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她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今这世上还有谁敢要她亲自去接待?!
远处有不止歇的鞭炮声,这处刚歇那处又响起,穿着喜庆的小孩牵着竹马欢快地跑来跑去,有风吹过面颊也是温和的。
'皇……少爷,走了这么久要不要歇一会儿?'
'呵呵,不必了。你忘了朕……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吗?这点小小的路程我还没放在眼里。' 风见澈爽快笑道。
'是。少爷这般英勇,连胡贼都是望风而逃!'
'你啊你,先把耍嘴皮子的功夫收起来吧。' 风见澈启唇扬笑,手指宠腻地刮过她鼻头,'你再这样下去,可就要变成朕的谗臣了!'
她笑得鬼灵,'圣上是明君,听不进谗言。微臣自然也做不来谗臣了。'
刚才的小孩已经跑远了,街上如今空无一人,她便放心恢复了向来的称呼。
风见澈大笑,'你这张厉嘴哟,朕真是说不过你!'
'对了,皇上为何今夜出宫?' 除夕之夜,不是该和亲人一起过。
风见澈一径地笑,深吸几口气道,'连宫外的空气,呼吸起来都是这么自由!朕已经好久没有享受到自由的感觉了。'
大漠笑道,'皇上若喜欢,以后可以常出宫啊。'
风见澈看她一眼,微带试探道,'下次朕出宫,你可还愿意作陪?'
话说完便感后悔,明知她必会答得恭敬而生分,他是君她是臣,这个尺寸她向来把握得很好。
'好啊。下次皇上再出宫,可不要再挑这种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的时辰了!到时候微臣带你吃遍京师名点,保证胜过宫中大厨千百倍!' 她说完开心笑起来,却见他蓦的瞪大了眼,直直地看着她。
'怎么了?' 她说错什么了吗?
'你……' 风见澈怔忡一阵,缓缓道,'你今晚……很不一样。'
大漠展颜而笑,跨了一步先向前走去。
风见澈跟上她。
两人在空旷的街上并身而行,四周一片寂静,远处偶有鞭炮声,叫嚷声,带点节日的喜庆,两人都未言语,心中却都觉淡淡的温馨。
'皇上,除夕之夜,微臣从来只跟家人一起过的。'
大漠忽然停下,转头看着他,笑靥灿烂如花。
'是吗?' 风见澈了然地点头,惊喜皆形于色,'看来朕今晚出宫的决定,真是对了!' 难怪今晚的她如此不同,她竟是在拿他当家人。
'皇上——'
'大漠!' 风见澈忽然握住她手叫道,'我们来赛跑吧!'
什么?!她犹愣在当场,风见澈已跑到前面去了,转头向她笑道,'来啊!你若能追上我,便放你一个月的假!'
啊?!
'来啊!'
'好!我追上的话你可不准赖皮!' 大漠撇撇嘴,眉目微弯,朗朗笑开。
系姻缘(二)
结果,两个年纪加起来快过半百的人竟像小孩儿一样饶城疯跑了一圈,跑到最后,他的衣服散了,她的发誓也乱了,不知是她追上了他,还是他抓住了她。两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索性敞开手脚,直接躺在了大街上。
'当皇帝的露宿街头,说出去恐怕没人会相信吧!' 大漠转过头看着风见澈,笑声清朗。
'是啊。' 风见澈也转过头。月色下,两人面容靠得如此之近,她晶亮的眸就在眼前,璀璨如繁星。
他的心跳不由快了一拍。凝视着她的目光越来越炽热。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她也不闪避,微微笑道。
'没。' 犹如一盆凉水浇灭热情,他蓦的转回头,闷闷道。
她明明知道他的注视是什么意思,却连羞涩都懒得拿出。她含蓄的拒绝,他怎么会不懂。他们向来是心照不宣的。
心照不宣啊,他们如此契合,所以他总是舍不得放弃。本来应该在祭祖大典上完成的封后仪式,也被他强行延后了。母后多次为此事找他谈话,满朝文武也是频施压力,他却执意要等,等一份微乎其微的希望。
'结果还是失败了啊。' 他惆怅皱眉,一声轻叹逸出喉间。
算了,他风见澈也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当不成情人,至少还能当朋友。她肯在今晚卸下防备,他已经很感激上天了。
大漠静默地看着他,看他眉宇间忽是失望忽是忧愁忽是惆怅,等到再次转向她时,已恢复往常的平和,他的眼神,也是清明坦荡,她忽然明白他已释怀,不禁莞尔。
'这样跑步不错吧?能够把所有不开心的事都忘掉。小时候,朕心情不好的时候,七皇兄总是会拉朕去跑步。跑着跑着,就忘记之前为什么不开心了。' 他温温笑道,默默把她的笑容刻进心上。
'恩!忘记过去一年所有不好的事情,明天就是崭新的开始!' 她要把所有不开心的事通通都忘掉,忘掉师父的死,忘掉长河的离开,忘掉……他。
'快看——' 他忽然扯她衣袖,轻声叫道。
她循声看去,西边的天空突然亮起来,有璀璨火花绽放,一朵一朵,绚丽至极。
'好美。' 她看得目不转睛,喃喃道。
'是烟火。朕在西域边塞曾经见过一次。' 风见澈回过神微讶道,'京师怎么会有人有这个?'
