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一直都只是温顺地垂着眼眸,浑然不觉自己已落入——“魔爪”。
“这里就是后山的梅林了。现在不是时节,等到了冬日这里漫山遍野的都是梅花,可香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引那少女往林中走去,走着走着走到深处,远远便瞧见她标着记号的那棵树。
“哎哟。” 忽然痛哼一声。
“师姐?” 身边的人跟着停下脚步。
她皱着眉,痛得厉害的样子,“我扭到脚了!”
“那怎么办?” 那少女似是有些无措。
“别慌。” 她拍拍她,“寒师兄常和我们在这林子里玩耍,扭到也是平常的事。你去前面那棵梅树上刮点树皮过来,敷一阵就消肿了。”
她扯慌扯得面不改色,那少女一时也怔了,也不疑惑从未听过树皮竟能消肿,当真听话地走了过去。她一转过身,身后的人面上便闪过一丝狡黠笑意。
那少女走得离树越近,她面上笑意便越浓。一直到——那少女刮完树皮,又很快走了回来。
很浓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师姐,给。”
“你!”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怎么会?怎么可能!
之前才号称扭到脚痛得龇牙咧嘴的某人猛的从地上跳起来,风一般冲到大树旁,倾身蹲下正欲看个究竟,身后忽然有人轻轻一推——她悬着的半个身子猛朝前,扑通一声掉进了坑里。
“痛……” 这次真是痛得龇牙咧嘴了。事实证明——她的陷阱还是有效的。那怎么刚才……
她顾不得满头满身的泥土和树叶,错愕地抬头向上看去,正望进一双墨玉般的黑眸。
那面色苍白的少女就站在坑边,冷冷地看着她。
“师妹,你……” 她错愕一时,立刻换了笑脸道:“师姐刚刚是同你开玩笑呢!你瞧,我早就连救你上来的绳子都准备好了,就在旁边树洞里备着呢!” 妈啊,枉她还自以为是整人高手,这次居然看走眼了!误把豺狼当小兔!
其实她现在所说的话倒也不假。她本来就预备只是吓一吓她,然后就拉她上来的。
那少女面容苍白如缟,不言不语只是静默地看着她。她被看得心里一阵恶寒,也只能堆砌出满脸笑容对着她。耐心地等啊等啊等,就在她僵硬的笑容快要挂不住时,那少女终于行动了——她撩起衣袂,轻飘飘地跳进坑里。
啊?
现在连她也掉进来了,那要怎样——出去?
她的脑子还停留在震惊阶段,那少女已经一手托着她的腰,纵身一跃便从一丈多高的坑里跳了出来。
……难怪她不会掉进陷阱……
她有点傻眼地盯着那人泛白的侧面,有连寒师兄都望尘莫及的轻功修为,这人真的是才跟她一样大的年纪吗……
“师姐,回去了。师父让在晚饭前回去的,再晚要迟了。” 无视她灼人的注目,那少女一径淡淡道,转身向来处走去。
她走出很远,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身后那人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不由紧紧握住了拳头!
她的人生,终于不那么无聊了!她终于遇到一个很难玩的人了!挑战!她已经准备好要面对她玩人生涯中的这第一个极具难度的挑战!
“师妹!等等我!” 随着一阵欢快的笑声,又一道身影覆上之前那道。月色下,红衣的少女神采飞扬,绝艳的面容上笑靥明媚逼人,而她身侧的黄衣少女,清秀得似一幅淡淡勾勒的水墨画,眼角眉梢温和平静。如此完全不同气质的两个人,看上去却是赏心悦目的契合。
这样的契合,会一直一直延续下去。将来的某一日,她是掌握京师重权的大漠总捕,而她,是闻名江湖的落日神捕。一个精明随性,一个淡漠洒脱,截然不同的性子,截然不同的作风,却是生死相交的好姐妹,好搭档。
到了那时,可还会有人记得今日?初初相遇的两人——
苍白的面上,清秀的眉头微蹙。她还不习惯与人接触,所以很不喜欢这个“师姐”把手搁在她肩头!而一旁飞扬的面容上,长长的睫掩过那双不安分的眸,也掩去眸中得意洋洋的算计——这梅林确实是个好地方,她现在正跟师父学习阵法,等有一日她学成……嘿嘿,呵呵,哈哈哈……师妹!你就乖乖等着吧!
