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自为之。”顾夷牵着小文的手,不再与她说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小菊不算是个坏人,性格却在往后够她吃苦的,她在受着这么多教训之后依然眼高手低,难免叫人反感。
小菊看这事已经没有回转地余地,坐在地上紧紧咬着下唇,恨恨地瞪着顾夷的背影。
她以往也并不是没有帮过顾夷的,虽然心里讨厌她,但对她一直忠心的很,除了这次,这件事情并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她却偏偏翻了脸,生怕小少爷对大夫人产生感情。
这个女人真是虚伪!
躲在假山后的小萍咬了咬牙,有些气馁,这小夫人哪里都好说话,独独小少爷这边看得这般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她亲儿子呢。
夜里头,玉昭刚刚熄了灯睡下,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四周太过安静,因而有些不明显的声音就突出了。
东边的窗户似乎有些嘎吱嘎吱的声音,这让她很不舒服。
她起身没叫任何人,点亮桌上的烛台,走到窗户下,才发现窗户没关紧,有风透进来。
她暗骂了句做事的人太过粗心,把窗户打开重新关上,却见到外面有火光。
是一道微弱的火光。
因为隔得远,所以微弱。
玉昭记得那边已经不是她公主殿的范围了,不过是个野林子,玉昭很少从那地方走过。
至于为什么……
玉昭想起来就觉得周身发冷。
有些事情,一直都在她的梦境里徘徊了很多年。
玉昭嫉妒心强,却并不是个真正心狠的人。
几年前,她碰巧撞见有个小丫鬟进了谢泠的房间,她闯进去的时候谢泠还衣衫不整。
玉昭当即妒火中烧。
可她后来不是故意的。
那个丫鬟太倔了,还敢出言不逊。
就在那个小树林里,她不小心扎到了她的眼睛……当时还有个嬷嬷,把她的两只眼睛全戳瞎了。
玉昭就站在那里,看着嬷嬷替自己教训她,把她眼珠子挖出来的。
她没有说话,是因为她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可她还得保持着她身为公主的威严,硬撑着站在那里,默认自己成为一个凶手。
后来丫鬟死了,没多久嬷嬷也得急病去了,这事儿便不了了之。
她想起来了,今天就是那个日子,那个丫鬟死在小树林里的日子。
玉昭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那一处火光。
她心里头也莫名地燃起了一团火。
凭什么?
凭什么她被折磨了这么多年,她是个公主,谁都不可侵犯。
要不是因为鬼魂看不见摸不着,否则她照样再弄死她一次。
她自己端着烛台,没有知会任何人,穿着白色寝服,独自走向那个小树林。
那里不仅有火光,还有纸片黑灰偶尔飞出来,走近了还能听到霹雳啪啦的声音。
有一团黑糊糊地东西挡在火光跟前,在那一耸一耸的。
玉昭心跳很快,同时也有那么一阵兴奋。
因为她很快很快就要亲手抓住这只鬼了。
所有人都在睡梦中的时候,忽然被附近的一声尖叫给吵醒了。
大家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都想假装没听见,可没过一会儿,在公主房里伺候的金柳披头散发地跑过来,说公主不见了。
大伙儿再联想刚才那声尖叫,当即爬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窜了出去。
他们找到公主的时候,公主正在小树林里和一个小宫人说话。
那宫人似乎被吓得不轻,结结巴巴愣是什么都没讲出来,众人伺候着公主,提溜着宫人带回去慢慢审问。
原来这宫人名叫素云,负责修剪花园里的花枝,她今晚上是受人之托,帮人祭奠姐姐,若不是看那人答应给的钱多,她也不敢,半夜里头做得心惊胆战,偏巧遇见一身白衣的公主,吓得差点昏过去。
据她自己交代,她做这个事情已经有三四年了,都是那姑娘所托。
玉昭气得手都抖了,闹了半天这都是人吓人。
她猛拍着桌子,咬牙切齿道:“那个人是谁?!”
