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澈跟唐风和面面相觑:“感情你还不知道?”
秦君凌恨恨地望向唐云暖:“大概我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唐云暖便语气冷淡地将在鸿雁庵如何结识沈姑娘,如何听闻了旱魃过境的消息,如何未雨绸缪在田庄上种了抗旱的糜子等事都告知给了秦君凌。
却见秦君凌忽然跳脚:“你是不是傻,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说一句话你就相信今年会旱,为毛我对你说了那么多话你一句都不听?”
却见唐风和跟许如澈眼中都闪现出一丝疑惑,许如澈更是一脸玩味地看向了唐云暖。
秦君凌只好结结巴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说让你把斗春院让给我住,你从不同意。”
唐风和这才松了一口气,解释道:
“世子爷先息怒,我妹妹不是道听途说,你不觉得奇怪吗,今年冬天只下过一场雪,年后又下了一场奇怪的冬雨,而近日明明是惊蛰,却一丝雷声都没有。这些,都是大旱之年的先兆啊。”
许如澈也补充道:
“我想那个在鸿雁庵出现的沈姑娘应该不是个普通的姑娘,既然表妹也说她谈吐不凡,又认识咱们家,想来是京中什么世家之女落难于此也说不定,因得了表妹的恩惠才冒险将这事说了出来,而贺五,也不知从何处得了风声,又唯恐明目张胆地屯粮太过明显,才想出以蟹田米来换寻常米的伎俩。”
秦君凌长叹一声:“如此说来,这人却是早做好了准备,要在灾钱屯粮大发一笔啊。”
唐云暖语气坚决:
“绝不能让他得逞,米价关系国计民生,若真被他一手操纵,灾后永平府必然大乱,百姓饿死者有,流离者有,而我们唐家唯能依靠的只有姑父跟我父亲,若永平府出事百姓出事,他二人必定会受尽牵连……”
秦君凌出身世家,自小在长公主悉心□下长大,如何看不懂这些,当即下了决定:“他不就是以蟹田米换寻常米吗,他如何换出去的,再教他如何换回来。”
唐云暖微微笑笑:“这一次我却是跟世子爷想到一起去了,只是不知细节是否也想得一样。”
两人当即执笔与桌上白宣写了几个字,字条同时展开,却果然写的是同一个人:
“长公主。”
山月坞当日的晚饭摆在东院,太太吃惯了肥鸡大鸭,偶尔转换一下口味吃些乡间小菜却也很有滋味,长公主却是唯恐自己吃不惯山月坞的野味,另带了厨娘做好了点心留待备用。
唐云暖在摆饭时端了个一点都不起眼的白瓷小锅出来。
可就是这个平淡无奇的白瓷锅,才端出来,香气就宛如一位倾国倾城的妖妃,当即勾得满屋主子奴才都没了心魂。
那香气里有发酵的复杂香味,又夹杂着一股醇厚酒香,另有香浓的肉味儿,最特别的却是一股米香,混在这些浓郁味道中尤显香甜。
“云丫头端着的是什么?闻着怪香的。”长公主到了许家,这还是头一次对山月坞里的吃食感兴趣。
唐云暖抬头,正瞥见秦君凌也有些好奇地叮嘱她酸枝木雕花托盘上的白锅。
当即掀起了锅盖。
加了少许米醋煮成的蟹田米,上盖着豆豉蒜蓉烧成的猪肋排跟广味腊肠,上点了些用虾子泡过的酱油同蜂蜜,另点缀了些蚝油烧的油菜茼蒿。
蟹田米是一早煮好了的,至七成熟时才放在烧得滚烫的白瓷小锅里加热为煲仔饭,铺上菜肉后再淋些鱼露。
才出锅还响着呲拉呲拉的声音,浓郁香味混合着这热烫锅仔蒸腾米饭水分的声响,自然勾起了从没吃过现代街边小吃的长公主食欲。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太太却也歪着头问:“你做的?”
唐云暖微微颔首:“不过雕虫小技,让长公主跟太太见效了。”
长公主几乎有些心急地提起了金丝楠木筷子,以筷子尖点着那锅饭道:
“这叫什么,怎么菜饭都放在一起了?”
