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确实有两分像,但我不清楚她是什么人,还是装糊涂比较妥当。
莎琳娜盯我片刻,诧异道:“你这身衣裳……”我讪讪笑道:“这个……这个是我自己缝的,自己缝的。”莎琳娜点了点头,扶我起来。我心想,外貌虽像,但言行举止不同。曹悠苒是小家碧玉,她是大家闺秀。
莎琳娜拽着我胳膊,咬了咬嘴唇,小声道:“你住哪里?我能否跟着你,我没地方可去。”
“我……我……”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想,我连哪个皇帝在位都分不清,住处也没有,怎么收留你?“我无家可归,我……”我编不下去,忙挤出几滴泪来掩饰。莎琳娜叹口气道:“看来你也有苦衷,不说了。天色不早,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脚吧。”
我和莎琳娜走了一程,看见几座蒙古包。蒙古包的主人是一位五十来岁的老大爷,他给我们找了两件干净的男士蒙古袍,还拿出热奶和羊肉招待我们。
吃饱喝足,天已黑尽,老大爷说女子晚上赶路多有不便,留我们住一晚。我和莎琳娜道谢,老大爷挥了挥手,走出我们所在的蒙古包,钻进另一座蒙古包。
我和莎琳娜一面烤火喝热奶,一面用蒙语交流。尽管有些词语古今不通,但是、不影响正常交流。旁敲侧击的问了莎琳娜几个问题,知道眼下是康熙六十年八月,所在地是甘肃甘州。
我抱着莎琳娜哈哈大笑,心想,阿弥托福,老天眷顾,只有六年,只过了六年。胤禛,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会尽快赶到京城,提前扑进你怀里,到时你可不要不认识我。
可是,这里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该怎么去?
是了,找胤祯。
回现代后,看过一遍康熙五十四年到雍正十三年的清史稿,大致明白这段时期发生的事。再过两个月,康熙会召胤祯回京,我得想办法在这之前找到胤祯,跟他回京。
可是,胤祯不认识我,凭什么带我?
“云儿,云儿。”莎琳娜扯了扯我衣袖,我“啊”一声,定了定神,“你为何跳河?”莎琳娜闪动哀怨的大眼,趴在我肩头嚎啕大哭。我撩起衣袖给莎琳娜擦眼泪,安慰道:“有话好好说,不要哭啊。”
莎琳娜抹了抹泪,幽幽的道:“我是青海台吉克克扎布的女儿,十六岁时嫁给阿古达木为妻。我和阿古达青梅竹马,成婚四年,感情很好。两年前,青海发生战事,阿古达木随大将军王出征,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前年九月,大将军王平定了策旺阿拉布坦的叛乱,阿玛和诸位台吉前去道贺,我女扮男装,悄悄混进阿玛的随从里,打算找机会去见阿古达木。”
我支着忽地变沉的脑袋,小声道:“见着了吗?”莎琳娜摇了摇头,“如果我知道是这个结果,宁愿不去。”我道:“出了什么事吗?”莎琳娜道:“还没到大将军王帐篷,阿玛便发现了我,当即要送我回去,我不愿意,阿玛无奈,只得带我去帐中见大将军王,没想到……”
莎琳娜脸有愠色,双手紧拽衣角,嗫嚅道:“大将军王要留阿玛和诸位台吉的随从饮酒,阿玛推辞,大将军王笑了笑,将目光定在我身上。我到现在还忘不了大将军王当时的眼神,有惊诧,有伤痛,有激动,还有其他我看不懂的情意。”
我暗自叹气,心想,莎琳娜和曹悠苒那么像,胤祯怕是……没想到这种狗血的情节居然能在清朝上演,真是戏剧。
“我硬着头皮饮酒,饮了两杯便不省人事,大将军王没有让阿玛把我领回,而是派人送我去大将军王帐篷歇息。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大将军王坐在榻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大惊失色,大将军王紧紧抱住我,叫我……叫我‘悠……’,”缓了缓,道:“对,是‘悠苒’,我猜应该是个女子的名字。大将军王说‘悠苒,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我使劲挣扎,大将军王不放手,我连连大声说‘我不是悠苒’,大将军王蓦地一怔,随即放开我。”
我自言自语:“他还想着曹悠苒?”手一松,碗“哐当”落地,热奶尽数洒出。莎琳娜道:“怎么了?”我拾起碗放在小桌上,摸着微烫的额头,“没事,你见到阿古达木了吗?”
