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某个瞬间，她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一个能在缝隙中求生的人，一个自幼被母亲虐待陷害的人，千里迢迢活着来到京城的单身女子，怎么可能就靠着“单纯”？
顾夷的目光依然清澈见底，看不出一丝的破绽。
江盈心将手盖住她的眼睛，叹息道：“你只不过有一双会骗人的眼睛罢了。”
春菱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秋宁一个人缩在床上极为不安。
“你怎么又跑出去了？”她不满道。
“对不起，我弟弟生病了，我今天去给他看病了。”春菱歉意道，这声对不起她更想对顾夷说，顾夷实在太宽容，让她惭愧得很。
“今天吓死我了。”秋宁瘪着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怎么了，是夫人出了什么事儿？”春菱问道。
“差不多吧，她今天来找茬的，还带了个丫鬟，可是后来……小夫人好像把丫鬟弄死了，那丫鬟一动都不动，吓死我了。”秋宁心有余悸道。
可她又特别痛恨自己当时地胆小，要是能在那种情况下站出来给小夫人表个忠心，想必小夫人日后也不会亏待她的吧。
可她当时只顾着往后缩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春菱则是又惊讶又好奇，小夫人怎么弄死对方的？
她想问问秋宁更多内｜幕，可秋宁死活不肯说，一副后怕的样子，春菱也不敢追问，只好作罢。
她闭上眼都在好奇的想，原来夫人还有这样一面，夫人会怎么做呢？
当夜，春菱做了个梦，梦见夫人牵着她的手，笑得像往常一般温柔。
春菱觉得自己飘忽忽的，就这样被夫人牵到屋子里去，老旧的门板吱呀响个不停，夫人搬来个春凳，扶着她一起站上去。
前面有个麻绳，夫人让她把头放进去，哄着她闭上眼睛，忽然间脚底下一空……
春菱用力一蹬，就听见耳边哎呀一声。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儿醒了过来，这才发现一旁的秋宁被自己给蹬了。
秋宁睡得熟，嘟嘟囔囔地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春菱趟回自己的位置，顿时害怕了起来。
仔细听着，外面已经有夏虫在叫了。
除了虫语，还有外间衣物摩挲的声音。
春菱出了一声冷汗，心里却越发的好奇夫人在干什么……
外面夜色深浓，正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时辰，碧娘刚睁开眼就看见屋子里多了道黑影。
“你怎么不尖叫？”
那人问道。
“因为我知道是你。”碧娘侧着身，将滑落自己肩头的衣裳扶起。
“哦？我让你接近宋青溪，可没有让你进他的府里。”他语气不善。
她光着脚踩上了冰凉的地面，一直走到他跟前，然后身子一软倚进他怀里。
“我有没有想进他的府，你不知道吗？”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娇气。
软玉温香在怀，到底令对方脸色柔和了不少。
“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想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你放心，江盈心已经吃下了那粒药丸，她爱慕着您，必不会背叛您的。”
“那你呢？”
“我？呵呵，妾的所有都是您的，只要您想。”
她说话像是带了钩子一样，眉目间带着媚人的风情。
“我的彼岸，来了就顺其自然，可也不能在这府里装死，你得学会争宠。”他执起她的手低头吻了吻她柔腻的手背，眼睛里似乎藏了深情。
碧娘勾起唇角，妖艳得不可方物，抽出手，就是不想让他捉到。
宋青溪挑着一盏已经熄灭了的油灯躲在窗下，眸色与夜色相融，唇线紧绷。
他握着油灯的手指骨节微微发白，微不可见地颤抖着。
他在窗下辗转数夜，想要看看她，告诉她，从此护她在宅中周全，可是……
可是，他们真的不会有以后了，这是最后一次。
将军府上又少了个人，这是谢泠两天后才知道的事情。