“这叫煲仔饭,是粤地小吃。”
长公主到底是个贪新鲜的,朝唐云暖挥挥手:“哦,却仿佛是好多年前在宫宴里听说过一回,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快拿过来我尝尝。”
唐云暖跟秦君凌迅速且隐秘地会心一笑,然后将白瓷锅摆在长公主面前,又取了一个冰瓷描莲花的勺子:
“小心烫。”
长公主到底是年逾花甲的人了,许多时候就跟个孩子一般,接过来勺子当即尝了一口,却是好久都没说出话来。
太太自然也想尝尝鲜,却不好在长公主刚动筷子便下手,又见长公主丝毫表情没有。
只好尴尬道:
“云丫头甚少下厨,倒叫您笑话了。”
长公主暗紫金丝绒的长袖一甩,嘴里哼了一声,仿佛是烫到了,老半天才细细嚼了嚼嘴里的饭,然后慢慢咽下。
眼中现出些许光彩:“这米真是香啊,云丫头,你的手艺竟比报春还要了得。”
唐云暖当即大惊失色,她只顾着朝长公主推荐这蟹田米,却忘记了自己是立志要在长公主面前装成人丑无德的。
再看秦君凌一脸坏笑,方知自己是中了他的计。
心里再恨也没有办法了,唯有略微笑笑:“这饭,却是我家舅母亲手做的,云暖不过贪嘴取来吃了,唯恐被长公主您笑话了去,唯有说是自己做的。”
说罢又朝一旁许家舅奶奶使了使眼色,那许家舅奶奶虽然还不明就里,却也知唐云暖做事一贯都有自己的道理。
当即起身朝长公主行了一礼:“民妇手笨,让您见笑了。”
长公主有美味在前,倒也不理会是谁做的,唐云暖挑衅地看了秦君凌一眼,却见秦君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颇为不以为然。
这煲仔饭倒叫长公主胃口大开,同太太两人将这一小锅饭吃得精光,末了秦君凌便及时抱怨了起来:
“祖母跟表姨奶倒也利落,只是君凌还一口都没吃上呢。”
长公主开怀大笑,精明如斯,她脸上倒少见这样畅快笑容。
“君凌若也要吃,大可以叫他们再做,只是我吃这米很有些嚼劲,气味又很香甜,可是如今永平府上热议的那种蟹田米?”
唐云暖见鱼儿咬钩了,遂笑笑道:“您真是厉害,一吃便吃出来了,怪道宫里宫外都传您是皇帝舌头。”
长公主听了这话如何不笑:“说笑了说笑了,这话你得亏是在这里说,若是被我那皇帝弟弟听了,该要嫉妒了。”
唐云暖赶紧瞪了瞪秦君凌,要他按照编排好了的说辞提醒长公主将蟹田米推荐给万岁爷,秦君凌却故意装作不明白,唐云暖恨得咬牙切齿时,秦君凌才缓缓道:
“祖母何不将这米往宫里送送,就用这种做法,我听说,皇上是很喜欢粤地饮食的。”
长公主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狡黠,当即拍着世子爷的肩膀道:“就你机灵。”
半月后,金銮殿上下了一道旨意,蟹田米只供皇廷使用,民间不许倒卖。
因这蟹田米产量甚少,各路皇商大肆收购,自有以五斤寻常米换一斤蟹田米的百姓再以七斤寻常米的价格换了回来,贺五镖局遂再无蟹田米倒卖。
天井里,迎春花开得正好,秦君凌端坐着自己屋子里的窗前,将那窗子大敞四开以观石凳上的佳人。
“你可真聪明,我不过略略提提万岁爷最爱的贵人是粤地人,你便用这粤地特产煲仔饭绝了贺五屯粮的门路。”
唐云暖入神地盯住头顶上一小块天空,那朵云朵状的风筝又再度起飞,就停在她头上的青天上。
却仿佛是自言自语:“我却觉得自己有点卑鄙,利用皇上的真心,倒叫万岁爷每吃一次这煲仔饭,都会心痛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最近肿么都不留言了呢,人家写了一整夜。。。
我发现自己也喜欢上了世子爷,要不,咱们就让他当男主。。。。。
☆、60恒源祥,羊羊羊
许家天井里;唐云暖手上的银链雕花筷刚夹起一个春卷,就有一只手将她筷子尖上夹着的食物摘走;那人将一整个春卷送进口里;嚼了两下咽了:
“银芽虾仁馅的;嗯,里面还有水发了的东北木耳;你还挺会吃的嘛。”
唐云暖忙了一上午包的春卷进了别人的口,当即摔了筷子,怒目而视眼前男子眉间的红痣:
“世子爷也是出身豪门;如今就用手直接抓春卷来吃了;可知你言行越发放肆了。”
