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思的面色渐渐沉下来:“当今圣上的弟弟,寿王的府里,有一位孺人,是王守备夫人的亲姐姐。”
“这就对了。”微娘道,“我对京中资料不是很熟悉,所以想了很久想不出来,幸好有哥哥在,这一下就全对上了。”
王守备夫人的姐姐仗着王府的势作媒,强行拆了陆府和顾家大房的亲事,改订顾家二房顾九歌。这件事二房必是知情的,不然九歌不会突然向大房低头,并且蹭着大房的马车过去。而阮桐想来多少听到些风声,所以才会对九歌那般不客气,还出言提示自己小心被人暗算。
阮桐这样做,倒不是什么义气,而是她本来就心慕陆活,一知道九歌要嫁给他,她心里泛酸水也很正常。
“至于那位孺人为何会听从张氏的安排,这正说明张氏后面有很强大的靠山,让寿王府都不得不示好的靠山。除了当今圣上,哥哥觉得谁还有这么大的能力?”微娘问。
顾三思想了想:“那就是有希望做未来圣上的人了。”
微娘点点头。
未来圣上,现在至少得是皇子。
圣上现在有三子,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
前世,三思兄妹就是投到了三皇子府上,结果落得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下场。
“会是哪位皇子?”沈杀走进来问道。他倒是不认生,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就这么把兄妹两人的事大大方方地听去了,还直接加入了讨论里面。
顾三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在前世,三皇子可是沈杀的主子,虽然这一世不再是,但那成见却不容易消除。
“都有可能。”微娘道,“不过,我个人更偏向于三皇子。”
“为什么?”沈杀很有点儿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因为据我的了解,对于当今圣上的那个位子,三位皇子都有心想得到,但只有三皇子准备得最早,也隐藏得最深,大皇子鲁莽,二皇子好色,各有缺点。凭他们的头脑,很难想到会在江南这种看似无用之处安插一根钉子。”微娘解释。
“安插到这里……确实没什么用。”沈杀想了想,认真地说。
顾三思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当然有用,想抢皇位得有人脉,想要人脉得有银子做后盾。想得到银子,江南这种富庶之地可不正好?”
微娘补充:“其实有可能是直接冲着顾家来的。顾家江南第一富户的名称不是白来的,就算放眼整个国家,能与我顾家匹敌的恐怕也并不存在。我记得以前父亲在世时曾经说过,就连皇宫都比不上我顾家豪富。这种情况下,三皇子动了我顾家的心思,实在是正常。”
只要得到顾家,不但收拢人脉的银钱不愁,就连登基后国库的充盈也不足为虑了。
想想前世二房那般针对大房,所为不过金银,张氏吞食掉大房的产业后,怕是全都一股脑送给了主子。
偏偏兄长和她看不清这些,把豺狼当成是恩人,以报恩之心相待,把顾府剩余的产业也拱手奉了上去。
怪不得三皇子非要杀了他们兄妹,如果真把他们放回到民间,她活不了多少日子倒也罢了,但顾三思早晚会发现这其中的端倪,定成心腹大患。
以三皇子的性子,哪会容许一个暗藏着的威胁存在?
“这也太欺负人了!”沈杀气愤地道,“大姑娘,你可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事情?动头脑我不行,但是那些需要眼力脚力的活儿,我都能干得下来。”
“问题是你值得信任么?”顾三思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沈杀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微娘。
“这件事,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吧?”微娘问。
“是没什么关系。但是大姑娘帮我查师父的死因,这恩情对我沈杀来说,绝对大过天,别说只是跑跑腿盯盯人,就算要我沈杀的命,我也绝对不皱一下眉头。”
就是说,只要帮他查出他师父的事情,他就可以把命卖给对方么?
前世的三皇子,还真是运气好得很,竟然能碰到这么一根筋的男人。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自己,不由苦笑。
她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她自己不也是这样?如果不是翠儿和兄长死亡,她早做好了只身赴死的准备。
她是另一个把命卖给仇人的蠢蛋。
……嗯?等下!把命卖给仇人?
