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夷皱着眉,实在是唾恨江盈心这赌气般的举动。
“呵,我偏不让!”江盈心嘴硬得很,翠青听到她的命令,更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顾夷心里头焦急,眼见着药要凉了,“你让是不让?”
江盈心偏作无理取闹状,让翠青堵在那里不肯挪半步。
顾夷端着药绕过翠青,她就拦,总是,顾夷往左她也往左,顾夷往右她也往右,可终是让顾夷抓出了个空档,翠青便往她身上扑了一下,药洒出了一点,黑色的药汁染脏了衣裳。
混乱中翠青那一撞胳膊肘捣着她的背,教顾夷背上一片疼痛,结果翠青她自己还摔倒了。
顾夷管不得她,忙进了里间将药给孩子灌下。
“你这个女人,敢害我孩儿,我饶不了你!”江盈心随即冲了进来。
眼见着又要开始闹了,小文呛了那么一下,咳嗽了几声,声音犹如蚊吟:“娘,好苦……”
顾夷和江盈心一愣,江盈心当即扑到床边,惊喜道:“儿啊,你怎么样了?”
小文眼睛依旧闭着,只紧紧地抓住江盈心伸过来的手,嘴里虚弱地哭喊着娘。
顾夷起身将位置让给江盈心,江盈心这就坐在床边亲了亲小文的脑袋,小文习惯性的将脑袋埋在她怀里,复又睡过去了。
顾夷不想打扰他们,自己走到外间,坐着歇了歇。
江盈心在卧室陪了小文很久,半晌出来了,只态度变了很多,一扫方才的无理取闹。
她一脸忐忑不安地看着顾夷,口吻抱歉道:“姐姐,真是对不住,是我误会你了。”
顾夷脸色有些苍白,摇了摇头,她忽然间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气,是我糊涂了,我下次不会这样了。”江盈心的声音还在耳边。
“你只要对小少爷好便行了。”方一会儿顾夷感觉自己又缓过来了。
“姐姐,你的脸色好憔悴,赶紧回去歇歇吧,我会让大夫按着你的药方来给他喂药的。”江盈心像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对着顾夷体贴道。
顾夷点点头,只觉得异常疲惫,回去的时候,还让小菊搭把手。
江盈心特意送了她一段路。
这人还未走远,翠青便噗通一声跪在她身后。
“你干嘛?”江盈心目光冷彻。
“夫人……我……我腿软。”翠青浑身发着抖,似乎害怕极了。
“腿软?翠青,我有个办法可以叫你不腿软,你想不想试一试?”江盈心阴恻恻道。
翠青只看了她一眼,便慌乱地直摇头,手指狠掐自己发麻的大腿,掐出痛觉了,这才又站起来。
“真是个废物,让你做这点事情就吓成这样,坏事儿了,我头一个饶不了你。”江盈心用力拧了她一把,浑身忍不住的气儿没处撒。
她一回到芳馨园,便将桌子上那盛药的碗给摔了。
“贱东西,人参灵芝喂不好你,偏要吃这些下作的东西才能好,果然跟你爹一个德行!”
“夫人,别这么大声,让将军听到了可不好。”翠青忙拦着她。
江盈心抬手便想给她一巴掌,半路上又生生地顿住了。
“我得忍,总归,会忍到头的。”只一瞬,她的表情又平静了下来。
☆、梦往昔
小菊这会儿没有伺候顾夷,忙回自己原先的房间里去睡个觉,今天晚上她还得守门。
路过翠青的房间,她依稀看到屋子里有些亮光。
小菊觉得奇怪,大白天的,屋子里什么在亮?
她凑过去看了看,隐约能看见一支蜡烛,靠近的时候,还能闻到一股烧焦味。
窗户下面有条细缝,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弯下腰窥视,只见翠青手里正拿着几封信对着烛火烧着。
这其中定然是有不可告人的事情,小菊以往也曾见过,只是她从未参与过那些浑事。
只一眼,她便认出了那信件,那是和顾夷先前收到的信同出自一个地方,不论是字还是标记,都是一模一样的。
翠青做着这些事情一直都惴惴不安,待她匆忙烧完最后一封的时候,察觉门口有人,她走过去猛地将门拉开,吓得门口正在低头看字条的人一惊。
“你在干什么?”翠青瞧着是小萍这丫头,不由得喝道。
小萍无辜地看了她一眼,不解她的怒气从何而来,将手里的条子递过去,“夫人方才吩咐我将这条子给你,让你去店里提前把这些首饰预定好,三天后她要用。”
翠青低头一看,这上面要求繁多,见着天色不早了,丢下方才的事情,便忙带着小萍置办去了。
江盈心在水榭里睡着了。
微风带着水里的湿气吹着她,她不禁缩了缩身体,颤抖这睫毛,却始终没有醒过来。
噩梦,一个接着一个。
“楚亦哥哥!”
