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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李十一,是陛下早年还是皇子时的东西,玉璧怎么会有。”萧庆之念出的这两个字是代表年份和承设司制作这件东西的师傅留下的铭文,裕和十七年,承设司李十一。
裕和十七年淳庆帝大约二十出头,宫中不大赏赐佛珠一类的物件,只有淳庆帝有礼佛的习惯,所以萧庆之才敢肯定是淳庆帝的东西。
电光火石间,萧庆之想到了自己那位在寺庙里的姑姑,又想起了淳庆帝这些年一直在向萧梁问着一些什么:“难道,陛下找的是姑姑?”
“姑姑,父亲,陛下,江南。或许吧,只是姑姑都已经过身了,再谈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只是谢春江也有同样的佛珠,难道当年陛下在江南处处留情之后便派佛珠,用以纪念?”萧庆之想罢摇头失笑,又顺手把佛珠放回去。
这佛珠倒是轻易放下了,但萦绕在萧庆之心头的疑惑始终没有淡去,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去猜测,当年在父辈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纠葛过过往。
姑姑和陛下有着怎样的过去,为何姑姑最后会出家,父亲远遁朝堂,甚至他还想到了为什么母亲如此疏远他这个尖锐的问题。
正文 第一一九章 尴尬而危险的位置
别问我为何不恨,因为恨也是很奢侈的情绪。
这是某天玉璧写给茶楼里说书先生的故事中让萧庆之印象深刻的句子,平铺直白,但却是至理。
三月江南烟雨天,柳丝下丝竹袅袅,给江南的烟水更添上了几分空濛,代表性显得有了几分轻愁。莫怪乎江南的文人们总能写出那么凄婉的诗句来,身处这样的山水之间,人总要发一点千古幽思之类的东西。
萧庆之在府衙里整理公文之余,忍不住想起那串佛珠,不讳言,那串佛珠成了他心里的一个结,一个十分不好解开的结。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诘问:“为什么父亲要在十岁之后把我送进宫中,送到陛下身边,为什么母亲疏远于我,待我与子和完全不同。为什么父亲要用完全没有商量的语气让我执子侄礼给姑母送终,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姑母与陛下有那样一段过往。”
这种种般般串成一条线,萧庆之很不愿意去面对那个结论,但是他必需面对。这样的线串起来,再愚笨的人都会去猜想那样一个可能性,所以他也同样猜想了。一经猜想,他发现自己的人生就完全是个纯粹的玩笑,或许他应该去感激那十年无忧的童年时光,或许他应该怨恨后十年内心可谓暗无天日的少年时光。
他最好的岁月,与最坏的时光,此刻都浮现到眼前来。甚至还有萧瑜走时,空洞中带着解脱的眼神。
“陛下,臣唯愿只是臣一厢情愿的猜测,而非真实。我不是谢春江,没有那样恬淡的情怀,我也不是玉璧。可以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一切事务,我更不是父亲,可以将一切埋在心底永不言明。我是萧庆之,是看到就会说破,说破便会做破的愚蠢之辈。”萧庆之紧紧握住手中的笔。然后缓缓松开。他不信这一切,因为在此时一切不过只是猜测而已。
玉璧明显觉得萧庆之最近心情不是太好。就算天天哄着他,给他做好吃的,他脸上的笑意也并不曾增添一点。直到玉璧看到那串佛珠似乎换了位置时。才惊觉萧庆之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串佛珠背后的故事。
他比她想得更多更远。可能这串佛珠背后,还有她所没有想到过的事情。
“庆之,你最近在想什么?”玉璧特意把萧庆之拖出来逛街,街上阳光晴暖。行人如织,市井间交杂的买卖声给人一种很平凡而安定地感觉。
顶着阳光。萧庆之微微眯起眼睛:“玉璧,倘若不幸被你言中,我该如何?”
侧脸认真看向萧庆之,玉璧不太能明白,所谓的不幸言中是指的哪一件事:“什么不幸言中?”