'烟火,烟火,真的好美啊。' 灿若繁花,却转瞬即逝。
风见澈点头,未完的话被湮没在突然响起的爆竹声中,远处的街道也开始有脚步声,吵闹声,欢呼声。
大漠坐起,侧耳细听,'到年关了呢!大家都出来赶年兽了!'
转头,正迎上风见澈的笑容,他温声道,
'大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她笑得灿烂,忽的站起,伸手拉他,'起来!我们喝酒去!'
喝酒?他诧异挑眉,'现在这个时辰,能去哪里喝酒?'
'我有办法。' 她眨眨眼,笑得非常之贼。
她的办法就是——一脚踹开了酒馆的大门。
'来!干杯!'
'好!干杯!'
'再干!'
'干!'
两人先是以酒杯碰杯,后来又觉得不过瘾,干脆直接以酒壶代替。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乱七八糟堆满了空酒壶,本来在桌边喝酒的两个人也不见了踪影。
'你回去好了,我自己回……回家。'
'不行。我送……送你。'
酒店门口,喝醉的两人正在拉拉扯扯。
大漠仰头朝天,小脸醺得红彤彤的,点点头道,'好,送……送就送。' 话未说完,人已跳到了风见澈背上,露出一个孩子气十足的笑容,'那你……背我回家!'
'好啊。' 风见澈也醉得不轻,傻傻应道。当真背起她,摇摇晃晃地上了路。
两人喝下的是陈年的女儿红,酒的后劲极强。空旷的大街上,便见两个疯子时而窃窃私语时而高喊时而还放声大笑。
'……到了。' 终于到了。风见澈嘀咕一声,他好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背上的人忽然爆出一阵傻笑,'嘻嘻,告诉你哦,我前几天遇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什么?' 他随口应道。中指弯起准备扣门。
砰,砰,砰。
'城东大街算命的那个老头儿,竟然说……竟然说我今年红鸾星动,太……好笑了……' 红鸾星动?她还桃花旺盛咧!'更好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他还说……说我年初一必能遇到命定的良人,真是……笑死人了!'
她越笑越开怀,越笑越大声,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须臾,有“吱呀”的开门声,她刚好也笑得倦了,脸颊偎依回风见澈宽厚的背,小猫一样磨蹭着。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大漠等了片刻终于不满,小嘴撅起,轻捶他一拳道,'这么好笑你怎么不笑!'
抬头的瞬间,余光不小心瞥到门边一道白色身影。
眼熟……她眉头微微拢起,下意识凝视细看,却冷不丁望进一双深邃的黑眸中炽烈燃烧的惊喜和——怒火?!
她忽然一个寒颤,酒意去了大半,神智终于清醒到足以认清眼前的俊秀男子——
裴映风。
系姻缘(三)
宿醉并且坚持不肯服用解酒汤的下场就是——
头痛欲裂。
刚走进大厅,就看到四嫂用眼神频指她与裴映风之间的空位,大漠故意无视,走到寒天身边坐下。
'四嫂,一碗紫菜粥,谢谢。'
接到粥碗的同时顺带接受了某人气愤的一记白眼,大漠摸摸鼻子,手不自觉地就移到头顶穴位上,疼,眉头微皱,很疼。
'很痛吗?' 桌对面关切的声传来。从她进来后,再细微的神态他都看在眼里。
她径自埋头喝粥,当没听见。
'啊!' 忽然一声惨叫,骇得寒师兄都朝她看过去,'小漠,没事吧?'