秦君凌颇为不以为然;瘦削的下颚微微扬起,又抢了一个春卷来吃:
“云姑娘倒是一向自律,可怎么也蛤蟆穿坎肩,在我祖母面前做一碗喷香可口的煲仔饭,露了两手出来啊。”
唐云暖收了盘子,冷冷道:“我是被你设计了。”
秦君凌吃饱了,斜了斜身边的小桂子,小桂子早掏出了一个雪绢布绣莲叶荷花的帕子,秦君凌大咧咧在上面擦了擦手,在那雪白的帕子上印上了难看的油渍。
唐云暖是见过世面的,这一方帕子光用料就要二两银子,何况绣工还这样精致。只是这样一擦必定是不能再用的,秦君凌还真是挥金如土。
唐云暖看不惯他高帅富的奢侈做派,就在半年前,二两银子的私房钱,足够让她娘亲绣上一夜才能赚到。
秦君凌没注意唐云暖脸上的些许反感,反而贴着唐云暖一屁股坐在石凳上,迎春花的清香随风传来:
“我说,我帮你摆平了贺五,你也该实现诺言,戴上我送你的杏花簪子了吧。”
贺五的镖局一没有蟹田米卖后便关了几天,直至今日还没有开业,唐云暖暗自猜想,那黑炭头眼见有暴利在前,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想来停业整顿不过是个幌子,他自己一定在憋着坏预备再生事端。
唐云暖微微抬起眉毛,望着秦君凌一张满是期待的脸:
“世子爷错了吧,你让我戴杏花簪的唯一条件,便是贺五来求我们唐家娶他的妹子,是要贺家向我们唐家认错,挽回唐家的面子让太太高兴。我戴簪子给你看如此委曲求全,不过是换我娘亲不受罪罢了。”
唐云暖说罢又叹了声气:“你可知昨日,太太又将我母亲唤到东院正房里训斥一顿么?”
秦君凌有些懊恼撇撇嘴道:“让贺五来求你们唐家还不容易,我派人去绑了他来。”
秦君凌转身要走,唐云暖却一把扯住秦君凌宽大的袖子:“惹那泼皮做什么,你有钱有势就仗势欺人,这不是更惹贺家的口舌吗?”
秦君凌方转回头来:“我早看那小子不舒服,仗着自己有一身武功,又养了些彪形大汉做狗腿,最善干的就是利用自家的车队船只将千里之外的新鲜物品运来谋取暴利。这世间坏男人太多,贺五就是个中翘楚。”
唐云暖也想了解一下这贺家五爷,淡淡“哦?”了一声。
一旁小桂子却接了这句话:
“姑娘您久居闺中,自然不知道贺五这小子在京里如何横行霸道的,但凡他看上的姑娘,无论人家有没有定亲的,都要拉回家中。若那姑娘不从,手起刀落就给人家弄死。我们世子爷一身正气,遇见这样的地痞自然是要收拾的,只是在京中不得下手罢了。如今他惹了姑娘你,世子爷杀了他的心都有了,哎,这年头,像我们世子爷这样用情专一的不多了。”
唐云暖听了这话还不立了眼睛,身边牙尖嘴利的红豆上手给了小桂子一个爆栗:
“吃了屎的猴崽子,在我们姑娘面前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跟我去桂妈妈那评理,侯爷府就是这么教下人的吗?”
红豆扯着小桂子的耳朵出了西院,那小桂子嘴里一直求饶也不松手。
天井里,就唯剩下唐云暖跟秦君凌两个人,孤男寡女这样静默地坐着,唐云暖自然是满身不舒服,甚至怀疑小桂子是故意气走了红豆。
秦君凌其实也有些紧张:“我听说,这附近有集市,你要不要去逛逛。”
唐云暖自然是没法出去的,却不会好好拒绝。
“我听说,这后院有口井,你要不要去跳跳。”
转身欲走,秦君凌却又拦在前面,结结巴巴道:“集市上,有……有好吃的。”
这是秦君凌第一次开口约她,唐云暖颇为有些不忍心拒绝,即便是个朋友,他处处维护她帮助她,也不该让他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
心里有一道防线几乎就要溃败,却忽然硬下心肠。
若不爱,就不该给他任何期待,给他期待只会害人害己,秦君凌无疑是绝对的高帅富,可唐云暖无意在他的汗血宝马上欢笑或哭泣。
唯有冷冷扔下一句:“好吃的,我自己会做。”
转身端着春卷要走。
忽然听见门口又有一个人说话:“你对集市没兴趣,对贺五该有兴趣吧。”
唐云暖跟秦君凌闻声望去,却见许如澈一脸坏笑,歪靠着西院的黑木门上。
“我听说啊,贺五这几日没开镖局跟蟹田米被禁虽然多少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