这个时候的江盈心才十四岁,梳着总角,因为奔跑带动头上的丝带飞扬,腰间的宫绦与玉佩撞击发出叮呤清脆的声音。
“楚亦哥哥……”她喘着气停在那个男子面前。
那男子正与穆英说话,看到她温和地笑了笑:“盈心,你怎么这么急?”
江盈心看着他,又看了眼穆英,瞧着穆英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自觉的避开了。
“好了,你有什么话要与我说?”楚亦亦是无奈一笑。
“楚亦哥哥,你这么快就要回去了,你都不等等我?”江盈心委屈地憋着嘴。
楚亦眨了眨眼睛,“等你做什么?”
江盈心又羞又恼:“楚亦哥哥,我还有三个月就及笄了。”
“嗯,我知道。”楚亦捏捏她头上的小丸子笑道。
“你真的知道?”江盈心红扑扑地脸,满眼期待的看着对方。
“我知道,等你及笄,就可以嫁人了。”他的手滑到她的脸上,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小手,紧紧扣住。
“我一直都在等着那天呢……”
那林子里一对璧人相依偎,无声的道别。
江盈心睁开眼睛,方才的画面与人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灯笼,向前摸索。
这个时候的她穿着一身宫装,进了宫做了秀女,点了妆的她,比之以往青涩的自己,更加明艳。
楚亦哥哥成亲了,他是有苦衷的。
江盈心眨着眼睛,眼泪就落了下来。
有人传口信来,说楚亦约她在北面最末的宫殿里见面,那里偏僻的很,在冷宫后面,比冷宫还要冷,连只耗子都没有。
“楚亦哥哥?”她轻声喊着,将灯笼吹灭放在门口,独自进了屋,屋子里有些火星一闪一闪。
她鼻间飘扬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让她觉得头有些发晕。
她摸到烛台,想要掏出火折子将蜡烛点亮,忽然有人从背后抱住她,她刚大喊了几声,便觉得气力不济,身体动弹不得,可意识又异常的清醒,被那人褪去衣裳,压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种痛,是连做梦都会带进去的痛,她好恨……
江盈心紧紧咬住下唇,再度睁开眼睛,迷茫地看向四周。
这是另一个梦?
她穿戴着绫罗和金银玉饰,头发都挽起来了,这裙子漂亮,行走之间却束缚了她习惯大步走路的双腿,这里是将军府?
是了,林哥哥说那天晚上是他,所以,他要娶她,所以……
她害怕楚亦知道了,连婚礼都不许林哥哥办。
可楚亦知道后根本就不嫌弃她,她又后悔了,可是,她有了孩子。
那时候她的心还是很软很软,她舍不得伤害那个生命。
可是阻碍太多了,怎么都不可能和对方在一起,直到……他说,让她陪在林哥哥身边帮他监督着对方,帮他骗人,帮他杀人,还要帮他勾引对方。
她做尽了一切,对他如同飞蛾扑火般的爱,丧尽良心,虐杀了自己的孩子,抛弃所有道德,只为回到他身边,他却死了。
她浑浑噩噩的活着,搅乱一切她看不顺眼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地勾引谢泠。
他却总是装得像个正人君子。
真是可笑,他若是个正人君子,为何独独那一次化作禽兽,绞灭她所有的希望。
江盈心摇摇头,不论是谁的错,她都不想让谁好过,这日子长得很,她才不要这般无趣地度过余生。
霍府里,霍夫人刚刚出去街上逛了一圈回来。
她让丫鬟端着东西去了淑荷的院子里。
老远的,便看见淑荷手捧着一本书。
“荷儿。”
淑荷抬头,看到霍夫人,这才放下书,起身向母亲行礼。
“唉,你总是这般多礼,自家母亲还这么麻烦。”霍夫人嘴上抱怨,心里却最是欢喜,这孩子又乖又懂礼,又是个出名的大才女,任谁见着了都会夸一声。
“母亲,这是什么?”淑荷看着放在桌子上大包小包的东西。
“这是母亲去街上为你挑的一些首饰。”霍夫人说道。
“母亲已经为我置办了很多首饰了,女儿不差这些的。”淑荷笑道。
“不差归不差,这些东西为你三日后准备的。”