林管家年纪大了，以往府中也都只有江氏一个夫人，怎么闹都是摔个碗摔个碟的，可现在一下子就死了两个人，这让他有些头疼。
“将军，这后宅的女人还是得靠将军去安抚啊。”
这事情他也没法判，你说要是背地里勾心斗角，让他来查一查是谁陷害的谁也就罢了，可偏偏顾夷就是受着大夫人带着丫鬟上门来的挑衅，明目张胆地把人给杀了。
说顾氏没准备他也不信啊，那么长那么细的一根针，别瞧它小又不显眼，淬上毒汁儿，抓准位置，戳进心脏，大罗神仙也难救。
顾氏这么嚣张，这必然是有嚣张的资本，林管家就算是老人，也还是得看人下菜碟，他倒是能善后，可也得让这事儿消停不是。
谢泠听闻了反应倒没有多大。
“麻烦，以后不许江盈心去顾氏那里。”谢泠说道。
林管家有些为难，“可大夫人毕竟是正房啊。”将军您这么明目张胆地宠妻灭妾也不行啊。
“正房更该以身作则。”谢泠才不管那么多规矩，只道江盈心又开始作怪了，完全忽视了顾夷不正常的地方。
“晚些时候，我亲自去与她说。”他不放心地又补充道。
林管家无奈，也不再多劝。
☆、一露馅
江盈心从睡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翠青？翠青！”
她喊了两句，忽然间顿住。
翠青已经死了。
被顾夷那个贱女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给弄死了。
她撩起床帐，瞧见外面三分天光。
她闭上眼睛揉了揉额角，有些疲惫。
今日十五，又要去文房四宝阁，可翠青已经死了，无人再帮自己跑腿，若是再找个丫鬟顶替翠青的话……
“夫人……”
外面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人，正是顶替了翠青的丫鬟小萍。
“怎么了？”江盈心有些嫌弃道。
那丫鬟忙说道：“不是夫人在喊吗？奴婢这就来服饰夫人。”
“不必。”江盈心瞪了她一眼，“我还想睡会儿，你给我出去，真是半点眼色都没有。”
“唉，奴婢知晓了。”小萍讪然道。
江盈心一脚踹在脚踏上，她身边没个靠谱的人，做什么都不方便。
也许今日她得自己亲自去趟文房四宝阁了，这正好可以见一见……见一见那个令她思之入狂的人。
“小萍。”她摇了摇床头一个铃，小萍便又跑了进来，这会儿不必方才的鲁莽，学乖了许多。
“夫人请吩咐。”
“翠青昨天葬下去没？”江盈心问道。
“没，尸体停在了野庙，要烧，也就这两天了。”小萍说着有些后怕。
这府里最近死的都是她认识的人，她总是觉得毛毛的，生怕这晦气染到自己身上。
文房四宝阁是一家书店，此处东西价高物美，平常人家很少来买。
此处有人抚琴，素手拨弦，琴声悠扬。
江盈心听了几曲耐心便磨得差不多了。
“你们家主子，到底在不在这里？”她压抑着不耐，又问了一遍。
可惜无人应答。
方才只店里一个伙计将她领到这个房间，让她等着，等到如今，也没见个人影。
问话也无人应答，倒是那抚琴人，又开始一曲，令她心烦意燥。
她推开杯盏，走过去掀开那层层轻纱，欲将抚琴人揪出来。
走进去，她终是见着这本人了，只是这人古怪，在层层白纱背后，还带着个幕篱。
“你……”江盈心看他身形犹豫了起来。
还不等那人自己揭开幕篱，她就坐在他身边，压住他拨弦的手。
“你……让我等很久了。”她的声音软软的，一如多年前，向他撒娇的场景。
琴音顿，掩在幕篱下的那张脸，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黑影从窗户跳进屋子里。
谢泠只抬眼看了他一眼。
“跟到人了？”
“在文房四宝阁。”
“江氏也在那里？”谢泠蹙眉道。
“是。”
谢泠顿时明白了。
“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他二人此前不曾见面，看起来要说的话还不少。”
“江氏被情爱蒙蔽双眼，放在后宅，怕是对将军不利。”黑影分析道。
“这个我自有分寸，你且将这封信送去给那人。”谢泠拿出一封黑皮的信，递给黑影。
黑影应下人一闪就消失在屋内。
宰相府内，同样有人在探讨此事。
“百花斋、文房四宝阁还有绿萝庄，都是碧娘常去的地方，这几个地方其中一个很可能与她背后之人有所联系。”宋青溪说道。
霍赢翻阅着这几处的资料，“这几处看起来都无甚异样，只是还是需要人去查探，不过不能让人起疑，要我说，最好还是盯紧碧娘，顺藤摸瓜。”
