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将来太子唯一能让人惦记的就是仁君二字,所以不愿让太子的名声有任何污点。
“陛下,臣以为江西道甚好,离京甚远,也是个磨砺人的地方。山高水深,民风彪悍,又是稻米主要种植地,殿下若去江西道磨砺几年,想必能换个模样回来。”这是清楚淳庆帝心里想法的臣子,其实,顾弘承缺少帝王气魄,还真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如今既然淳庆帝这么去想了,那大家就心照不宣地出主意,谁不盼着有位英明君主扛头顶上当红旗使。要知道,君主昏庸,那可是臣子的罪过,相对的,君主英明,君主本身能耐,当臣子的照样脸上有光。
这主意一提出来,算是君臣之间一拍即合,顾弘承去江西道的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江西道全称江南西道,辖下共有十二州,太子去江南西道处于中等水准的袁州。
消息一传出来,萧庆之愣是没琢磨明白:“陛下这是闹什么呢?殿下想着出去历练的时候不让,现在已经没有这雄心壮志了,偏偏又把殿下送到袁州去。”
江南夏中,处处无遮挡的阳光四处照得雪白,此时正是燕子塘赏荷花的好时节。吴州每到这时候都有诗会,三人成集,十人成会,连萧庆之都不时要接到几张帖子,是吴州府当地的士子们相请,不过萧庆之应得少,主要是他确实忙。
顶着大太阳往吴州府衙里赶,萧庆之觉得自己最近做的事已经差不多了,再多做一点陛下就会发觉,所以他很老实地收了手,安安稳稳地处理起政务了:“杨经历,怎么也不骑马?”
“回大人,天儿不好,马也着了暑气,这不只好自个儿动动腿了。”杨绶说罢走近了萧庆之,与萧庆之错开前后脚一道往府衙走去:“大人,官办酒坊今年包了吴州几家果园的果子,市面上果子倒做起价来了,连带着米粮油盐都涨了些。大人您看,这几天是不是发个告示平抑物价,再这样下去得出乱子。”
官办酒坊包果园的果子那跟玉璧有关系,官办酒坊要经营果酒,当然以江南为上上选。没想到,因为这个倒做起市面上货物的价格来,萧庆之还能怎么着,相辙给自家小玉璧平事儿呗:“哪家涨得最大把哪家请到衙门来喝一下午茶,管保当天见效,次日再去发告示,这事便能平定下来。”
“是。”
萧庆之觉得,以后得回家跟玉璧说说,别再弄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来了,好好在杏花楼泡泡茶不行么。
被惦记的玉璧这会儿正无聊地望天,琢磨自己该干点什么,除了茶馆,身为官员女眷她什么都不能做。可是茶馆真的很没意思呀,无聊到骨子里了都,喝茶的都是些文人墨客,大抵清清雅雅的,现在大部分人都知道这是谁的场子,更加不可能放肆了,害得好每天连热闹都看不着。
“夫人。”
“俭书,你不是在下面会账吗?”
