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翻来覆去摩擦的声音，虽然微弱，但还是被她听见了。
秋宁已经在打呼噜了。
春菱觉得自己又知道了些什么，闭上眼睛，不再去想。
☆、一根针
城外西郊人烟稀少，森林深处多是猛兽，这是连砍柴人都不敢随意来走动的地方，却是狩猎者狩猎绝佳的场地。
这不是什么狩猎大典，单纯的是谢泠领文钰出来学习射箭打猎罢了。
外围一圈兵队，围得水泄不通，小文坐在谢泠怀里，兴奋地看着四周。
“爹爹，我要兔子。”
谢泠看着他两只手费力的拽着自己，眼睛晶晶亮地看着周围，充满了好奇与激动。
“你先拉开这张弓，会不会？”他递给小文一个小小的弓与箭，这是谢泠特意请人为他做的。
“我不会……”小文拨动了两下弓弦，有些气馁。
谢泠轻笑了一声，手把手的教他。
远处有马匹哒哒而来。
谢泠抬眼去看，瞧见太子正往此处来。
太子看向他怀中的小豆丁，又看看他。
“这是弟弟？”他问道。
谢泠想起他的身份，刚想否认，但瞧着他失落地神情，还是止住了。
“嗯，小文，叫哥哥。”谢泠说道。
“哥哥好。”小文眨巴着眼睛看着文钰，觉得这个陌生的大男孩冷着一张脸，有些像自家的爹。
可和爹爹一样，有些熟悉。
“你好。”文钰摸摸他的头，咧嘴笑了。
小文紧绷地小脸顿时松开了，蹭着文钰的手心，有些亲昵地意味。
谢泠在一旁瞧着他们的动作，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文跟着他们跑了一会儿就累了，谢泠便让他呆在营地，叫丫鬟带在一边歇息。
谢泠与文钰继续去了森林深处，不断地有猎物带回来，以及文钰被谢泠夸了又夸。
小文欢呼不已，惊喜地看着各种胜利品，他小脸通红：“我要去找爹爹打猎。”
丫鬟哄着他：“将军马上就回来了，小少爷且等会儿。”
小文乖巧地点了点头，眼中有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
“林将军，那边有动静。”文钰皱着眉，看向那边似乎被风吹动的草丛。
谢泠调转马头，看向那处，牵着文钰的马退后了几步。
草丛里依稀能看到出动物身上的白色皮毛，以及它的身形大小。
谢泠警惕地看着前方，直到那动物慵懒地走出草丛，露出它的全貌，一只毫无杂色的大白老虎。
“看好了，这就是今天要上的课程。”谢泠抽出一支箭，缓缓说道。
半个时辰后，天色还尚早，谢泠带着已然疲惫地少年出了林子。
“太子，快喝些水罢。”
二人一下来，就有人送来了水。
在文钰的马背上还放着一只雪白的死老虎。
众人皆称赞文钰的勇猛，虽老虎皮被箭射穿了许多的洞，但对于头一次狩猎的文钰，已经是成绩斐然了，就连谢泠都对他十分满意。
文钰兴奋后，反倒淡定了许多，往棚子里看了一眼，没看到小文。
“弟弟呢？”他问道。
谢泠听他这么一问，也发现到现在都没有瞧见小文人影。
伺候小文的丫鬟则匆匆忙忙跑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浑身发颤。
“方才小少爷还在……奴婢只是去方便了一下，结果他人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她说着眼泪又哗哗得流下来了。
且不说这小少爷身份就已经摆在那里了，就算他不是小少爷，那也只是个孩子，五六岁的孩子，就这么跑丢在森林里，是件多么危险地事情！
谢泠二话不说，叫了一队人骑马进树林里找人。
文钰则呆在棚子里，虽然内心焦急，却也不敢给他们添麻烦。
四处望去，到处都是交错地树木，风吹草动，四下掩映着无数小动物，像小文那般小的人儿在此地实在很难找，若是再遇见些凶猛地动物，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谢泠一路上想着他不见的时间，按着他的脚程，去了他最可能出现的几个地点。
令他庆幸的是，他终于在第五个草丛里发现了动静，拨开草丛，不是狐狸，也不是兔子，而是小文。
“我不是交代过你不要乱跑吗？”谢泠这时候才想起来要生气，但到底还是担心他更多些，就连生气都打了折扣。
“爹爹，我捉到一只兔子。”小文兴奋地将一只血肉模糊地兔子提到他眼前。
谢泠有些吃惊。
“这是你捉的？”他的脸色不太好。
