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定,十三爷从背后拿出两样东西递给我,诧异的说:“这是午后收到的六百里加急,再过两日才是你寿辰,四哥却在信里说今晚就给你。”
我眉开眼笑,意外甜蜜一起夹杂。虽然我在现代的生日是八月十七,但为了纪念晨曦,我选择八月十五过生日。出塞前曾经给胤禛说过,若有机会,想跟他一起赏月闻香,还想在八月十五过寿辰。本是漫不经心一提,没想到他却记住了。
我双手接过,轻轻抚摸。十三爷打趣道:“不要着急,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慢慢看。”我莞尔一笑,走到宫灯下,展开信,里面写着:
禛挚爱悠璇:
中秋来临,本应天晴皎月照,然京城天气突变,疾风淅淅吹,骤雨阵阵打,冷意丝丝侵,满庭落叶纷飞之际,惆怅满身,愁绪满怀,相思满心。悠在塞外,远隔千里,几月不见,禛念悠切切,望北数时,念经数更,闻漏数日,掐指数夜,盼悠早归。
秋雨初歇,夜阑万物静,九华盛开,馥郁沁心脾,禛闭眼轻嗅,方觉光阴在逝。柏林钟声蓦响,惊醒梦中人,子时已到,又一个团圆日。烛光摇曳处,禛与影共坐,回忆七夕,两地遥相望,同月不同赏,禛感触良多,曾留诗一首,今奉上:
万里碧空净,仙桥鹊驾成。天孙犹有约,人世那无情?
弦月穿针节,花阴滴漏声。夜凉徙倚处,河汉正盈盈。
闻塞外天朗气清,今晚玉盘必高挂,悠与十三弟赏月畅谈,禛独守冷冷黑夜,呜呼哀哉,实属可怜矣。然悠之幸乃禛之幸,祥之乐乃禛之乐,故而,眉开眼笑真欢愉。
桂花飘香时,信从天至,字字表禛意。相思茶花簪,插悠鬓边,悠定笑靥如花。九片瓣,蕴久久长情,东珠蕊,表禛痴心。瓣内磷光闪,夜黑无光,亦能熠熠生辉。不管身处何方,无须兜圈,禛定一眼找见。待悠回京,若有机会,择个圆月日,双双小酌品点心。
塞外气候不定,望珍重,禛很好,切勿挂念。
康熙四十四年八月十五子时
我笑着把信放进衣兜,让它紧贴心脏。抚摸脖间去年冬他送的观音玉坠,心似蜜甜。沉醉一会,打开古色古香的红木首饰盒,一只粉簪出现在眼前。簪子材质是玛瑙,簪尾是一朵茶花,分两层,共九片花瓣,花蕊是颗绿豆般大的东珠。簪晶莹似胤禛双眸,温润如胤禛薄唇。我双手紧捧这颗世上最真之心,眼角有泪。
十三爷走到我身后,笑着说:“这个给你。”我回头,他手里拿着一只箫。箫长半尺,通体墨黑,箫中端刻着一个“悠”字,箫尾挂一个玉制环坠。
十三爷道:“四哥都送礼了,我老十三要是不准备,回头准会被他骂。”我笑着接过短箫,甜甜的说:“谢谢十三哥。”他和我坐回石椅,微笑着说:“那只玉屏箫确实是上品,但太长,不宜携带,这是我用紫竹做的,你试试音。”
我朗声应着,箫至唇边,《妆台秋思》在静谧的夜空响起。十三爷闭眼沉醉,边听边拍大腿打拍子。
一曲完毕,十三爷问我怎么样,我说:“虽然音色没有玉屏箫低柔,但音质淳亮,倒也有自己的特色。”十三爷笑着点头,和我一起欣赏月色。
一边谈论有关月亮的诗句,一边回忆小时候的乐事。十三爷爆料他六岁以前很爱哭,皇上为此又怜又爱,没少责骂他。接着又说他的算术和简单的汉文都是四爷教的,顺便把四爷的书法狠狠夸赞一番。还提及他有个法号,叫“朝阳居士”,是四爷取的。我听后哈哈大笑,庆幸自己不信佛,不然四爷肯定也要给我取法号。说完这些,我们又把话题扯到江南的美景里去。两人越聊越起劲,欢声笑语阵阵传。我甚至忘了今晚是晨曦的死忌,应该惆怅一些才对。
时间飞逝,当玉盈公主的丰姿映入眼帘时,圆月已经升到半空。
月牙门边的玉盈公主,亭亭玉立十八余,端庄娴雅质,雪肤娇媚貌。艳若桃李,唇角带笑,几片枫叶在她身前飞舞,平添朦胧美。
十三爷快步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嗔骂她不按时来枫屿园。我上前见安,玉盈笑着说:“早就听哥哥说起你,你既是哥哥的好友,也不要对我这般客气。”
三人并肩靠在悬崖边的护栏上,玉盈眼角挂笑,愉悦的说:“晚宴席上出了一桩乐事。”我和十三爷同时望着玉盈,期待她下文。玉盈莺莺笑了两声道:“雅馨格格边用蒙语唱乌日汀道,边给若大人敬酒。若大人愁眉锁眼,脸红白交替。雅馨格格唱完,若大人不但没喝酒,反而跪安离开宴席。”
我失声叫道:“若大哥怎么能这样?太失仪了,皇上肯定很生气。”玉盈摇头说:“皇阿玛和诸位蒙古王公不但不怒,反而放声大笑。”我疑惑不解的看着她。她莞尔一笑道:“要是知道雅馨格格唱的什么,你就不会这样说了。”十三爷问:“那丫头唱什么了?”玉盈清了清嗓子道:
“青青的是你的衣领,悠悠的是我的心境。
纵然我不曾去会你,难道你就此断音信?