“刚刚得到消息,薛姑娘在东宫不省人事,有御史言官参了本子上去,陛下大怒,太子已经被禁足东宫。原本拟好的行程也搁下了,只怕这回不得善了,我得赶紧去把消息送给侯爷,夫人您待在这里别外出。”俭书说完都不等玉璧回话就转身走了,看起来这回事真的闹得非常大。
乍一听薛姑娘,玉璧还没意识到是薛甘霖,等说到太子她就明白过来了:“怎么会这样,太子不像是那种喜欢把人往死里虐的主啊,难道……难道是太子妃。这下好了,前几天才说陛下有移交权力的准备了,看着是要把太子往英明君主培养了,这事儿一出,事儿玄了。”
俭书到衙门把话跟萧庆之一说,萧庆之直接就坐不住了,二话不说就要翻身上马回京城。但是很快他冷静下来,消息从京城到这里,就算是用信鸽传来的,他回京城的路途日夜兼程也得三天,他赶不上:“这是陛下最厌恶的事,肯定不是太子殿下动的手,但殿下连自个儿后院都管不了,陛下必是大感失望,甚至心中生了厌恶之心。太子殿下怎会如此糊涂,太子妃怎能如此愚蠢。”
才被人骂完愚蠢不久,倒没想到还有机会把这俩字还回去,但萧庆之宁愿这俩字还不回去。大位纷争,有太子都是一场血海刀山的争夺,倘若太子失了淳庆帝的欢心,失了群臣心目中仁孝节义的评价,只怕其他几位蹦得更欢。
水越浑,对萧庆之来说,越不利脱身,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主动掺和到这趟浑水里去,最好把水撑得更加浑浊。
“俭书,你回去叫玉璧收拾一下,我们晚饭后走水路回京师。”
萧庆之预备好了,回京让淳庆帝骂个狗血淋头,然后狠狠替太子求情。凭着他和太子的情谊,再怎么求情都不为过,求情到淳庆帝认为他以情误事为止。
须知,淳庆帝最不屑感情用事之辈。
正文 第一二二章 我就这么个破脾气
连夜启程,萧庆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玉璧盯着他看了半天,回头对桑儿说:“桑儿,你去跟管家说一声,让他到庆江书院和泛通说一声,我和庆之要回京一趟,让他别担心,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回吴州。”
“是,夫人。”
萧庆之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也是有儿子的人,不该连儿子都记不起,万一放假的时候回来一看,爹妈走了,光把他一人留下,泛通心里得多难受。想到这,他略尴尬地说:“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整理的,再过会儿船就要来了。”
随着他转移话题,玉璧也不想把萧庆之挤兑得太过,要不然以后该不给她挤兑了,而且萧庆之尴尬的样子好……可爱!她不厚道地多看了两眼才移开视线看向江面上,天际一片薄薄的暮色映衬得庆江仿如蒙了一层色彩瑰丽的纱,朦胧而迷离:“庆之,你看,那是不是船来了。”
江上此时有一艘大船驶过来,看样式有点像官船,船上挂着的灯笼也是应制的样式。萧庆之放眼一看,点头道:“准备一下,船就要靠岸了。”
从吴州走水路回京只能直到京城三十里外,庆江贯穿了整个南北,从吴州到京城,日夜不停只需要三天。但是,萧庆之居然晕船啊晕船,玉璧都在想既然水路这么快捷,为什么从前愣是要坐马车,现在明白了。
好在萧庆之晕船不是很厉害,只是脸色发白,整个人精神也有点蔫。再好吃的饭菜也提不起胃口:“这么严重,其实是你心里老觉得自己会晕船才晕的,你不想着这事了就没关系。要不我们说说话,说着说着你就会忘记这事。可能会好一点。”
可以称一句“小脸刷白”的萧庆之扶着栏杆看了她一眼,有气没力地说:“算了吧,捱过去就成了。”
但是玉璧不肯死心。非拽着他说话不可,别说,到最后一天,萧庆之就恢复正常了。等到京城外再转换马车时,完全看不出有晕船的症状,俭书和令武都大感意外。萧庆之晕船不是一年两年了,是二十几年来但凡坐船就得晕。虽然随着年龄增加症状有所减轻,但是绝对不可能这么生龙活虎啊,这不科学!
他们从京城南门进城,萧庆之让玉璧自己回府,他预备马不停蹄地进宫。玉璧理也不理。拽着他让令武驾车回侯府:“洗漱更衣再去,不管你想怎么做,让自己保持干净整齐是很重要的。当然,除非你觉得狼狈一点,不修边幅一点更能达到效果,那你就直接去宫里。”
萧庆之把她拽住自己的手挪开,道:“小玉璧也有聪明的时候嘛,这回又让你猜准了,我还真是想要这效果。你说我不远千里从吴州回来。专为太子求情来了,若是洗漱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了再去,就不对劲了是不是。”
……
她就是做个正反对比而已,随便说说的,居然还真这样。看着萧庆之掀开帘子下马车,转身又冲她挥挥手。玉璧忍不住说了句:“你小心点,别在陛下跟前胡言乱语。”
话里的意思,两人都心知肚明,萧庆之冲她一笑说:“明白,我先走了,你回府歇着。”
她能安心回府歇着就有鬼了,到府里洗个热水澡换上宫衫,玉璧拎着宫牌就让管家套车去宫里。到宫门口玉璧下马车问了侍卫,侍卫说晋城侯这会儿大概在御书房里,因为气候温暖的节气里淳庆帝都在那批折子。萧庆之既然是去找淳庆帝求情,当然应该在御书房。
玉璧没有直接冲过去,而是拿出浑身解数沏壶好茶,淳庆帝通常是有好茶喝着,心情就会不错,然后大部分事情都有商有量。御茶房里的宫女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怎么陈尚令这么神出鬼没,明明说年末才回,忽然就蹦了出来:“玉璧丫头,你这是从吴州回来的?”