萧庆之轻笑:“我不是母亲所出,甚至还可能不是父亲的血脉。”
这个雷未免也太吓人了,玉璧甚至停下脚步来:“你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这么说。平时也就我胡思乱想,今天你怎么也胡思乱想起来了,你怎么能不是萧家的血脉。你如果不是,父亲为什么让你继承爵位,萧家的族老们又怎么肯让你继承,他们看血脉可看得比什么都重。”
“玉璧,我是说倘若。”
可他这倘若分明是在说,我已经有证据了,已经把事儿像串珠子一样串起前因后果来了,玉璧皱眉说:“那又怎样,你也读过佛经的,佛家的教旨是,成佛之前穿衣吃饭,成佛之后吃饭穿衣。成佛前后都没什么别,就算真不幸被我言中了,那你以后的生活一定要和现在不同吗?”
她说的这两句话已经算是她能说出来的最好的宽慰了,看着萧庆之这样,玉璧实在有些无从宽慰起。
“倒也是这么一说。”萧庆之说完又继续拖着玉璧逛街,但心里却满是苦涩,他没有告诉玉璧,倘若不幸言中,真相和真相也会有区别。正是因为他不久前才经历过谢春江这件事,所以心里对这样的事情怎么发生,怎么开展,怎么结束有很深刻的了解。
假如这时候所想的就是真相,他的身份就远比现在更复杂,所处的位置也会十分尴尬。不要以为因为这层血脉关系的存在会给他带来什么便利,恰恰相反,这会是无尽麻烦与危险的开端。
“你怎么还是皱着眉头,事情真的很严重吗?”玉璧这时候有点烦恼了,萧庆之愿意一肩扛着所有风风雨雨固然是好的,但一味的独自承担并不是好事,就算萧庆之很强悍,这也会把他压垮的。
萧庆之冲她笑着摇头说:“没事,或许只是我想错了方向而已。”
玉璧严肃而认真地抬头看着他,直直地看进他眼底去,有一丝慌乱与不知所措,甚至还有畏惧。是什么能让萧庆之产生畏惧感,跟山一样沉稳无两个的人会畏惧什么,或者说畏惧谁:“人这一辈子,肯定有些事是没有办法一个人扛下来的,你不如跟我说明白,还有什么是我们之间不可以说的。”
“是一个很麻烦的可能。”
这句话就说得很明白了,能让萧庆之觉得麻烦的,八成和天子家有点关系,就算不是直接和淳庆帝有关系,那也和他们老顾家扯不清:“你怎么忽然知道了?”
轻叹一声,萧庆之说:“那串佛珠。”
真……真是天雷与狗血齐飞,传奇与传说并重啊!萧庆之一说到那串佛珠,她就想到了,那串佛珠有七成可能是淳庆帝赠给萧瑜的。现在萧庆之又说起那串佛珠来,那最终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萧瑜才是亲妈,至于淳庆帝,在前者成立的情况下,大概就跑不了亲爹俩字了。
“为什么要说麻烦,大不了我们当自己不知道就好了,难道非上赶着说明白,把自己弄到这堆麻烦里去。”玉璧想得比较简单。
萧庆之却不能这么简单地去想,但玉璧既然说了,就不要让她跟着自己再困扰下去:“是,那我们就当什么都不存在,回头把那串佛珠收起来,放到谁都捞不出来的地方去。”
见萧庆之不再那么沉着张脸,玉璧总算放过了他:“行,我一定收到个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五月,吴州夏汛至,因为萧庆之没有把河堤的工程停下来,河堤很好地防御住了泛滥的洪水。至于府学,递了本子到道台衙门去,道台衙门还在商议款项拨发的相关事宜,大约要等夏汛过后才能完成。
“杨经历,夏汛一过就是一年一次的吏员考评,门下省会派人过来,到时候你们接待一下。该准备的名册都准备好,至于他们要怎么办,不必多管,也不必时时相随。”吴州事务很繁杂,不是说多重要,而是件件事情都要经知府衙门出来,所以萧庆之很多时候都在伏案处理日常事务。
“是,大人。”
“报,大人,京师来信。”
“进来。”
京师来信,萧庆之现在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这四个字,展信一看,果然是淳庆帝发来的。除了问吴州夏汛事宜外,最主要的还是问谢春江,还提起一句,如果谢春江差事办得不错,提提他的职务。甚至,还在末尾用心照不宣的语气写道:“子云,你既已知晓此中因由,便好生代朕照拂一二。”
“大人?”