顾夷半夜忽然惊醒,她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自打来了这将军府,她就很少睡过安稳觉了。
她悄悄地走到小文那屋子里去,瞧着孩子还在,又往回走。
还没走到自己房门口,就瞧见屋子里冲出来一个人把她给吓了一跳。
“这么晚,你跑哪里去了?”谢泠掐住她的胳膊,似乎很生气。
顾夷推开他的手,“我只是去看看孩子而已。”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么。
谢泠瞪着她,把她拉到屋子里去。
“以后晚上别跑出去了。”他沉声道。
顾夷不吱声,谢泠就一直看着她。
“你以后要是还跑出去,我就把孩子挪到院子外面。”他威胁道。
顾夷甩开他的手,紧绷着唇角。
“你要挪就挪,不必与我说。”
她日日夜夜跟防贼似得看着孩子,他倒是在做什么,就算她有心做他的女人,也没这个力。
谢泠瞧她又执拗起来,也是头疼,他愈发的忙,还不能分心,他本该把后院打扫“干净”再把她接进来住,但她在外面他就更不放心了。
这会儿偏偏他不能对江盈心做些什么。
三爷已经露面了,几次下来,已经查出他落脚的地方,他狡猾的很,一不留神就能来个金蝉脱壳。
所以江盈心半点都不能动,他还是得惯着这群人,惯着他们露出马脚。
他一边要进攻,一边要防备,有自己完整的计划,对顾夷也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你相信我。”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期待着她的信任。
顾夷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犹豫什么,可她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轻轻地把手抽出来。
“早点睡吧。”
谢泠失望地收回视线,整理了一下心情,没打算留宿,对顾夷说道:“那好,你睡吧。”
她这样子就算晚上抱在怀里他也觉得自己抱了块石头,心里头堵得慌。
该怎么办?她越来越懂得怎么疏远他了,她如今就像他手心的沙子一样,不管握得紧不紧都会慢慢消失。
☆、一具尸
淑荷折下一片叶子,捻在手心,捻到手指发绿,这才恍然回神,皱起眉头,露出嫌恶的表情。
“小桃,去给我烧一壶茶,用上等的雪芽。”
她吩咐完之后,自己转身去了霍夫人屋里,瞧着霍夫人躺在床上,见她来,又要流泪的样子。
“娘亲,莫要伤心。”她露出温驯无害的样子,让霍夫人心中一阵温暖。
“荷儿,这人呐,不管什么时候都只顾着自己,就连那位也不例外,我也只是让她给咱做主,她就偏偏这般绝情,你爹因这事情还不让我出门去了,他还把你眉姨搬出去了,他这是在打我脸啊……”霍夫人一边说一边哭。
淑荷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用帕子给她擦眼泪。
“娘亲,爹爹也是为你好,眉姨那边我会照应着呢。”
“嗯,好孩子,你可别辜负你眉姨,她对咱娘俩有大恩。”霍夫人收了眼泪,感动道。
淑荷听了这话,心里头也忍不住嘲笑她。
宰相夫人到底是个有身家的人,否则,以她这般性情,如何能立足到今日,全然靠着宰相大人的情分。
“倒是你爹那儿,我有些担心,他这次怕是生我的气了。”霍夫人完全没注意淑荷的表情,依然在念叨。
淑荷拍拍她的手,安抚道:“等会儿我就给爹送茶去,跟爹说叨说叨,爹他一定不会怪您的。”
她漫不经心的哄着霍夫人,不出半刻就哄得对方睡着了。
另一边,赵熏眉觉得这几日诸事不顺。
先是怂恿霍夫人去利用赵家和太后的关系来解决掉顾夷,不想那太后油滑得紧,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还折了那兰花,霍夫人听说了之后都给气病了。
要说太后不简单,这这么个宝贝一毁,不仅掐断了赵家和太后之间的那根线,同时也掌了皇后的脸。
不因为别的,皇后她姓廖,碰巧就是廖家的主家女儿。
皇上听闻了难得生气,却因为太后卧床不起,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只能迁怒于别人,可本该是顾夷承担的火气,不知怎地就落到了公主身上。
赵熏眉郁闷着,这臭丫头难不成真是福星高照?