“三日后?”淑荷不解道。
霍夫人拉过她的手道:“荷儿,三日后是玉昭公主二十岁的生辰。”
“我要进宫吗?”淑荷问道。
“嗯,不仅是你,还有京城别家的女眷,都要进宫为为公主庆生,而且,还邀请了一些世家公子。”霍夫人说道。
淑荷听了这话也顿时明白了。
“这玉昭公主年龄不小了,皇上也是想借着此次机会为她择婿,故而,还有很多小姐亦会借此机会将自己好生打扮一下,能否寻到良人,还是得看缘分的。”
淑荷看着霍夫人,目光流转,略带腼腆:“母亲说得是,我自会好好准备。”
霍夫人见她垂首温柔恬静的样子愈发满意,当初怎么看她都是个妖女,如今撇去偏见,这才发现这闺女最是清隽,她过往的名声或许不好,那也是被逼的,如此看来还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这般好的姑娘,谁娶着了,定是个有福气的人。
霍夫人愈看淑荷愈发顺眼喜爱。
趁着天色未晚,顾夷提着篮子去花园里想要采些花儿,丫鬟们备的花瓣多是她不喜欢的香味,闲来无事,索性便自己来瞧瞧。
小菊将剪刀递给她,她便自己去剪,只走了一步,觉得腰后部一阵刺痛,眼前黑了黑,小菊唤了她一声,她甩甩头,这才清明起来。
她摸着方才疼的地方好似在腰间,可偏偏又恢复的很快,让她无迹可寻。
故而她便没有放在心上,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作为她的贴身丫鬟,小菊最是知道她的状况,这两日不知何故,她总是愣神,有时候自己不喊她,她也能回神,模样怪怪的。
小菊又想到那封信,觉得大夫人定是做了什么,她虽不喜顾氏,但顾氏出了差错,她也要遭殃。
她决定回去仔细着食物,说不好大夫人给顾氏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毒也不一定。
谢泠入了宫,去见皇帝。
皇帝近来身体不好,登基没两年便时常熬夜,连后妃都甚少宠幸,前些天还听说生了病,这会儿依然忙于批阅奏折。
“你查到了什么?”
乍一看,这个皇帝相貌平平,与之前造反的三皇子截然不同,就连性格都平淡的很,瞧着便不像个治国的人,可偏偏他最为勤勉谦虚,只要朝中无权臣兴风作浪,长久以往,于国于民,他都是最好的皇帝。
“微臣昔日在偏乡时曾在青楼里暴露过身份,那时候我便托人寄了封信给那人,信上有巫香,只要信不毁便可追踪,今日便有人禀报于我追踪的结果,那人死没死,只要过去一探便知。”
皇帝叹了口气:“辛苦你了,朕终究是没有帝王家的杀伐果断,坏了事儿。”
谢泠没有吱声,此一事确实是对方太过心软,让余党未除尽,留下如今的隐患,也算是个教训。
“此番便你去罢,这件事交与你朕才放心。”皇帝交代道。
谢泠自当领命。
顾夷半夜里觉得喘不上气,被憋醒了,她没有半分惊讶,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的举动。
谢泠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那双眼睛似乎在黑夜里也能发光。
“你醒了?”
顾夷摸摸自己的嘴,无声的看着他。
“我这今天很忙,都不在家。”他说道。
顾夷嗯了一声,对他并不热情。
谢泠失望得很,难得有种热脸贴着冷屁股的感觉。
“你没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顾夷摇摇头,“我困了。”
谢泠一愣,顺着她的头发,半晌道:“你当真就一点都不喜欢我。”
可顾夷紧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谢泠叹了口气,指不定几天回来之后,他就不喜欢这个像木头一样的女人了。
实在太无趣,太不善解人意,也只有在欺负她的时候能有点反应了……
他又叹了口气。
顾夷半晌没有听到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