“是啊,庆之回京有事,我就跟着一道回来了。舒公公,您老怎么又回御茶房了,您去了别的地方陛下不习惯吧。”玉璧一边看着灶上烧水,一边跟舒公公聊着。
“你去了别的地方陛下才不习惯呢,见天说不该把晋城侯外放到江南去,连想喝口你沏的茶都指不上。这次回来待多久,你要是能待一段,那我就把御茶房交还给你,省得我还得内廷和御茶房来回奔忙。”舒公公巴不得玉璧早早回来,他现在是拿一份月钱干两份差事,还是两份相隔甚远的差事。
“那我哪知道,看庆之吧,他在京城待多久我就待多久。”玉璧说着见水烧好了,提起来就开始温杯烫盏,再把茶沏上第一道。
舒公公见状,冲旁边的小宫女们使个眼色,让她们都仔细看着点。虽说光用眼睛看,看不出多大区别来,但是让这些小丫头看看模样也是好的,再说这些丫头谁不羡慕玉璧啊,瞧瞧一个个羡慕妒忌的眼神。舒公公在心里暗笑,想道:“你们哪有玉璧丫头的好福缘,老实学着沏茶吧,要能被陛下看上,你们也能有这福缘的。”
沏好茶,玉璧立马端过去,御书房离御茶房不远,几分钟的路。玉璧在前边端着茶,舒公公找了个小宫女在后边捧着温着水的炉子。到御书房外时,玉璧在老远就听到了淳庆帝的喝骂声,大概是在骂萧庆之“感情用事,难成大器”。
走得近了,玉璧听到御书房里淳庆帝正在怒火中烧地说:“枉费朕对你一片殷殷期待,你竟只顾儿女情长,如此辜负朕的栽培。萧子云,太子是你的兄弟不错,他也是朕的儿子。他身为长子虽然不成器,但终归是朕的长子,朕难道真会把他禁足在东宫一辈子不见天日。”
在下边站着的萧庆之一个字不回,淳庆帝继续吼道:“江南你也不要再去了,要继续在江南待下去,你只怕要变成一个彻底的蠢货……在外边缩头缩脑地做什么,还不进来。真是没事找骂,你也不劝着他点,怎么为人妻的。”
……
她这叫躺枪,上前一步端着茶水,玉璧陪着笑脸说:“陛下,那也得婢子劝得住,庆之就是这说一不二的脾气,婢子要是劝,他只怕更得拧着来。”
站在一旁的萧庆之默默看她一眼,似乎在说:“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个破脾气?”
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萧庆之一看,差点没郁闷死。
“你还不把茶端上来,要朕请你啊!”淳庆帝才是真正要郁闷死的那个,好不容易能喝口想了有段时日的茶了,结果这俩尽来气他。太子是一直不怎么懂事,但原来懂事的,现在怎么也成了二愣子,而且还不是一个,是一来就来俩。
“陛下,您喝口茶消消气,别跟庆之一般见识。您尝尝,这是婢子在江南特地寻来的茶叶,还是三月的时候婢子特意让人去采的茶叶。陛下,您可不知道这茶多稀奇,来历还有些曲折,这是我掉井里时偶然发现的茶叶。当时婢子尝了尝,觉得滋味很奇特,就想着怎么也要带回来给陛下品评。婢子还擅自作主,给那口井取了个名字,陛下别怪罪才好。”玉璧决定坐实了龙井的名声,当然,最主要的目的是打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