这一茬之后,霍赢什么也没说,只是遣人将赵熏眉挪到了院子外面去住,离霍夫人偏且远,显然就是在警告她。
赵熏眉行事愈发地乖觉,跟着霍夫人身边忙前忙后,帮淑荷选亲,好不容易选个身份地位才情相貌都不错的公子,这半路上又杀出个将军,说起来也是个和顾夷有关系的人。
外头人不知道内情,可赵熏眉清楚的很,这谢泠只是一句话就阻了淑荷的婚事,却也并没有提过要娶她之类的话,否则以他的身份,怎么着都是不亏的。
因而淑荷的婚事也搁浅了下来,赵熏眉愁得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淑荷自己倒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赵熏眉想了想,忽然想起来几年前淑荷往家里递过一封信。
那时候信里说的大意是她已经和一个大官好上了,但不知何故她又放弃了,难不成这个大官就是谢泠?
赵熏眉寻思着要去找淑荷问个清楚,至于顾夷,待她们稳定下来,再慢慢对付也成。
宰相在书房里写字,外头有人端了茶水进来,他抬抬眼皮,瞧见了淑荷。
“父亲,女儿给您泡了点茶水,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淑荷站在一边,说话做事挑不出半点错处。
霍赢端起来闻了闻,没喝。
“你多去陪陪你母亲,时日不多了。”他意有所指。
淑荷淡然一笑:“父亲说的是,女儿日后若是嫁人,怕是再不能一直陪伴爹娘左右。”
霍赢放下笔,“你找我什么事?”
“女儿无事,只是想在父亲跟前尽孝,女儿可以不讨父亲的欢心,也可以不讨母亲的欢心,但,骨血至亲,一辈子都和父亲有断不开的血脉,父亲何必对我视而不见。”淑荷的眼镜里透出几许莹光,颇为动人。
“你是我的骨血,难道不是你母亲的骨血?”霍赢嗤笑。
“父亲知道的,我不想瞒父亲。”她坦诚道。
“我的女儿不会和那些污七八糟的人一起捣鼓那些破事。”
“女儿都听父亲的。”
霍赢看了她一眼终是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你要什么?”
“女儿要嫁人。”她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有半点盼嫁的神情,依然端庄委婉,不失仪态。
霍赢看着这个姑娘,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这姑娘是他的种,瞧着白白净净的,却也手辣心黑,连亲娘都出卖,熏眉能养出这样的姑娘,也算是她的报应了。
“好。”他的语气里竟有那么几丝赞赏。
淑荷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霍府里要说靠山,有谁比宰相大人更可靠,不论是赵熏眉还是霍夫人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女人,所能达成她愿望的极少。
淑荷生平被人当做传奇,又岂能真的就随便嫁给别人呢,她自然是要将这传奇圆此一生。
小梨手里端着一盘糕点,这时候站在门外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紧张的手心都湿透了。
她咬咬牙端着盘子跑回去了。
“呀,你怎么又端回来了?”知媛正学着怎么绣花,瞧小梨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倒是把她给吓了一跳。
“小姐,奴婢刚才去给相爷送糕点,听到相爷在和大小姐说话,奴婢听不懂,觉得怪怪的。”小梨有些害怕道。
“什么话啊,瞧把你吓得。”知媛笑道。
“是真的,奴婢就听大小姐说自己是老爷的骨肉,老爷又问她是不是夫人的骨肉,大小姐就说老爷他自个知道,小姐,我觉得会不会……”
“好了,你想太多,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你这性子,风风火火的,再这样下去,我都不敢用你了,哪天把我给点着了我都不知道。”知媛掩唇偷笑。
小梨见自家小姐也没放在心上,嘻嘻哈哈的,心里头一松,也觉得自己想多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她转身去收拾东西的时候,知媛这才收敛了笑容,表情有些冷淡。
“小五,你去帮我瞧瞧。”她对着窗户外面轻轻说道。
黑影从窗台边翻过,那是她最忠实的仆人。
大下午的,顾夷刚要午睡一会儿,外头便来了人要见她,对方还是公主府上的,根本就推拒不得,她无奈只好起来重新将头梳拢整齐去了前厅。
来人有两个,一个是大公主身边的丫鬟金柳,还有一个不认识,是个公公。
“夫人,我记得您这儿有个丫鬟叫小菊,是您贴身丫鬟是不是?”金柳开门见山道。
“是啊,不过前些日子她犯了些错,我打发她去了后厨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