番外之先下手遭殃?(二)
依旧是同一年。
“烟儿,这是你漠师姐,寒师姐。小漠,寒儿,这是你们新入门的凝烟师妹。”
“漠师姐!寒师姐!在下苏凝烟,以后请多指教!” 那“少女”抢先笑道,笑声温润清朗。言罢,还似模似样地行了个大礼。
一袭飘逸的淡蓝色长泡,长长的乌丝以紫带束起挽在脑后——若不是师父先说,她还以为是哪处俊俏的少年郎呢!
“烟师妹客气了!大家互相切磋互相学习罢。” 她也照样回了个礼,面上笑得一派温和亲切。
“烟师妹,你初来乍到,不如我带你四处逛逛。” 一旁一直沉默的白衣少女忽然开口道。住了三个多月,她的气色比初来时红润了些,原本纤细的眉目也出落得越发清逸。
南玄漠闻言不禁回头看了她一眼。
故意抢她的话?
“好啊!那劳烦寒师姐了!” 苏凝烟已经高兴应道。
“那走吧。” 莫寒月走在前头,不动声色地把她带离某人的——魔爪。
望着那走远的蓝白身影,站在原处的绯衣少女无甚所谓地耸了耸肩。本来嘛,她也没打算今天就下手。有了上次的教训,她难道还不学乖?还是多观察观察几天,先了解清楚这个新师妹的底细会比较妥当。
如此,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
这日。
“这里就是后山的梅林了。现在不是时节,等到了冬日这里漫山遍野的都是梅花,可香呢。”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发语。无妨,招不在新旧,有用就行了。况且经过她这几天的缜密观察,这种程度的招数对付这个内在和外表同样单纯的小师妹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
“哎哟。”
“师姐!你怎么了!”
“我扭到脚了!”
出乎她意料的,原本焦急的小师妹闻言反而一下子平静了下来,长舒了口气笑道:“无妨,师姐别担心。我学过推拿术的,帮你将伤筋矫正便行了!”
说完,不待南玄漠反应过来,握着她的脚踝猛用力一扯——
啊!!!!
某人凄惨的哀号立刻响彻树林上空,久久盘旋不去。
小师妹忙体贴地用衣袖为她拭去额头汗水,安慰她道:“师姐,没事的。矫正的时候是有些疼,过一会儿就好了!”
好个屁!好个大头鬼!
她狠抽一个冷气,疼得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的脚——活生生被她扭断了!
“师姐,你还疼吗?不如我扶你过去歇息一会儿吧。”
不要……不要……
眼睁睁看着她拖着她朝那棵树走去,她的心里在激烈的呐喊!无奈疼痛太甚,连出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不要啊!
眼看快到那棵树前了,她从来没有哪次如此期待过自己的陷阱不灵,不过往往事与愿违……
嗵——
剧烈的撞击终于让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正躺在自家舒服的大床上。守在一旁的清俊少年见她醒来,不禁面露欣喜。
“寒师兄……” 她张口唤,声音有些干涩。
“你啊……” 他好气又好笑,“睡了一天一夜了,饿不饿?我一早让厨房钝了你最爱的莲子羹,端来给你喝吧。” 整人倒把自己搞成这样,她也算头一遭了。
“我……我怎么回来的?” 她记得自己掉进了那个坑……后来呢?
寒天闻言叹了口气:“是烟师妹背你回来的。”
烟师妹?!她不是也掉进坑里了吗?什么啊,看上去老实,原来又是个深藏不露的家伙!哼,虚伪!
想到那人硬生生把自己腿折断,她不禁一股怒气涌上心头。这厮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搞不好就是故意把她腿扭断的!
“她人呢!” 她口气很不好地道。
寒天又叹了口气:“床上躺着呢。那丫头受了风寒,病得不轻。”
“受了风寒?” 她冷哼一声,“装的吧!” 看她身强体壮的,无端端受什么风寒!想也知道是在师父师兄面前搏同情了。
“小漠!” 寒天皱眉打断她,看她一脸忿忿的神色,不禁摇了摇头道:“你以后捉弄别人可以,莫要再捉弄烟师妹了。她那样的为人,你也不会心里碜得慌么?
前日你俩困在那坑中,她见你昏迷为了尽快救你出来,竟去拿自己的十个指头挖土,挖了一整夜才出得坑来。那夜风寒雾重的,她怕你受凉,又把自身的外衣都穿在你身上。你不知道,昨日一大早她背你回来时,十个指头鲜血淋漓,身子冻得直抖,口里还单是嚷着快救救漠师姐!看得真是叫人……”
他话未说完,床上那人已经一把掀开被子跳了下来!
