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半晌,陷入回忆。大一时,我加入大学生艺术团的舞蹈队,遇见了高两届的财务系师兄李伟泽。在学校举行的化装舞会上,我们共舞一曲,赢得阵阵喝彩声和鼓掌声。从那以后,我就不能忘记风度翩翩的他。只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一年后,他有个漂亮的女友,成双成对乐逍遥。我是个可怜的单相思人,孤身影只独惆怅。不过一切已成过往云烟,现在有胤禛在身边,我很知足。
一舞完毕,热烈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她轻移碎步,走至御座前,伸出纤细双手接过康熙赏赐的翡翠玉佩,谢恩行礼,躬身后退,体态优雅,婀娜万方。
几位蒙古汉子高声喊道:“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她扫视一眼周围,快步走到康熙面前,再次行礼,笑道:“皇上看舞蹈看得比较多,不如让雅馨表演一段剑术,皇上意下如何?”巾帼不让须眉,康熙自然是拍手叫好。
趁她起身的当口,我把她看了个仔细:十四五岁的样子,气质典雅高贵,虽无皓雪之肌,但健康的麦肤在月光点缀下,发出碧珠一样的晶莹之色。长发绕腰,鹅蛋脸,浓眉碧眼,双眸炯炯有神。高鼻梁下是樱桃小嘴,笑语盈盈间,露出整齐的皓齿。她灿若牡丹般大气,华似春兰般语柔。当真是一分出尘,两分清丽,三分英气,四分妩媚。不管是外形还是神情,和金庸笔下的“翠羽黄衫”霍青桐颇为相似。
她举剑走到场中,正要比划,太子放下酒杯笑说:“一个人舞剑有点单调,不如让皇阿玛的御前侍卫和雅馨格格比划比划,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话刚落音,十三爷第一个拍手叫好,诸位蒙古王公也纷纷点头。
若荣领命,走至雅馨格格身边,颔首笑道:“在下若荣,向姑娘讨教。”雅馨迅速抬头,和若荣对视的一刹那,眼底闪过几分惊喜和热情。互相见完礼,两人各持一剑,“兵兵兵”“刷刷刷”比划起来。
我在遥望天际之前就察觉,今日候在康熙身边的若荣,成功击败俊朗的太子爷和潇洒的十三爷,引起很多蒙古格格频频回头凝视。我暗自窃喜,看样子,若荣的桃花运来了,不知道他如何招架?
偷笑一会,望向场中央。若荣身穿黑灰细纹相间的袍子,碧带缠腰,莹绿的墨玉熠熠生辉。黑靴稳踏草地,大步流星移位,利剑呼呼生威,身形或高或低,飘逸似行云,飒爽若流水。雅馨格格身姿灵动,敏捷神速,似玉蛟忽上忽下,英中带点娇,柔中显刚强。一黑一红双俊影在夜空下飞舞,宛如一对闯荡江湖的侠侣。
喝彩声不断,大家胀红脸高声叫好,使劲拍掌。我边看边默默赞叹,直到回帐,还沉浸在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剑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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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北行,不是行围打猎,就是召见蒙古各部王公,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自在惬意,但少了拘束和规矩,心情自是很愉悦。
这日当完值,我遥望迢迢银河,手持玉屏箫,踏出营地,找块僻静的小山丘,盘腿而坐,悲戚哀婉的《婉婉语》幽幽传响。
一曲完毕,感怀晨曦和唐瑄的当口,身后传来一个脚步声。走了几步,顿足;又走,驻步;再走,停脚。如此反复,沉重的触地声明明已经飘到耳边,却不见人影上前。我诧异回头,康熙宠爱的十五爷立在身后。
淡淡的月光照着,我莞尔一笑,细细打量。他虚岁只有十三,身高却已接近七尺,颀长略瘦,是位阳刚小少年。身着蓝色箭袖锦袍,服饰虽不华贵但却一尘不染。国字方脸,棕色皮肤,浓眉大眼,高鼻梁,鼻头有些翘,厚嘴唇,洁白齿。他深沉稳重,言少笑多,顾盼之际,不失赫赫男子气。
凉风习习,袍角轻扬,不知为何,本应打千请安的我一动不动坐在当地。彼此看了会,回过神,正要起身,他微笑罢手,走到我身边坐定。
良久,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周围很静,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圆月当空,群星闪烁,绿草浮动,野花不语,静谧的气氛让我的思绪回到婉婉居。无尘,空幽,雅致,宛如世外桃源。
