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暖正在感叹中,红豆又补了一句:
“太太还有狠招在后面,只说这个三奶奶误用了红花,再不能生育了,便教三爷纳妾,只说白棉是跟着三奶奶来咱们家的,本就是半个房里人,如今收为通房丫头,并不为过。”
唐云暖心中一惊:“拨乱反正?原来太太是为了这个灌红花啊。”
作者有话要说:周六周日争取还有更,把之前的补上,斯年最近在装修,所以如果有漏更,希望大家原谅。
最近在听莫文蔚的如果没有你,下一个故事,希望女主角名字里有一个蔚字。
☆、83恒源祥,羊羊羊
唐云暖赶到一梦楼的时候;唐家三爷仿佛已经被隔在别的屋子里,此刻正房里唯有被灌了红花的三奶奶瘫坐在床上;苍白脸色映着几乎被咬破了的红唇。
这个原本平凡却忽然飞上枝头的姑娘;神情尤为绝望。
而假扮成白棉的贺家六小姐则就站在一梦楼的正房中间;虽是一身布衣丫鬟打扮,其脸上波澜不惊的脸色早昭示着强大的内心;端的是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
只是唐云暖能看得出,不管她的表情如何一丝不乱,此刻的六小姐心是虚的。
如何能做到不心虚呢;正房里最显眼的便是端坐的太太;以及她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威严面容;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人心里去。
即便是唐云暖,即便是只看了这一眼,背脊也是激灵一下。
虽是深夜,太太的头发妆容却是一丝不乱,紫褐色的牡丹团纹苏绣通袖袄映衬着她不怒自威的一张脸,声音冷冷,声线仿佛能刮下二两寒霜。
“白棉姑娘,我们唐家虽然比不得你们贺家仍旧在京中为官,到底也算是你半个主子,你正经主子如今不能生养了,三爷纳你为妾,于你来说,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太太的声音听不出悲喜来,同往常一般是命令般的语气,正屋里坐着唐有琴同才赶过来的许大奶奶,却是没有一个人有说话的意思。
满屋子的主子奴才都噤声不语,因众人都看出了太太心中打的算盘,六小姐自然也不是傻子,只是她没料到太太的攻势如此迅猛。
六小姐梗了梗脖子,心里暗骂自己没有将真正的白棉家处理干净,想来是落下了把柄给唐家,才招致今日祸事。
“太太此话说得不对,我乃贺家的奴婢,自然凡事都听从贺家的,我们家姑娘没说让我同三爷做房里人,太太便是说破嘴我也是不从的。”
到底是真正的大家出身,六小姐看太太的眼睛也是极为放肆的,太太却是不以为意,径直走到唐云暖身边。
“云丫头,我听闻,这个白棉是卖给你了的,去把卖身契拿给我。”
六小姐立时就瞪了眼睛,俨然是紧张了起来,一双眼睛盯紧了唐云暖。
唐云暖在心中暗叹一句,太太是早筹谋好了的由不得六小姐不从,只是贺家是不好惹的,如此与其硬碰硬,难道真是上策么?
却不想在太太盛怒之下让她碰钉子,当即瞥了红豆一眼,红豆会意便往斗春院去取卖身契了,唐云暖唯有耐着性子扶着太太坐下:
“太太莫急,我今日在厨房看见报春姑娘炖了一碗紫薯圆子,糯甜糯甜的,太太可想尝尝。”
太太并没言语,不过哼了一声算是给了唐云暖些面子,菊金赶紧打发了一个小丫鬟去厨房取来,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紫薯甜品同白棉的卖身契一同送了过来。
太太眉目里见了些笑意,接过白纸黑字扫了一眼,随即很有些得意地望向六小姐:
“既然是卖给了咱们家,干脆就只当个通房丫鬟算了。”说罢还促狭地盯着白棉的眼睛道:“本以为你是个要强的,还想抬举你做一个妾室,现在看来,还是做丫鬟更适合你。”
六小姐听出了这话里的深意,更加笃定太挑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抖露出一身的威风来。
“周夫人,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对付我,你所怀疑的不过是我到底是谁,不怕告诉你,我才是真正的贺家六小姐,而那个被你灌了红花的,不过是我的一个丫鬟,她的名字才是白棉。你要处置我,也得想想我身后的娘家。”
在这之前,唐云暖都觉得这个贺家六小姐算是个人物,一个十七八的娇弱小姐有胆量欺瞒整个唐家是需要勇气的,然而当这个贺六小姐说出这句话之后,她瞬间对六小姐失望了。
太太自然是打听好了贺家六小姐的身世才敢下这个手的,也必定是想明白了退路,纳了她为妾,即便将来宸妃故意找茬,仍旧可以搪塞过去,唐家身后还有长公主跟二皇子撑腰,料定了宸妃也不能轻举妄动,只是六小姐就此身份便一落千丈,不仅要一辈子都压在真正的白棉下面,再有这卖身契在这里,她便一世都翻不了身了。
可如今贺家小姐忽然亮了底牌,便真的是斗无可斗了。
果然如唐云暖所想,太太冷笑一声:“你当真是疯魔了,连你们家小姐都不认得了么?难不成你以为你连通房丫鬟都没当上,就预备陷害主子了?你说你是贺家的小姐,你如何证明?”