“噢,是陛下的书信,问夏汛的事,还问及吴州大小衙门的官吏是否各安其职,旁的也没什么,只是些闲话。”萧庆之本来不需要解释,但心神失守,莫明地就解释了一句。
杨经历倒没多想,只是觉得新上任的萧大人后台很强硬,陛下的书信随随便便就接到了,还全然不当回事的神色:“大人若无事,下官便下去安排考评事宜。”
“去吧。”
萧庆之把书信搁在案头,久久地看着出神,最终长叹一声说:“还是玉璧想得最直接,当一切都不存在,不知道就好了。可惜,这世上的事哪里有这么简单,以后我再见陛下,当真能半点不漏,以陛下对过往的执着,哪能永远地隐瞒下去。除非……除非我能离开朝堂,永远不再过问政事,不为官,只做市井中一小民,那倒可以永远瞒下去。”
“只是,陛下蔫能放我离开。”萧庆之把信用火石点着扔进香炉里,一丝青烟升腾飘散之后,他又觉得飘然隐于市井是最好的选择:“陛下那里,倒也不是没主意可想,倘若良臣不再是良臣,陛下大约也只能放弃。”
“陛下,我不再是那个扶不起,就害怕丢了性命的少年郎了,如今,我自然知道该如何全身而退,而这一切,是您所教给我的。”萧庆之说完,算是作出了决定。
如今的朝堂看起来很安稳,但哪朝哪代皇子间为争大位没有发生过惨剧,太子固然仁德,但缺少淳庆帝所期待的雄主气魄。至于其他皇子,小的太小,大的也基本上各有各的缺点,所以一旦他的身份被揭破,将会处在极其尴尬而危险的位置。到时候不止是身死就可以消去一切的,而是整个萧家上下,连同玉璧都要填进去的天大窟窿。
要离去,但要慢慢来。
只是,萧侯爷呀,这变体容易,要知道淳庆帝可不是那种,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无私先生呐!
正文 第一二零章 太子啊,你可长点心眼吧!
四月,夏汛一过,吴州府就开始热闹起来,最热闹的却要属吴州府衙外不远处的府学。原本已经年久失修的府学,在雨季过后大兴土木,众人交口称赞知府萧大人乃士林典范,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萧庆之做了一件在百姓们看来是善举的事儿。
他自掏腰包,把府学给修了,说是说萧大人看着几百年生员挤在小小的吴州府后衙心有不忍,所以不待上边议下修缮款项来,就自己掏腰包让人去整修府学。而且,萧大人这次掏得还不少,所谓的修缮简直可以称为推倒重建,怎么也得万两白银。
这件事一传扬出来,吴州府百姓无不拍手称好,对百姓们来说这才是真正为民着想的父母官儿,那像别的官员是奔挣钱来的。瞧瞧我们吴州府的萧大人,在吴州府一钱银子没捞,反倒自己掏出万两白银来给吴州修府学。
前前后后十几位知府都没办下来的事,硬生生是被他拿银子砸下来了。
“这萧子云脑子被门夹了吗?”姚清甫差点气得要冲到吴州去把萧庆之打一顿,回了书信说在议,只要等些时候肯定能把款项准备下来。他萧子云就这么沉不住气,这不是在打他的脸,而是在打陛下的脸面。
“大人,这事该如何上报?”
“上报,怎么报?赶紧让度支部拨出银子去把账平了,萧子云向来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