“是啊，小兔子跑得真快，我差点没抓住。”小文的声音很是稚嫩。
谢泠又看了眼，那兔子被人用石头砸扁，血肉模糊，他虽无所谓，可对方毕竟是个孩子，这样的做法比之一箭射死，未免残忍了许多。
他蹲下身子，捡起一旁拳头大小、带着尖角的石头。
“你就是用这个，把它砸死的吗？”他轻声问道。
“嗯，这样兔兔就再也不会跑远了。”小文天真地说道。
谢泠摸摸他的脑袋，忽视他眼中的期待，“这是谁教你的？”
他不认为这是一个孩子该有的天性。
“是娘亲呀，娘亲可厉害了，她还会捉大灰狼！”小文骄傲道，言语间满是自豪。
谢泠一怔，眸中有着说不出来的惊愕。
顾夷依然在做鞋子，这是她做得第二双鞋子。
她嘴角含着一抹笑，目光柔和，像个真正的慈母一般，秋宁瞧见了，也没有多问。
那鞋子大小明显就是给小少爷做的。
秋宁觉得夫人许是无聊了，这才一双鞋子接着一双鞋子做。
“姐姐手艺真是不错呢。”
外面来了个人，顾夷单听这声音，也知道来人是江盈心。
秋宁则是站直了身体，打满十二分精神，不曾想过这大夫人竟然不声不响地就跑过来了，这苑子里居然连个吱声的人都没有。
“今天林哥哥和文央都不在，所以我是特意过来看姐姐你的。”江盈心脸色有些苍白，瞧着像是生病了。
而她身边那个丫鬟和她的脸色如出一辙，都不太好。
“你这些日子过得似乎并不好？”顾夷嘴里问着，视线依旧黏在手里绣品上。
“这还不都是拜你所赐。”江盈心笑道。
“怎么能怪到我身上？”
“可不就是从你来了，我的日子就没好过过。”
“呵……”顾夷轻声一笑：“如你这般说来，打你出现的时候，我的日子也开始不好过了，我前一段时间身体也不好，岂不是应该怪你？”
江盈心撇撇嘴，“好聪明的姐姐，你猜到了。”
顾夷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扫了眼翠青。
翠青心里头咯噔一声，不敢抬眼去看。
要说这事情真够诡异的。
顾夷这时候身体渐渐好转，而翠青反而频繁出现了顾夷那种情况，翠青是想让夫人换个人来伺候的，可夫人执意要让她留在身边，有时候她正给夫人倒着水呢，倒着倒着也晕倒了。
彼时，正是半夜，她刚醒来，夫人就在她身后，摸着她的脸，吓得她魂不附体。
“这难道就是报应啊？”
自打那晚之后，翠青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睡着了，做得梦都是阎王小鬼，每每想到此处，她都忍不住浑身颤抖。
“翠青，把衣服撩起来。”江盈心扯了扯衣角的褶皱，说起了今天的正题。
翠青哆哆嗦嗦地去解扣子，秋宁瞧着顾夷，也不知道该不该阻止，顾夷什么都没有表示，她自己也没有置喙的余地了。
带翠青脱掉了外衫，将衣服往上掀了掀，说话都带上了颤音：“小夫人且看。”
顾夷抬头，看到她腰际一片乌青。
“这是……？”顾夷不解地看向江盈心。
“这是报应。”江盈心抚着翠青那处，轻声道。
顾夷忽然想起前段日子自己时不时昏倒的事情，而腰际也会隐隐作痛，这么巧，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翠青身上了……
“原来是你。”顾夷恍然。
确实有那么一次，她要去给小文，而翠青神色极不自然，只是她完全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此处，被翠青撞了一下，仔细想想，那时候就觉得身上有针刺的痛感。
“倒是难为你了。”顾夷看向翠青，能把一根针扎在她身上确切的某一个位置，还不让她发现，真做起来还真是不容易呢。
翠青一抖，跪在地上，猛磕了几个头。
“夫人，求求您了，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那针不知怎地，明明是可以逼出来的，可它越走越深，不知怎地，窜到心脉上去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夫人您一定要救救奴婢！”
“姐姐最是悲悯，不见得跟个小丫鬟斤斤计较吧，不若你就放过她吧。”江盈心没有半分焦急，说起话来也轻飘飘的，目光看向顾夷。
顾夷觉得可笑，人在家中坐，事儿还得跟着上门来，这害人的反倒成了受害者，因为遭了‘报应’所以上门来求放过？简直可笑！