莎琳娜流泪摇头,“没有见着,他受了伤,双腿不能行走,阿玛怕我伤心,没给我说。我想去看他,大将军王却说阿古达木不愿见我。我怀着悲恸的心情回家,岂知在家呆了三个月,接到了嫁给大将军王的圣旨。我不想对不起阿古达木,可我还有一家人要活命,不能抗旨,只能服从。我嫁给大将军王不久,阿古达木生了一场病,病愈后身子不好,今天一早听说他……我不想苟活,因此就……”
莎琳娜掩面嚎啕大哭,我霍地站起,喃喃道:“他为什么干这种事?他居然干这种事?康熙由着他胡来吗?由着他胡来吗?”情绪激动,头也连带着晕。
莎琳娜扶着我肩膀,关切的道:“云儿,你脸色不好,怎么了?”我道:“没事,可能是有点伤寒。”莎琳娜拭我额头,急道:“你在发烧,你在发烧。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是为了救我才弄成这样,是我连累了你。”我道:“没……没事……没……”大脑嗡嗡作响,在莎琳娜的惊呼声中晕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
康熙六十年秋
晕倒醒来已躺在甘州城内大将军王府,我无处可去,便骗莎琳娜因为战乱和家人走散,过着孤身流离的生活,希望她能收留我,做个使唤丫鬟也好。莎琳娜欣然接受,但不要我当她丫鬟,而是当她朋友。她比我小两岁,亲切的叫我姐姐。
来甘州十天,早就适应了轻微的高原反应,目前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讨好莎琳娜,希望她能让她给胤祯说说,一月后回京时带上我。
今日天气不错,陪莎琳娜用完晚膳,回到居住的院里,忽听有人喊道:“大将军王到。”我“呀”了一声,强制压住紧张的情愫,候在门边迎接。
胤祯走进院门,我尽量保持初次见面的笑容和语调道安。胤祯道:“不必多礼。”我谢恩起身,不敢看胤祯,也不敢说话,只是盯着青砖路面。胤祯一步步靠近我,我本能的一步步后退。退了几步,有些想笑,此情此景此动作,真像当年发生在永和宫的事。
我退了十来步,后背抵在石桌上,不能再退,看着黑皮靴,笑道:“敢问大将军王找乌伦珠日格有什么事?”胤祯不言不语,缓缓伸出手,我心一惊,他想干什么?
胤祯的手向我下巴伸来,我暗道不妙,立马跪下,“敢问大将军王找乌伦珠日格有什么事?”胤祯微怔,沉默良久,叹口气道:“我们没有见过面,但你好像很怕我。你方才的举动,让我想起了她,因此想看看你长什么样。”
胤祯的语气清清淡淡,带着几分悲凉,坐在石凳上,轻声道:“谢谢你救了莎琳娜。”我颔首道:“能救福晋是乌伦珠日格的福气。”胤祯指着石凳,笑道:“不要拘谨,坐下说话,我不是老虎,不会吃人。”
我道了声谢,低着头,在胤祯的斜对面坐下。胤祯“哎呀”一声,冷不丁的往我这边窜。我大惊失色,忙起身,没想撞着胤祯胸膛,不自主的用力推胤祯,“走开,走开,老喜欢这样”。胤祯身子猛地一震,剧烈的心跳声直敲我耳。我抬头,看着胤祯诧异激动的眼神,心想,完蛋了,他该不会认出我来了吧?这种语气是我以前常常对他用的,而且还用了一个“老”字。
我脸色微变,保持出掌的姿势。胤祯盯着我,仿若要把我看穿,眼眸里映着我惊慌失措的神情。我展颜一笑,不断提醒自己,世上长得相像的人很多,我不必瞎担心,他喜欢的是莎琳娜,不是我,我不要自乱手脚。
我收回手,跪地道:“乌伦珠日格一时情急,冲撞了大将军王,请大将军王赎罪。“胤祯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我定了定神,微笑抬头,只见胤祯身穿黑劲装,腰佩宝剑。绰绰丰姿不减当年,多几分成熟,愈发彰显男人魅力。
“你……”胤祯只说了一个字,神情立时恢复自然。他俯下身子,待起来时,手里多了块手绢,“给你捡这个,并不是想非礼你。”我笑着接过手绢,暗骂自己没用,深宫生活过十几年,还如惊弓之鸟,当真白穿越了。
彼此笑过,隔阂完全消失。胤祯叫人沏了一壶玫瑰花茶,弄了一盒桂花糕,和我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不知为何,我是第一次见你,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胤祯端起茶杯,冷不丁冒出这句话。我一惊,嘴里的水尽数吐出。胤祯放下茶杯,叹道:“又是这样。”从衣兜里掏出手绢,一遍遍摩挲血迹,一遍遍摩挲茶花。
熟悉的淡淡血迹,熟悉的艳丽茶花。
他还保存着?他为何还不能忘记?