青青的是你的佩带,悠悠的是我的情怀。
纵然我不曾去会你,难道你不能主动来?
来来往往望穿眼啊,在这辽阔草原上啊。
一天不见你的面啊,好像已有三年长啊。
一刻不听你的笑啊,悲苦不悦心惆怅啊。
要是对我有点意啊,请你喝下这碗酒啊。
喝完这碗定情酒啊,我就随你天涯走啊。
要是不喝这碗酒啊,此生我也不放手啊。”
玉盈刚唱完,十三爷拍手笑道:“难怪前几日那丫头缠着我,非得要学表达相思的诗。她的汉文很烂,一时半会哪能教的会?我选择逃跑加躲避。谁知这小丫头不依不饶,我被她烦得没办法,就教了这首《子衿》,还给她详细解释好久。她可真聪明,改编一下拿来唱,想用这招引若荣上当。”
我伸了伸舌头说:“还好若荣听得懂蒙语,不然怕是娶定这位娇妻。”玉盈脸上闪过一丝羡慕,柔声说:“二人郎才女貌,倒也般配。”十三爷摇头道:“太热情了,让人受不了,不过……”
他打望一眼周围,低声戏说:“不过要是八哥把她娶回去,八姐那脾气,两人都是火山,嘿嘿……咱就不用去听戏,天天守在八哥的府上,也能尽兴。没准比戏台上的更加精彩绝伦,更加惊心动魄。”
“哈哈……”三人同时放声大笑。
我想起四爷那张阴晴不定的脸,打趣道:“要是把她放到四爷府,会是个什么样?”
话未落音,玉盈公主掩嘴低笑。十三爷朗声说:“先不说四哥是何反应,四姐肯定没意见。那丫头热情似火,才貌双全,四哥这座冰山早晚会被融化。我担心的是你,你要还是以前那个火爆脾气,我稍稍放心。可你现在静如西子,进府后就准备独守空闺吧。要命的是打也打不过,骂也不会骂,哎,这凄楚的日子可真是没法想象……”
十三爷边朗声说,边和满脸笑意的玉盈公主击掌取乐。我双颊火辣辣,滚烫烫,十分后悔提出这么个没水准的问题。未等十三爷说完,拔腿就跑,快速逃离。
第二十九章—八旗之哀
康熙四十四年秋北京紫禁城
金秋来临时,第一次伴驾塞外画上完美的句号。回到阔别半年的旖旎园,觉着很亲切。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我在院子里沐浴阳光,雪珍坐在石凳上做女红。荡了一会秋千,想起前几日阿玛的家书。他说语微现在已经抹去赐婚带给她的伤痛,让我不要担心,还说年底会进京述职看我。我叹口气,知道他在安慰我,语微要真是原谅我,何以不给我回信?