她死死盯着沈杀,脑中突然跳出来的想法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沈杀看她的表情,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不敢打扰她,生怕搅乱了她的思路,袖手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
微娘的大脑飞快地转动。
三皇子既然因为顾家的产业能使出这种计策来,那有没有可能对沈杀也是同样的原因?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了沈杀的出色,知道他一向尊师重道,于是特意派人杀死了他的师父,只为了把他收揽到自己府上,为己所用。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要真是这样的话,前世的沈杀和前世的她一样,都是自负聪明的蠢蛋。
“妹妹?”顾三思轻轻唤她。
微娘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这只是她的猜测,她没证据,也不敢打保票一定是真的,虽然依着三皇子的性子,做这种事确实驾轻就熟。
再说,那陆府上女人的背影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陆府和三皇子还有什么关系?
应该不会。
如果陆府和三皇子有关的话,为什么不促成她和陆活的亲事?这样不是更容易把大房的产业收纳过去吗?
或者,那个和三皇子有关的女人,在陆府其实是个说不上话的。
比如说是哪个丫头,或者管事婆子一类的。
三皇子派她们去陆府,大概只是为自己收拢势力。
真的仅仅是这样吗?
微娘再次陷入了深思之中。
☆、第 32 章
陆活从没想到;原来已经定下来妥妥的事情居然也有突然转变的一天。
比如说;他的亲事。
那日,母亲明明亲口答应替他作媒;将微娘娶来给他作妻子,甚至还把微娘邀到府里来,商议此事。
后来,她们告诉他说,那微娘并没有很反对;只是有些犹豫大房这边的产业。
一切听起来似乎进行得很顺利。
只差最后婚期定下来。
结果就在陆老太太生辰这一天;就在他忍不住上了画舫遥遥看了微娘一眼;壮着胆子向她敬了杯酒之后;事情竟然就变了。
开始;是他被母亲叫到屋里去,当时屋里竟然还有一位盛装的陌生姑娘在,他就隐约觉得不对。不管怎么说,陆府在礼节这方面向来看重,怎么会在不知名的女子还在的时候,就把他叫进去?
那姑娘一看他进去,立刻就红了脸,稍稍扭转了身子。
陆活却只是略微皱了下眉头。
很多姑娘见到他,都是这般又羞涩又含情的模样。他却单单喜欢微娘,不管何时相遇,面上绝对落落大方,似乎他与街边的陌生人没什么区别,更不会用那种欲语还休的眼神示意他。
他和母亲见了礼,很快就告辞离开。
结果晚上,他还在书房温书时,母亲居然去书房找他。
他立刻知道,母亲一定是有重大的事要和他说。
不然,她不会亲自来书房。
陆府的人都知道,陆家公子在书房中看书的时候,是不允许别人去打扰的。
他问母亲是何事。母亲开始还有些为难,后来就慢慢开了口,说已经给他定了亲,是王守备夫人的姐姐,寿王府的孺人亲自作的媒。
他听后,先是惊讶,后是欣喜。
没想到,他的亲事竟然被重视到这种程度,会有京城的孺人来提亲。
难道是微娘的示意?
想来也是,顾家虽是商户,毕竟在商场上往来这么多年,人脉广些也是正常。微娘能央求到寿王府上,可见对他是极为重视的。
只是有些让他羞愧了,毕竟这种事情该是男方出面才好。
王太太一看陆活又惊又喜的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她想了又想,最后一咬牙道:“今日已经去找人相看了日子,过几日大概就能定得下来。那位孺人在城里呆的时日不会长,在她走之前把日子定下来,也算是给她一个交待。”
“此事全凭母亲作主。”陆活毕恭毕敬地道。
“本来娘还担心你会不会不高兴,既然你也觉得不错,我就放心了。我就说,其实九歌那孩子虽然长得不如微娘,但这性子仍旧温顺体贴,今日她见到你时,我看她对你那份情意也是真的,日后你记得要真心待她。”王太太道。
陆活一愣。
什么九歌?