“斤斤计较又有何不可？”把这事儿延深地想一想，竟和淑梅也脱不开关系。
顾夷揉揉眉心，瞧瞧这群人，想方设法勾结到一起来陷害她，说成功了，这也确实成功的让她惹上一拨又一拨的麻烦，说不成功，那就是她现在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夫人，我求您了……”翠青想辩解，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来掩饰自己过往，她又不能把大夫人供出来，只能拼命的磕头。
☆、一条命
“砰砰砰！”
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翠青响亮的磕头声，谁都不敢多说什么。
江盈心撩了撩眼皮，嗤笑：“姐姐，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说，你的菩萨心肠被狗吃了？”
顾夷不说话，依然我行我素地忙活着手中的活。
说话岂不就如了她们的意了，她偏紧闭着嘴儿，看她们能做到哪一步？
江盈心等了半晌，瞧着人家心思都没放在她这边，怕是也没听她说话，她也不觉得尴尬，安静的坐在一旁，任由翠青狠磕。
翠青自个儿惶恐得很，这脑门咚咚咚地磕地砖可不是个容易的事情，没几下她就磕不动了，有什么能比活受罪更难受呢？
她头晕眼花地看向江盈心，江盈心只是露出了个讽刺的笑，看得她心惊，立马把视线转向顾夷。
“夫人，您说怎么我都认了。”翠青凄苦道。
顾夷将东西一件一件理好，按着顺序放进篮子中，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角，一步化作两步，慢吞吞地走到翠青跟前。
“我记得，你是叫翠青吧。”顾夷说道。
翠青忙点头回应她。
顾夷也点了点头，“翠青，你凭什么认为我就能救你？”
“因为您还活着啊。”翠青理所当然道。
因为她还活着？
顾夷真的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这理由真的不会很荒谬吗？因为她还活着，所以她就要保证那个想害她的人的不死？
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翠青。”顾夷身子微微向前倾，嘴巴靠近她的耳边：“你相信报应吗？”
“什……什么？”翠青缩了缩身子，看着顾夷放大的脸，周身有些发毛。
“报应就是，你给我一针，我还你一针。”
顾夷唇角微微上扬，一直手压在她的心口。
“至少在你发现之前，你没有感到痛是吗？”
翠青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用力地吸了口气，忽然一颤，周身抽搐不已。
江盈心脸色一变，过来掀开顾夷，查看翠青的情况。
“你杀了她？”
她回身揪住顾夷的衣领。
“这不正如你意？”顾夷毫不回避她的视线。
江盈心头一次注意到她的眼睛是纯黑色的，对着阳光，她的眸子依然是漆黑的，深不可测。
“你做得很漂亮，只可惜杀的是我要用的人。”
江盈心没想过用什么高端的手段对付顾夷。
无非是让翠青认清自己命在旦夕的事实，然后引着她走上孤注一掷的路，用她的手去解决顾夷，即使不能解决顾夷，也能用来做别的用途，譬如那些她见不得光的事情。
“希望有一天，躺在这里的人不会是你。”顾夷别有意味道。
江盈心咯咯地笑了。
“别做梦了，就算是林哥哥都不一定能做到，凭你？”
她的鄙视无需任何遮掩，看着顾夷的眼神像看只蚂蚁一般，即使是方才那一瞬间的惊艳，也很快被不屑所掩藏。
“都说这世界上好人多呢，可我不相信。”江盈心松开了她的抓住她衣襟的手。
她自己曾经也是个好人呢，可还不是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顾氏，任何人都可能是好人，但你，我绝对不相信。”江盈心信誓旦旦，犹如在说一个誓言般认真。
就在某个瞬间，她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一个能在缝隙中求生的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