胤祯腮边挂笑,连眉角都是笑着的,“这点也跟她也很像。”我摸了摸胸口,小声道:“乌伦珠日格失仪,请大将军王见谅。”胤祯道:“不打紧。”我道:“谢大将军王。”
胤祯收好手绢,细说初见西北风土人情的感受,赞叹塞上江南的美景,讲述战争故事,缅怀故去的将士。我静静的听,偶尔点头或摇头。
夜幕来临,胤祯笑道:“我走了,军中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我松口气,起身送胤祯。胤祯走到院门,猛地回头,“你和她很像,不光是漂亮的外表和优雅的气质,还有眼底一闪而过的抑郁。不过,你和莎琳娜都不是真正的她。”
胤祯重复念叨“不是真正的她”,负手慢走。我愣在当地,缓了好久才回过神,在心里对自己说,快点回到胤禛身边,不能跟他产生什么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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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甘州城墙上,我和胤祯怒目而视。胤祯拽着我胳膊,喝道:“乌伦珠日格,你别以为你是莎琳娜的朋友,我就不忍心打你罚你。”我冷哼一声道:“谁怕你啊?你瞧瞧你都干了什么?你真是枉为皇子,真不明白皇上怎会由着你胡来。”
“你?”胤祯扬起手,“我不好好教训你,你当真不知所谓。”我闭上眼,心里害怕,嘴里却连声道:“打啊,打啊,打啊,没想到你居然变成这样,你真是那个有雄心大志的十四爷吗?”
“你说什么?”胤祯的语气蓦地变低,还带着几丝颤音。我一愣,甩开胤祯的手,做顾而言他,“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希望大将军王多为老百姓想想,不要为了一个女子就干荒唐事。大将军王瞧瞧,整个甘州城的街道上积满了水,还结了冰,行走都困难。”叹了口气,接着道:“大将军王不是顶天立地的大男子汉吗?何时变得这般儿女情长了?”
沉默,沉默,始终沉默,只有胤祯重重的喘气声和呼呼的风声。
我壮了壮胆,离胤祯几步远,趴在城墙上,“莎琳娜得的是心病,心病需要心药治,不是溜溜冰就能解决。大将军王叫人把水源引进城内,使其结冰,大将军王倒是可以自由自在的滑冰,可是老百姓,唉……”
我停下话匣子,静静等待暴风雨来袭。胤祯捏紧拳头,对他的副将道:“你们带人去把大街上的冰块凿烂了,务必在最短的时日内疏通主要街道。”
我舒了口气,这才是大丈夫该做的事。我真的不愿相信我认识的胤祯是个不顾百姓、自顾自己快活的人。
胤祯走到我身旁,低声道:“其实我知道这样做不好,可是我不愿见她天天想阿古达木,我……”
“大将军王难道没有想的人吗?”我想让他将心比心,“大将军王多次说‘她’,简短的一个字,表明了大将军王也想着别人。”胤祯侧头看我,笑道:“这倒是句实话,我的确很想她,她离开我那么久了,我从来不曾忘记。她是我心中永远的痛,是一道永远也不能愈合的伤口。”
我见胤祯眼角有泪,掏出手绢递将过去,胤祯不接,仰头使劲眨眼。我道:“乌伦珠日格可以问大将军王一个问题吗?”胤祯点了点头,“问吧。”我道:“大将军王喜欢莎琳娜吗?莎琳娜告诉乌伦珠日格大将军王不喜欢她,只是在她身上找似曾相识……”
话未说完,胤祯掰着我肩膀,正色道:“我心里只有她,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你们即便长得像她,但谁也不是真正的她。”我打开胤祯的手,沿着城墙,边走边道:“既然如此,大将军王为何不选择给莎琳娜自在,给自己自在。莎琳娜可回故乡缅怀,大将军王可在心里缅怀。”
胤祯砸了一下城墙,“她走前给我留过话,要我凡记住喜乐,忘记哀怨,可是她不知道,我永远都不可能忘记。我也想记住喜乐,但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每当闭上眼,总会想起她哭泣的样子。我爱她,想让她快乐,岂料到头来却狠狠伤了她,让她带着无尽的痛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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