十五爷率先打破静局,腮边带笑说:“刚才那首曲子两分悦,三分愁,五分悲。”我点头道:“为逝去的人而作,自是比较悲。”他叹口气说:“感觉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我有些诧异,盯着他黑眸沉思。他嘴角微抿,笑道:“有词吗?”我点头,将整首《婉婉语》娓娓道来。
华灯初上夜悄至,秦淮河畔画舫立。月影轻垂水面莹,细风淅沥碧波兴。
钩眉珠唇凝雪肤,白纱紫绸锦虹衫。静如西子淡若娴,倩姿婉动似云姣。
一蹙一展百魅显,一举一动千姿绕。一箫一筝隔屏奏,一人一心咫尺望。
吟诗作对米酒淳,对弈作画普洱香。泛舟采莲未尽兴,出游踏青再续笑。
笔墨纸砚呈丹青,佳人丽影跃眼底。雨后菡萏珠欲落,语出心跳表爱意。
谁知神女无此心,襄王念绝天怜泣。此生相遇不相守,兄妹相称亦欢喜。
偶能聚首已满足,隔河远望无抑郁。忽闻芳情落他家,万念俱灰心神涕。
才子佳人成双对,郎逸女嫣羡旁人。暗叹此生无缘份,祈愿二人结连理。
江宁城外婉婉居,一剑一箫长相伴。寒更露重月入窗,端坐凝画思绪满。
朝朝暮暮日月轮,年年岁岁四季逝。弹指眨眼五载余,秦淮河边复相遇。
海枯石烂化云烟,南思北念千古憾。天凄风紧冰刺髓,冷月无声零咽涕。
瘦影蜷坐玉珠滴,爱恨随波消殆尽。若能携手风雨路,真假夫妻何在意?
腹中有婴渐长成,十五之夜啼声震。新生之喜方上眉,岂知阴阳遂隔影。
奈何至死念郎君,起誓永续千世缘。眼睁亲见丽魂断,香绝玉焚泪不停。
黄泉漫路孑然身,奈何桥边踌躇等。若无嗷嗷待哺女,黄泉伉俪乐盈盈。
仰面泣饮孟婆汤,忘悲忘恨忘愁离。三生石上刻永生,来世定要续此情。
话毕,过了好一会,十五爷低声道:“好凄美,可惜有缘无分。千里姻缘一线牵,两个人能相守是万世修来的福分。听着是三个人的故事,但却是永生的伤痛。”我有点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话像是不谙情事的他说出来的吗?
他脸微红,憨笑两声道:“我不是小孩,我懂。”我笑着点头,把玩手里的箫。他轻叹口气,双手搁在膝盖上不说话。
默坐一会,身后响起沉闷的脚步声。我莞尔一笑道:“若大哥不是陪雅馨格格赏月吗?怎么有闲心来这里?”
康熙北上,雅馨格格没有回本部,而是以打猎骑马散心为由,紧跟若荣不放。刚开始,若荣和雅馨有说有笑,骑马比剑,谈得颇畅。一个月后,雅馨的眼神越来越火辣,亲昵的动作多了一大堆。特别是雅馨当着若荣的面,对向她求爱的蒙古勇士说“我就喜欢荣的男子气概,我雅馨非她不嫁”后,若荣惊恐万分,找各种理由避开她。无奈艳福太深,他不愿意享受,却也躲不掉。
若荣向十五爷请完安,苦笑道:“非要我讲后羿和嫦娥的故事,我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逃出她的五指山。”
一向英勇豪迈的他满脸愁容,我和十五爷禁不住大笑。他坐在我身边,低声说:“你给想个办法,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我双手一摊,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话说回来,雅馨格格可是喀喇沁部出了名的美女,她对若大哥这么痴心,不介意做个侧福晋,若大哥应该高兴才对。”若荣脸色深沉,大叹口气,望向远方不语。
三人并肩坐了一会,十五爷要回帐看十六爷,起身离开,我和若荣沿山丘边的小河流慢慢踱步。
走了几步,他连叹三声气,深沉的说道:“草原的女儿热情奔放,敢爱敢恨,我很敬佩。但我心目中的佳人须是一位如水般纯净温柔的女子。”我嘴角一抿,淡淡的说:“如果若大哥对雅馨格格没有爱意,应尽早说明,时间越久,伤害越大。”若荣连连点头,张了张嘴要接话,身后响起一个厉喝声。
“原来你躲我就是因为她?”我和若荣同时回首,雅馨格格满脸不悦的瞪着我。我欠身见礼,她快步走到我身边,扬了扬手里的长鞭,低喝道:“跟我雅馨抢夫婿,得首先问问它允不允许……”
话未落音,长鞭“啪”的一声狠狠抽向我。若荣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长鞭解释道:“格格不要闹,这事和悠璇没有一点关系。”雅馨微怔,脸色由怒转优,再由忧转喜,最后双眸含柔情含蜜意。
