不类。
我努力忍住笑,对李进道:“先不说你的打扮,我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本来打算将你们安置在定陵废墟的,毕竟那里前些日子刚刚有闹鬼的传言,平日里也不敢有人靠近,可惜的是,皇帝发现了密道,带兵沿着密道一直追到了定陵废墟。我没有办法,只好将你们转移到了这里。”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郭天奇此刻可能的表情,胸口忽然有些发闷。三个大活人就那么在光天化日之下消失,除了名侦探柯南,一般人都会往密道的方向去想,再加上秦睿不小心打翻的那一盆水,想要郭天奇不发现密道都难。
“除非去刺杀皇帝,不然那密道倒也没什么用,只是可惜了先帝留下的宝藏。”李进说着,神色颇为悲愤,他的心中大约依旧存在着复国的念头吧。
我摇了摇头,微微苦笑着牵了牵嘴角:“我没有办法照顾宝宝,那些东西,就当是留给宝宝最后的礼物吧。”
明明一直努力地逼自己将郭子隽当做史册上一个符号来看待,然而,脑海中浮现出那张闭紧了眼睛拼命嚎哭的青紫小脸,心底依然有异样柔软的情绪泛上来,鼻子一酸,不知不觉间,眼泪就那么落了下来。
现在才意识到,我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长大了是会像郭天奇多一些,还是会像我多一些……
“公主……”
李进见状,微微蹙起了眉头,脸上的表情越发尴尬,还混着那么几分怜悯。
疯了疯了,不就是十月怀胎吗?从遗传学上来讲那小家伙也是秦茵跟郭天奇的孩子,他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你王小甜算哪根葱哪根蒜呢?你现在为个不相干的孩子跟不相干的孩子他爹黯然神伤个球啊?如今阎王交给你的艰巨任务已经完成,展现在你眼前的是充满了无限希望的光明未来啊!高兴还来不及,哭什么哭啊?
想到这里,我一把擦去眼角的泪水,一瞬间笑靥如花:“李将军,你还没有回答我,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惜春楼的老鸨我见过,她可不是那种会好心收留落难人士的良善之辈。”
李进似乎没料到我会施展变脸大法,微微一怔,半天才道:“前些日子在太庙的时候,公主要属下们找个营生好好安定下来。属下们想了很久,最后想办法盘下了惜春楼跟对面的庆丰赌馆。这里人多嘴杂,消息灵通,万一有事,属下也好给公主提个醒。”
大夏国的骠骑大将军李进,改行开妓院赌馆?
我闻言霎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直咳了个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顺了顺气,我忽然对这个问题充满了无限的好奇。不是我想窥探商业机密,我只是很好奇李进是如何逼得那个唯利是图的老鸨把这样一棵大好的摇钱树拱手让人。
李进望了望身旁的杨吉,杨吉见状慌忙上前一步。
“这个问题,还是让属下来回答吧。”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一副学生聆听先生教诲的专注模样。他似乎不大习惯我如此红果果的注视,不安地垂下了头,这样一来不像是成功人士在做先进事迹报告会,倒颇有那么几分刚进局子的犯罪分子交代犯罪经过的味道。
想来这估计就是彪悍萝莉余威尚存的表现,我也不便纠正,于是就由着杨吉一脸羞怯地在那厢交代他的犯罪经过。
“公主应该知道,这惜春楼原来是定安侯的产业。”
一开头就是公主应该知道这样的句式,足以得见眼前这家伙眼中的太平公主是怎样一个形象。其实我很想跟他说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碍于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只得作罢。
不过,这倒是忽然让我想明白了,为什么安王妃苏槿不喜欢的侍女总会莫名其妙出现在惜春楼中。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杨吉低着头,自然没看到我眼中的波涛汹涌,可能是突然得见偶像实在有些紧张,这厮的犯罪经过交代得乱七八糟。
以下是我听完他的叙述后理出来的大概。
定安侯,也就是苏皇后跟安王妃的父亲,是个灰常了不得的主。光是废太子妃跟现皇后之父的身份就已能让人料想得到,想当年定安侯的权势是如何煊赫。不过有句话说得好‘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如今皇帝根基已稳,而定安侯最近又三番两次遇刺,再眼拙的人也能看出,皇帝已经准备好了要拿定安侯开刀。更何况定安侯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狗,这些年来早已在槐京闹得天怒人怨,再不给他some color see see,简直是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对不起天佑国的全体人民。
前些日子定陵大火之后不是叫人假扮过算命先生吗?秉承着有顺风车不搭是白痴的原则,杨吉让那家伙顺便放出了定安侯不久将有大祸的流言。就算是好人听到自己大祸不远的预言也会心中不安,更何况是一个坏事做绝,又颇有那么几分功高震主味道的家伙。估计连定安侯也不敢确定自己三番两次在宫中遇刺到底是不是出于皇帝的授意,一时之间那是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啊。
之后杨吉假扮逃难北上,有大把money没处使的大夏国土财主,想办法攀上了安和公主驸马司马景这条线,提出了要跟他合伙盘下惜春楼的打算,司马景那个纨绔估计早已对惜春楼垂涎已久,再加上杨吉给出的条件又委实太过优厚,两人立马一拍即合。
再之后,司马景婉转地跟定安侯表明了自己对惜春楼的兴趣。鉴于司马景在天佑国皇室之中所处的微妙位置,处于风声鹤唳状态中的定安侯估计还以为这是皇帝故意要试探他,立马忙不迭地拱手让出了惜春楼,还颇为体贴地附赠了一家庆丰赌坊……
“你们的条件是什么?”司马景这人我见过,虽是个乐衷吃喝玩乐的纨绔,并不代表他就是个草包。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条件能引得他对定安侯张嘴。
“司马景出权,我们出钱,六四分账,他六我们四,日常经营归我们。”杨吉说这句话的时候头又垂下了几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也就是说,司马景啥也不出,光说了一句话就白白赚了一家妓院跟一家赌馆的六成股份,啥也不干,每个月坐家里等着人上门送银子就好了。虽然明知道在这种状况下六四分已经算是不错了,但一想到司马景那副惹人厌的嘴脸,我依旧忍不住痛心疾首。
腐败啊腐败!