“哎!小心啊,你脚还没好,下来做什——”
“我去看她!” 她甩开他搀扶她的手,右脚仍是不能着地,便用左脚跳着跳着跳到门边。然后又扶着墙,跳着跳着出了门。
跳啊跳啊跳——
就是这间了!
她小心推开虚掩着的门。动静虽小,床边站着的少女还是敏锐地看了过来。看不出思绪的黑眸在她身上凝视半晌,淡淡开口道:“漠师姐。”
她在那样的注目下竟然瑟缩了下。从小到大她从来不曾因为捉弄人而内疚过,不管被她捉弄的那人有多惨,她都是引以为乐的。可是,现在——她看着床上安睡的那身影——那种踌躇着不敢上前的心情是什么?
“来看烟师妹的么?她睡着了。”
“哦。” 她应了一声,终于慢慢上前去。近到看清那张沉睡中的脸,和她第一眼见到时的一样,清俊的温和的,唇畔微含笑意。
她的目光落在那少女枕侧一本很厚的书上,上头写着“医典”。
察觉到她视线所在,莫寒月开口道:“昨日她醒来,便让寒师兄给她寻来一本医书。她一直在懊悔,说若不是自己学医不精,便不会害得你的脚伤更严重。”
她静默一阵,终于小声道:“以后,你们千万不要告诉她那日我是装作扭伤。” 她怕她如果知道是自己拧断她的脚,会更加歉疚难安。
清秀的眉目闻言微挑了挑,还是什么都没说。
面前的人难得低眉顺目,喃喃道:“寒师兄说得对……”
她心里真碜得荒呢……
她在内疚吗?莫寒月黑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她这行事素来任性妄为的师姐竟然也会内疚?看错了吧……就算她在内疚,也是自作自受……不过……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其实未必不是好事,说不定烟师妹以后会成为名医呢。”
就此,一语成真。
南玄漠却忽然抬起头来看她,眉飞色舞的神采哪里可见刚才半点沮丧,狡黠地眼轻眨:“寒师妹,请问你是在安慰我么?” 天降红雨啊,(奇*书*网。整*理*提*供)她那从来冷淡到骨子里的师妹竟然也会安慰人?
……又上当了。
莫寒月面上神色不变,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师妹!” 那人却不放过她,冲上来“勾肩搭背”的,“别这样嘛!开个玩笑而已,你没这么小气吧?”
……继续走,不理她。
“唉,师姐我好伤心啊。你陪我说说话嘛。” 她是真的伤心啊,以后这门内便有个人是她玩不得的了。要是连寒师妹也不让她玩……
……“放手。”
“不放!”
“放手。”
“不放!”
……
好无聊啊。什么时候她才能有个可以好好儿玩一玩的师妹呢?
番外之京师来的信
位于边城绥洲郊外的小茶寮,这日一大早便来了位客人。
那少女走进来的当头,掌柜和小二的眼前同时一亮。年约二八的姑娘,容貌生得甚好。流云般泻下的乌丝边还别着朵淡黄色的小花,益发衬得眉眼明丽逼人。
她步履轻快,很快便走到柜台前,微笑问道:“掌柜的,昨日可有从京师寄到的包裹?”
声音清悦动耳。
掌柜的忙道:“稍等片刻!” 拿起一旁的簿子细细查阅一遍道,“确有一件。姑娘可是姓叶?” 因为从此处再向北便要入关,关卡手续繁复,所以一些私人的驿站便会将托运的货物寄存与此。
那少女立即面露喜色,赶忙道:“我便是叶明澈了!”
掌柜的点点头,转身入了内室。再出来之时,手上已抱了个足有半人高的木箱。
那姑娘接过木箱,眉眼忽然都笑了开来。她本就看着娇嫩,这样一笑,脸颊处还现出两湾深深的小梨涡,可爱极了。此时虽是深秋,却让人感觉满室的气氛一下子明快起来。
她道了谢,转身欲走。掌柜的忙道:“姑娘!等等,这里还有你一封信!”
那少女接过信,看见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眉眼一弯,又笑了起来。
一直笑着出了门。
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车夫见她抱着个大箱子出来,便慌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