“璇姐姐,这簇红杜鹃绣得怎么样?”雪珍摇晃手里的绣花绷子,大声笑道。我走到她身边一看,赞叹道:“很不错,针法紧凑,色彩也很鲜艳,花瓣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呵呵……又是跟婉仪学的吧?”她“嗯”一声,带着一丝浅笑,巧手灵活运作,专心绣花叶。
我莞尔一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娉婷的芳华少女,不是初见时满脸羞怯的小丫头。淡眉华华,杏眼忽闪有神,明眸皓齿,巧鼻上缀着几颗小雀斑。或深或浅的黑点不但不影响美观,反而增添几分俏皮之色。
正看得出神,不知刮了一阵什么风,居然把密贵人和尤贵人给吹来。我和雪珍忙着请安,密贵人笑着叫我们免礼。
两位主子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雪珍端来茶水,和我候在一边。密贵人扫视一眼院子,笑道:“真是一个温馨雅致的小天地。”尤贵人紧盯老树下的秋千,点头不语。
我指着秋千说:“今日阳光明媚,暖风习习,两位主子去荡荡,飞起来的感觉很好。”尤贵人嘴角一抿,酒窝深漩,眼角带着一丝嗔容,柔声道:“就你爱玩,不过清风拂面的感觉应该还不错。”
话刚落音,密贵人已经在映晗的搀扶下坐上秋千。她摇晃几下,笑着说:“在苏州王府的闺房外也有一个秋千,小时候,经常吵着闹着要表哥陪我玩。进宫以后,不知为何,再也没有荡秋千的**,可能是心境发生变化。”
我快步走到她身边,拽着绳子说:“表姨要不要荡几下?”密贵人连连摇头道:“人老了,经不起折腾。”我轻笑几声打趣道:“哪里老了?表姨就似倾国倾城的牡丹,永远都是娇媚之色。”密贵人捂着手绢轻笑,眉心的美人痣在暖阳照射下,愈发动人。尤贵人边走向秋千,边笑着说:“我来试试?从小到大,还没荡过。”
尤贵人坐定,我和乐蓉轻轻摆动绳子,随之加大力度,最后用尽全力推绳。尤贵人轻飘的身影在半空来回闪现,欢声笑语久久盘旋。
我握着绳子,微微一笑,心道,这才是真实的她。青春年少,芳华无限,不应该被禁锢在深宫内,等着帝王偶尔的垂青。可这就是八旗女子的命,谁都没法改变。只希望康熙能在万花丛中看到这株盛开的菡萏,不要让她迅速枯萎。因为在她心里,康熙就是天,就是地,就是她人生的全部。
两位主子坐了一会,起身离开。临走前,密贵人拉着我的手柔声说:“再过两月是胤禑十四岁寿辰,到时候你来千兰轩,我们一起为他庆生。”我满口答应,站在院门口目送两位主子回宫。
“悠璇。”
正要回头,十四爷快步移来,脸上挂着灿烂的笑。我道了个福,和他一起迈进旖旎园。
雪珍要去乾清宫当值,忙着向十四爷跪安离开。十四爷大手一挥,笑着对我说:“好久不见你,看你的心情似乎不错。怎么样?塞外风光很美吧?”我连连点头,仰望碧空,大声说:“射雕引弓塞外奔驰,笑傲此生无厌倦。那里的天地比京城开阔,空气也清新很多。要是天天可以过那种惬意自在的生活,该多好。”
他微微颔首,浓眉微挑,盯着我双手,笑道:“那个手镯,你没戴着?”我握着拳头,轻声说:“我不习惯戴这些东西,再说,即使要戴,也得戴自己愿意戴的。”他“哦”一声,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轻笑道:“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戴上它,我有的是时间等。”
我静静看他一会,用沉重的语气说:“十四爷,有些话真该给你说清楚。我这个人脾气虽然好,秉性有些柔弱。但在对待感情的事上,从来不迷糊。我说不喜欢十四爷,十四爷就算做再多的事,我也不会动心。之所以收下手镯,因为那是十四爷一份真诚的心。十四爷过十九岁寿辰时,我也会送上一份薄礼。这点心意,只代表深宫内难得的友情,不代表别的。希望十四爷早日明白,打消等我回心转意的念头。”
我边说,他边笑。待我闭嘴不言,他坐在石凳上,懒懒的问:“说完了?”我看枯萎的玉兰,淡淡的说:“完了,能说的就这么多。”他“哎呀”一声,笑道:“接不接受是你的事,坚不坚持是我的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就无可厚非。”我叹口气道:“十四爷,你……”
“十四弟,悠璇。”
话未说完,玉盈公主的声音响起。我和十四爷同时回头,站在院门口的她迅速走进。我正要道安,她拉起我的手,着急的问:“哥哥来你这里没?”我连连摇头,和十四爷异口同声问:“怎么回事?”
她叹口气,看了我和十四爷一眼,轻声说:“皇阿玛今日给哥哥赐婚,哥哥虽然领旨,但情绪有些不对头。来我那里坐了一会,说要到处走走,我不放心,所以出来看看。以为到你这里来了,没想到却没在。”
康熙给十三爷赐婚?十三爷的心在那位静姝身上,佳人迟迟没有音讯,却要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心情肯定不会好。
我深深叹气,轻声问:“格格知道皇上把谁赐给十三爷了吗?”她脸色一沉,幽幽的说:“是兵部尚书马尔汉的女儿,明年开春就要完婚,而且还是嫡福晋。”十四爷拍掌大笑,朗声说:“十三哥老大不小,也该有个嫡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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