瞧她面目如此狰狞。
'没事。噎了下。' 她随意笑笑。踹这么狠,肯定都淤青了。
笑,一定要笑。
她微笑着转向从昨夜开始就一直没拿正眼瞧过的某人,'裴大夫,在这边还住得惯吧?' 昨夜四嫂坚持以她酒醉需要人照顾为由把他留了下来。
没想到她会忽然主动开口,黑眸亮了一下,他温声道,'很好,就跟自家中一样舒适。'
'那就好。'
对话完毕。她冷淡转过头去,继续喝粥。
'今日过节,街上一定很热闹!我们家漠小姐打小最喜欢热闹了!裴大夫若是有空待会儿不如一起上街去?'
'四嫂,我今日约了人——啊!'
'又怎么了?' 寒天再次看她。
'没事,又噎了下。' 她冷静答道。这下可好了,就算她想上街也没腿能走了!
看来,为了她的腿,她也得想个办法先断了四嫂的绮念。
'裴大夫,不知如玉小姐近来可好?大婚之日,可要记得邀请在下。'
如玉?大婚?裴映风面露不解之色,'我没有——'
'咳咳咳咳——' 一旁的寒天忽然一阵猛咳盖过了他的话。大漠看向他,'你怎么了?'
'没事,我也噎了下。' 寒天心虚地笑笑,不着痕迹带开话题,'裴门主,你——'
'寒总捕,在下早已不是门主,你唤我映风便好了。'
'什么?!' 高昂的女声猛拔高了一节,大漠用难以置信的神色道,'你为什么不是门主了?'
他不是连武林盟主都当上了么?怎么又忽然连门主都不是了!
难道——黑眸危险地眯起,是有人故意排挤他?以他温顺的个性来说,也不是不可能。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狗胆,竟然敢动他?!
看进她眼中赤裸裸的杀意,他不禁微笑,悬了一夜的心总算可以稍稍放下一些,她还是关心他的呵。
'是映风自己辞去门主之位的。浩烟门现下交给大哥当家,他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
她闻言眸大张,瞪他,恶狠狠地瞪——
'我不吃了!' 碗重重摔下,凳子也被一脚踹开。
负气的身影出了门,徒留一干人等在桌边面面相觑——
半晌,'她生什么气啊!' 寒天神色木讷道。真是……莫名其妙。
'漠姑娘!漠姑娘!' 连唤了数声,前面的人就像没听见似的,径自朝前走。
'漠姑娘!' 终于赶上她,他伸手握住她柔荑,她抬头瞪他,用力抽回。
他无奈看着她,她却别过头去,眼睛盯着地面。
'你在气什么?' 裴映风轻声问。每次跟他在一起,她似乎总在生气。
她不回答,也不看他。
'是上次在浩烟门的事么?我可以解释的。' 他猜测道,小心打量她神色,她仍是面无表情。
他轻叹一声,'大哥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我若不顺着他的意,他必定不会放过你。其实那日我喂你药只是幌子,目的是降低大哥戒心。到最后一刻,我便可出手救你。'
她闻言身躯一震,终于抬头看他。惊讶,欣喜,数种感情在眸中交织,最后却都变成不确信。让她如何信他?他若救了她,便是对不起裴家,对不起浩烟门。
'是真的。' 看出她的迟疑,他温和地笑,右手又重新执起她的,温柔的声低吟, '小漠,我怎么忍心伤你呢?' 从那日起,他便在她和浩烟门之间做出了选择。
他掌心的温暖,眸间的深情在瞬间让她溃不成军,辛苦筑起的心防亦随之崩溃坍塌,他说不忍心伤她啊,为了不伤她,他甚至愿意背弃浩烟门,放下一切来京城找她……直到眼前俊秀的面容开始模糊,她才发现自己竟然——
流泪了?
修长的指轻柔抚去她划落面颊的泪,她整个人亦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一次,她没有再闪避。他拥她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心头久置的空虚感总算被填满,忍不住逸出满足的喟叹。她亦安静地,静静在他怀中,倾听他沉稳的心跳声。
看到这一幕,远处偷窥的两人终于放下心来。
'我就说没事吧?这下可算雨过天晴了!' 寒天得意笑道。
雨过?四嫂瞪了对面的人一眼。
天晴?又瞪一眼。
寒天缩了缩脖子,为了逃避她谴责的目光脑袋都快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刚才在屋外明明还好好的,两个人还深情相拥,怎么一回来又变成老样子了?
'寒师兄。' 忽然被点名了。
'什么事?' 他战战兢兢道。她要是再不给裴映风好脸色看,估计四嫂就要拿他去炖汤了!
'我要进宫,晚上也不回来吃饭了。'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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