“九歌是谁?”他问。
“你这傻孩子,不就是今天在娘的屋里见到的那位姑娘么?如果不是特意让你见见人,我何必巴巴儿地把你叫过去?”王太太嗔怪地道。
陆活含着笑意的脸渐渐严肃起来:“母亲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王太太心里有点儿发虚,但立刻端起母亲的架子来:“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在说你的亲事咯。说起来,微娘那孩子长得是好的,性子也不错,娘是真喜欢她,之前也替你去提过亲。但那微娘总是不肯松口,正碰上孺人来帮老太太过寿,看到了你,就想起帮九歌提亲的事儿来。说起来九歌也是顾家的人,虽然是二房的,这和微娘比起来也差不到哪里去,何况还有孺人亲自提亲的面子在呢。”
她话未说完,陆活手中的狼豪笔已经掉了下去,墨汁溅得到处都是。
“母亲说什么?”他脸色发白,“什么叫定了九歌?九歌是谁?我今天在娘的屋子里,没见过任何女人。母亲说过要替我向微娘求亲的,微娘就是我的娘子,我就等着这婚事定下来,到时候大红的帖子,热热闹闹的亲事,……。”他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
王太太忙走上前来,用帕子抚着他的胸口,道:“娘确实是答应过你,但那微娘不答应啊。娘也没办法。听娘的话,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微娘对你无意,便娶了九歌罢。”
“微娘同意的。文秀跟我说过,微娘是同意的。”王太太这边拼命遮掩,想把临阵换亲的事情糊弄过去,却不知道陆活早听文秀说过其中细节,哪可能任由她几句假话就能过关。
说起来,如果不是陆文秀提前透露了消息,让他以为和微娘婚事必成,他也不会这么快就一头热地倒进来,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陆文秀本意是想在兄长面前卖个好,却没想到婚事反复,反害了他。
王太太暗恨文秀多嘴,却又不得不先把这边的陆活安抚好。她待要再说几句话,陆活却猛地一个趔趄,头朝下栽了下去。
这下可把王太太吓坏了,她想过儿子得知这个消息后定会难过,却没想到他已经情根深种到这个地步。
她急忙把儿子扶起来,一边一叠声地叫人:“来人,进来,赶紧进来,少爷厥了,赶紧过来伺候!”
几个被支到门外等候的下人听到王太太的叫声,急忙进来,把陆活抬到一边的软榻上,揉胸口的揉胸口,帮他脱鞋的脱鞋,灌水的灌水,折腾了好半天,终于把他救醒转过来。
陆活一睁眼,就看到王太太焦急的脸,脸上满是关心的神色:“活儿,你怎么样?活儿,你可别吓为娘啊。”
他一把抓住王太太捏帕子的手:“母亲,其实你是开玩笑的,我的妻子是微娘,是微娘,是吧?”
一听他这话,王太太的眼泪不由掉了下来。
早知道儿子对微娘这么执着,她也不会在孺人面前一意孤行就定了九歌。那时她是想着,虽然儿子喜欢微娘,但年轻人,谁还没个心动的时候?有了孺人提亲的体面,那点子心动根本算不了什么,忍忍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话还没说几句,儿子刚一听说换亲了,直接就晕了过去。
她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儿子和那微娘没什么私情在,两人面都没见过几次,更没什么出格的事儿,怎地儿子就陷到了这个地步?
现在她既然已经应承了孺人,又哪里还有反悔的道理?
真这样做,她可彻底把孺人得罪了。到时孺人在寿王面前吹几句枕头风,这活儿日后的前程怕是要有大大的损伤。
“活儿,不是娘要瞒着你,不是娘存心让你难受。只是这些日子,那微娘虽说没完全拒绝,毕竟没真的定下日子。没定日子,这事儿就不能完全算得数。今儿孺人来了,和娘说了没几句话就提到你的亲事,娘开始也说了你和微娘的事儿来,可是孺人说既然只是口头上的约定,便是违反了也没什么……。”
“君子重一诺,什么叫违反了也没什么?”陆活反驳道。
“活儿,娘不是说你说的不对。可是你想想,那孺人突然提了这句话,指不定后面有谁的授意,弄不好便是寿王的意思。我们再清贵,总比不得皇亲国戚。所以娘想着,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