六小姐忽然将目光投向床上哭哭啼啼的假三奶奶:“你说,我拿什么证明?”
那假三奶奶此刻正值万年俱灰之际,自然是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可是自家若干人命都在贺家手中捏着,她自然是要听六小姐的。
只是假三奶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太太抢先提醒了一句:“儿媳妇,你莫要怕,有我这个婆婆给你做主,即便是你不能生养,也做定了我唐家的人了。”
假三奶奶脸上就是一震,方前要说的话便都咽了下去。
唐云暖遂在心中感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太太还真是能揣摩人心,这个假三奶奶最在意的便是三爷的垂爱跟突如其来的富贵,如今这一切都将随着贺家六小姐身份的暴露跟一碗红花而随风而逝,偏偏太太却在此刻承诺她将永远是唐家的人,以此来提醒她关键时刻该站在哪一边。
别说是唐云暖,就是才刚还志满意得的六小姐也已经意识到了假三奶奶心中的踌躇跟犹豫。
六小姐到底年轻,终究是沉不住气的:“白棉,你可想清楚了,若不是我,你哪有今日这等舒坦日子过,别忘了你父母弟兄仍旧在我家手上。”
这话果然是些威力的,白棉眼中现出一丝坚决,就在六小姐以为自己同这个丫鬟能够各归各位之时,假三奶奶忽然咽了一口口水,下了人生中最大的决心。
“你这黑了心肝的丫鬟,你就是白棉,你还要唤谁是白棉?”
唐云暖几乎是倒着吸出一口冷气,眼见假三奶奶绷直了身体,一只还布满茧子的手指向了她从前的主子,一字一句道:
“太太明鉴,我是真正的贺家小姐,白棉这丫头想来是想攀高枝想疯了,如此一个狐媚子,必是不能放在三爷屋子里的,太太赶紧发落了吧。”
假三奶奶气势十足,几乎是鼓起全身的力气指证贺家小姐说谎,在贺家小姐惊愕的表情中,太太微微一笑:
“来人啊,给我掌嘴。”
太太眼睛一横向年妈妈,却把个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年妈妈横了一愣。
年妈妈没预料到太太敢打这个儿媳妇,更没料到这个差事会落在自己身上,面对贺家六小姐的盛气凌人,年妈妈却有些发憷。
遂问向太太:“真要打么?”
太太当即不满意地望着年妈妈,语气森然:“你怕一个丫鬟么?”
太太已经给贺家小姐定了性,年妈妈怎敢反抗,当下一个耳光重重扇过去,啪的一声让满屋人都在这个少睡的夜里清醒了一些,这一耳光扇下去,娇弱的贺家小姐几乎掉了几颗牙齿。
唐有琴是看惯了自己母亲如何管教别人,许大奶奶作为儿媳却有些恐惧,越发不敢抬头。
唐云暖心中不禁起了阴影,贺家可恨是可恨,但是这样明目张胆地打这个三奶奶,太太难不成就不考虑后果么?