她瞟我一眼,柔声问若荣:“既然如此,你为何躲着我?”若荣看着河流,一字一句说:“若荣躲格格是因为若荣不喜欢格格,格格仙姿佚貌,定能找到比若荣好百倍千倍的男子。”雅馨朝我努了下嘴,笑着问:“你真的不喜欢她?”若荣毫不犹豫的点头。雅馨笑靥如花,温情的说:“那就好,我相信自己可以打动你,你等着。”说完,优雅收鞭,转动秋波,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若荣身边,在他耳边嘀咕。
如水的月光洒在草原上,俊男靓女并排站着。雅馨紧拽若荣的胳膊边说边笑,若荣不断往我这边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似是无奈,或似惆怅,又似感动。
雅馨笑看我一眼,心满意足的离开。我颇为诧异,忙问若荣:“格格说什么了?”若荣苦笑着说:“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我“扑哧”一声大笑,打趣道:“要不大哥就勉为其难,接受雅馨格格的好意?”若荣连连摇头,说时间不早该回大营。我跟着他沉重的步子,离开溪流。
第二十八章—相思茶簪
康熙四十四年秋热河行宫
热河行宫虽然刚刚修建两年,但已有不少景点夺人眼球。
在行宫南部、松鹤清樾的北山峰峰顶,锤峰落照亭傲视群颠。亭子周围花灯点点,篝火熊熊。康熙和诸皇子,八旗子弟,文武大臣,以及蒙古王公大臣正在举行颇有蒙古风味的野宴,欢庆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先前我已跟李全说好,今儿不安排我夜值。八月十五是晨曦的死忌,我想找个清静的地方缅怀一番。
夕阳斜照,五彩霞光将东山的磬锤峰装扮得金碧辉煌。站在亭子里环视,万物被映衬出无数鲜艳的色泽。方圆几里融入彩光,明暗相间,金辉相错。如诗如画的美景不亲眼所见,是无法用语言表述的。
夜幕来临,圆月高升,我跪安离开康熙御座。走到山脚下,采蓝挡住我去路,拉我到一处乱石边,拿出一样东西,笑道:“离京前,十四爷托我带给姐姐一样东西。十四爷说了,那个泥塑人太普通,没有什么特色。这是第一次送姐姐拿得出手的礼,请姐姐务必收下。十四爷还说,姐姐要是不收,就是瞧不起他。”
采蓝手里拿着一只玉镯,色彩晶莹,碧绿无暇,似是和田玉精琢而成,幽光在月色下显得有些诡异。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它,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无奈。
采蓝笑道:“意外吧?每逢佳节倍思亲,十四爷怕你想念家人,便托我在八月十五送给姐姐。”我涩涩一笑,双手拽着衣袖,脑子飞速思考。本是不想收下,但十四爷话都说到这份上,我要是拒绝,还真得把他惹急。采蓝柔声说:“璇姐姐快戴在手上试试。”
她拉起我左手,“咦”了一下,讪讪的问:“姐姐手上这只玉镯材质虽然一般,但通透无暇,不知道是谁送的?”我收回手,淡淡的说:“家传之物。”采蓝笑着点头,拉起我右手,正要戴,我抢过玉镯,笑道:“我先收下,回京我会谢谢十四爷。你上去伺候皇上,我出去吹会风。”她高兴的点头,叮嘱我多穿点,迈着轻快的步子上山。我目送她离开,收好镯子,无奈叹气。
北枕双峰亭与南山积雪亭之间的山鞍部,有一处名叫“枫屿园”的园子。园外侧为悬崖绝壁,园内多枫叶。正值仲秋,叶茂枝密,红似火。夜风袭来,仿佛置身于北京香山的玉华山庄,满脑全是红叶绕。
塞外的秋季,夜色凄冷,在枫屿园内的石椅上坐了一会,不由得连连发抖。我起身在林间踱步,走到绝壁边缘,往下探头,十三爷的声音响起。
“你这个小丫头,穿这么少,夜深露重,快点披上。”我接过披风,连连道谢,心头一阵温暖。十三爷站在我身边,笑道:(奇)“北山峰顶落日醉人,(书)月景也很有韵味,(网)为何不好好欣赏欣赏就下山?”
我摘片红叶,说道:“想安静一会,缅怀一些逝去的东西。”十三爷指着石椅,柔声说:“坐一会吧,我也很喜欢这种静谧的气氛,喧哗热闹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我回头,和他并肩走向石椅。
刚坐定,十三爷从背后拿出两样东西递给我,诧异的说:“这是午后收到的六百里加急,再过两日才是你寿辰,四哥却在信里说今晚就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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