“学生正是这么想的。”宋青溪说道。
“此事不疑操之过急，我们既然都等了那么久，多等一会儿也无妨，重要的是，不能让那个祸根跑了。”霍赢说道。
“是。”
“还有你那后院的妇人，既然你是一家之主，就该以身作则，连女人都调｜教不好，何以为人夫？”霍赢不满道。
宋青溪叹了口气：“是学生无能，只是顾淑梅尤其卑劣，恕学生此事一了，便不会将她留在府中。”
霍赢犹豫着，没有松口。
宋青溪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将顾夷那日给他看的东西，上面所陈述的内容告知。
霍赢一愕，叹息道：“确实有这么回事儿，只是家丑不可外扬，当初给那妾室安排的奶娘有没有什么绣艺，我不知道，但内里的一些细节，她都清清楚楚。”
“我不妨告诉你，这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当初处理那赵氏是我默许的。”
宋青溪惊讶道：“如此，那令千金……？”
“是妾室所生，她妄图瞒天过海，我不说，也仅仅是为了成全大夫人的意想罢了。”霍赢说道。
“那大人是否需要我去寻……”
“不必，我已经寻到了。”
“寻到了？”
“只是不确定是哪个罢了，一个便是你的夫人，这也正是我让你娶她的原因，另一个，则是将军府的侧房顾氏。”
宋青溪险些就将杯子碰倒。
“怎会与她二人有关，既是如此，大人为何去认回？”
“她二人配不上相府千金的身份，我霍赢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可以在背后给她们一些助力，护她们周全，全然当她们嫁出去了，霍家，是不会接受这样的女儿的。”霍赢叹息道。
他家里个个都是文采斐然，皆是雅学者，家境和美，他在二十多年前能够无视自己的美妾庶女，任由夫人发落，二十多年后，自然也不会认回一个目不识丁、不通礼仪的女儿，若是男子也就罢了，可她是个女子，况且已经嫁了人，便更无转圜的余地了。
宋青溪默然，未曾料想过这一面。
外面传来哎呀一声，宋青溪打开门，瞧见一个小丫鬟站在门口将一盘糕点打翻。
小梨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心虚不已。
霍赢看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
“你听见什么了？”他问道。
“奴婢什么都没有听见。”小梨立马回答道。
“等会儿你收拾东西回家乡去吧。”霍赢说道。
小梨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忙不迭应下。
小五伏在窗沿下，悄无声息地离开。
转瞬，他便回到了知媛的院落。
“小姐，小梨被遣走了。”他站在门口，隔了一道屏风，与知媛说话。
“她粗心大意，早该被遣走。”屏风后面传来她的声音，不算虚弱，他悄悄地松了口气。
“你听到了什么？”知媛问道。
“相府千金。”小五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相府千金？”知媛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说来听听。”
淑梅扶着赵熏眉坐在亭子里，笑吟吟地给她添了杯茶水，递给她。
“淑梅啊，你家相公和宰相说什么事儿啊？”赵熏眉问道。
“没什么事儿，还不就是些公务，男人嘛，总归是要做大事的。”淑梅笑道。
“哦，你能看开就好，我可不希望遭你抱怨。”赵熏眉又看了她两眼，似乎在观察她是否有记恨于她。
“嗯，这都要靠婶婶的提点，是我不识好歹，差点误会了婶婶。”淑梅一脸愧疚。
“这算什么事儿，婶婶是你的亲人，能不帮你吗？”赵熏眉说道。
“婶婶说得是。”淑梅掐着帕子，脸上带着笑容。
“夫人说了，晚上请小姐留下一道用餐。”外面来了个丫鬟通报。
淑梅有些意外，笑着应下了。
宋青溪谈完事情自己便先行离开处理公务，而淑梅留下，陪了赵熏眉一下午。
到了晚间，霍夫人瞧见淑梅好不亲热，淑梅眼睛红红的拱在她怀里，淑荷姗姗来迟，端着礼仪坐在一边。
淑梅轻哼了一声，谁都没有听见。
“淑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