唐云暖没有多虑,太太的确是气疯了,大儿媳懦弱又出身寒门也就算了,偏偏二儿媳是个不安生的扫帚星,搅得家宅不安后被赶跑了,想着消停一会儿再娶一个豪门女进来一心一意跟自己过日子,却不成想卷入了宫斗之中,奉旨娶来这么一个欺上瞒下的媳妇。
幸而是被她一早发现了,不然保不齐就被治一个欺君罔上的罪,还好这个低贱出身的假儿媳妇识时务,不然收拾这个贺家女就算不得名正言顺了。
唐云暖自然知道太太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她想着暗地里收拾了这个贺家六小姐,他日即便贺家发现两者调换了,也必不敢张扬,毕竟是贺家小姐犯下了欺君大罪,白纸红手印地签下了卖身契。
贺氏被扇出一个血红的掌印,仍旧是直直地站在地上,只是满脸的怨恨几乎要滴落下来。
“有一日你定会为你今日扇我这一个耳光而后悔的。”
太太几乎要笑出声来,却冷凝着一张脸瞪向六小姐,一副完全不在乎的表情,即使唐云暖都感觉到了六小姐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跟寒意。
六小姐没有继续流连在同太太斗嘴,只是怨恨地盯住了假三奶奶。
“你跟着我十二年,却没想到在荣华富贵面前也出卖了我,你当这宅门里的儿媳妇就那么浩当的么?今日你喝了红花,焉知他日他们不喂你砒霜?你如今以为不管父母兄弟便能在这宅门里做上正经主子了,也不看看饶是他们大房的嫡女也仍旧是踩在冰上过日子呢。“
六小姐扫了一眼唐云暖,却只见唐云暖脸上波澜不惊,心中不由得暗自恨了起来。
唐云暖当然知道六小姐绝路之前是在示弱求其出手,只因她料定了唐云暖可以分析出,太太这样不管不顾地惩治她会跟贺家结下多么大的仇恨,以唐云暖的聪明她必然会出手相劝,可唐云暖却只能装作听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因太太是何等厉害角色,她恨的人有一次能逃脱的了么?
贺家六小姐,到底是太天真了。
眼见唐云暖并没有接茬,六小姐冷笑一声朝她示威:“云姑娘,我敬你是这家中最通透聪明的女子,只是我也同情你,你们唐家这样得罪我们贺家,是必得不到好下场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唐云暖想不回应都不行了。
“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如果不是你多生事端,今日又如何能得这样一个下场呢?”
六小姐眼见唐云暖这样聪颖,想来是讨不来便宜了,便将矛头转向了许大奶奶。
“大奶奶佛爷一样人,想不到竟能养出这样牙尖嘴利的姑娘来,也亏了大奶奶这些年来忍辱负重”
大奶奶自然也是无话可说,只是偷偷低下了头。唐云暖再望着自己母亲脸上是万千惊恐,太太虽然不是杀鸡给猴看,到底也有些得意在脸上。
顺手扔出一样东西来,唐云暖细细看去,原来是当日唐贺结亲时候三爷夫妇所签的婚书,这婚书上盖有本朝官媒的官印,不仅做不得假,更是作为两家奉旨结婚的铁证。
“唐家的贺氏就只会有一个,既然你不想当,恐怕就只有别人来当了,我知道你一定盼望着你爹娘为你伸冤,只可惜你当日多生事端,令签下官媒婚书的手印都是我这三儿媳的,就算你父母闹出来,恐怕也逃不开欺君之罪了。我就不信,他们宁可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也要治唐家的罪。不过你放心,我自然是不会杀了你的,将你绑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没有绫罗睡榻,也无鱼肉米粥,想来不消三个月,你便会自己了断自己了。”
太太这话说得宛如冰刃般锋利寒冷,唐云暖注意到一旁唐有琴的眉毛都是一动,看来唐家的儿媳妇倒真是一个高危职业,休了一个不说,另剩了一个也是砧板上的肉,随意被宰割了。
唐云暖不记得自己怎样回到斗春院的,只记得红豆幽幽叹了一句:“这个白棉,这个真正的贺家小姐,想来就只是死路一条了。”
唐云暖何尝不知道,太太为了维护唐家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是错是对她不便评价,只是她知道太太绝对是在玩火,贺五是什么人,贺家又是什么人,六小姐即便死的悄无声息,难不成他们就不会追究了?
贺家六小姐被家丁们拖了下去,宛如一只被火燎碎了翅膀的白蛾般,破碎无力。
唐云暖走在夏夜的青石路上只觉浑身冰冷,太太的决断不是她一己之力便能去抗衡的,她当日可以可怜二奶奶,如今却不能可怜贺家六小姐。
仰头望望星空,忽然想起前世小时候曾听来的传说——世界上死了一个人,星星便会少一颗。今夜属于贺家六小姐的星星,想来就要陨落了。
夜忽然凉了起来,带了不少寒气进了抱厦。红豆遂起来将抱厦里的窗纱全都撤下关了雕花窗,忽然听见门外有人轻轻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