钱权交易真TMD腐败啊!
只是不知道,如果安和公主得知她那个不成器的驸马,已经从平时无聊逛逛妓院升级到正式成为妓院幕后大BOSS后,是否依然能够保持她那遗传自淑太后的良好涵养。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花魁小院
以后的几天里,我一直安静地躲在房间里坐月子。
魏国夫人管得极紧,除了解决三急,她甚至都不允许我随意下床。我屡屡抗议,最后不得已拿出公主的身份以势压人才终于好不容易得到了下床的自由。
可惜妓院这种地方人多眼杂,虽然得到了下床的自由,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偶尔换上一袭白衣,披下满头黑发,趁着夜色到院子里散个步而已。
我们三人所在院子住的本是南院一位红极一时的花魁,传说那位花魁最盛之时不知有多少达官显贵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甚至还有人不惜倾家荡产为她赎身,只可惜佳人薄命,那花魁却独独对一个来自大夏国的落魄书生动了心,不仅倾囊相助,甚至还顶着老鸨的压力再没有接客,可惜最后的结果却是桃花有意逐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那书生为了自己的大好未来娶了上司之女为妻,花魁得到消息,一时想不开便上了吊。
痴情女与薄幸郎的故事历来不过如此,起承转合毫无新意。除了感叹花魁的痴情,鄙夷书生的无情,我什么也做不了。
花魁死后,这院子便传出了闹鬼的传言,之后便再没有人敢过来住,倒是便宜了我们三个。鉴于那花魁的身形跟我差不多,我甚至不需要再去购置新衣。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而且跟阎王还有不错的交情,对于使用死人的衣物我倒是完全没有半分顾虑。
至于闹鬼,住了这么多天,我反正一次也没遇上过那位花魁的鬼魂。倒是住在这小院附近的人被半夜扮鬼出游的我给吓了个够呛,就算是白天也不敢接近这个小院五十步以内。
夏日里最炎热的时节已经过去,但暑气依旧难耐,白天我们三人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只有到了晚上才敢偷偷溜到院子里透透气。如果没有那个闹鬼的传言,我真不敢想象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这个时空本就严重缺乏娱乐活动,再加上足不出户,从隔三差五跑来探望的李进那里探听外面的消息便成了我唯一的期盼。
一些时日之后,皇帝陛下那厢的动向渐渐开始纷至沓来。
听说皇帝陛下立了刚刚坠地的郭子隽为太子,大赦天下。
听说恩宠正盛的秦妃生下太子后便得了重病。
听说太后本想亲自抚养太子,却被皇帝陛下以太后年事已高,应当颐养天年为由拒绝了。
听说最后皇帝陛下将太子交给了苏皇后抚养。
听说自从秦妃生病后,皇帝陛下便常常整日整日把自己关在晴好宫之中。
听说……
从此,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对我来说仅止于听说。
起先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我的心中依然会有隐隐的抽痛,多听了几次之后,也就渐渐释然了。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从此以后我过我的独木桥,他走他的阳关道,两不相干。
这么想着,我便开始满怀期待地计划起未来的美好生活。
我原以为自己在花魁小院中的月子生涯就将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平静地度过,然而,几天后的一个夜晚,一位不速之客的到访彻底打乱了所有的一切。
那天晚上,我跟往常一样和秦睿还有魏国夫人秉烛夜谈完毕,胡乱地擦了擦身体便早早地爬上了床,对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出神。
虽然这个时刻,普通人家一般都已早早上床歇息,但对于惜春楼来说现在才不过刚刚是夜晚的开始,老远便能听到阵阵调笑之声从不远处的灯火辉煌之处传来,夜风带着缕缕的丝竹管弦之声顺着窗缝不住地流淌进来。
这些日子里我对于惜春楼的保留曲目已经谙熟于心,很快便听出这是一曲《相思》。不同于惯常的古琴,这一曲《相思》用的却是洞箫。《相思》本就是极紧痴缠的曲子,用洞箫呜呜咽咽的音调奏来越发显出无尽的凄楚,其中的哀怨直指人心。
明明打定了主意不再去想关于郭天奇的事,被这曲《相思》一勾,心底的某个角落又无可救药地疼了起来,与郭天奇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犹如电影般一幕幕在我的脑海中闪现,胸口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睡意全无,起身步入了小院。
反正现在这个时段基本上没有人敢靠近这座小院半步,我于是搬了把躺椅大大方方地仰天躺在院中看起了星星。
我正对着夜空中满天的繁星出神,眼前忽然蓦地现出了一张倒悬的脸。
就算是平常日子里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倒悬的脸也会把人吓一跳,更何况是在此时此刻,这样一座闹鬼的小院之中。
我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脑海中不断地闪现出现代时看过的无数鬼片中,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镜头。
我还来不及发出惊呼,那张倒悬的脸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放正,接着我感觉自己的肩膀忽然被一双大手用力捏住。这突如其来的一捏瞬间让我冷静了下来,因为我已经感觉到了那双大手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的灼热温度。
“罗茨!”空气中响起一声充满了惊喜的低呼,接着,我惊奇地发现自己已被那双大手揉入了一个火焰般灼热的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