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淑笑道:“是,你是多可笑?我从头到尾,心里都没有你,我从头到尾所爱的都是别人,我是要跟他走,不要同你在一起,怎样?你也知道我水性杨花,这些算什么?可你就算是做一百次一千次,都比不上他!”
楚昭的动作逐渐地便停了下来,到最后,那冷峻僵硬的面色也渐渐地变了,露出极冷的笑来,道:“好啊……一百次一千次,都比不上他?那我就一千零一次,一万次,如何?”
季淑合了合眸子,道:“楚昭。”楚昭道:“怎样?”季淑道:“我恨你……你不知我多恨你!”楚昭缓缓说道:“我曾说过,我受得起!”
季淑一笑,大叫一声,奋力将头向墙上撞去,楚昭眼疾手快,将她抱入怀中,他眼中无笑,却大笑出声,道:“怎么,还未开始就怕了么?想死?怕是没这么容易的!”将她打横抱起,向内便走。
凤卿守在门口,那白衣的青年天权,也静静地站在旁边,隔着门扇,能听到里头略大点儿的动静。
起初凤卿还试图开门,后来便知道无望,两只手都打的红肿起来,满脸的泪,更见动人。旁边天权却始终一张冷脸,毫无表情,只是拦着,偶尔便道:“殿下还是回去罢。”
凤卿垂手,游魂般地站在门边上,呆呆地看着那紧闭的门扇。
里头是谁叫了声,然后便嘶嘶哑哑地沉了下去,像是落入了水,把所有声响都埋没了。
凤卿的眼睛眨了眨,目光直直地。
不知不觉,天色暗下来。
凤卿呆站未动,天权上前:“殿下?”不敢碰他,只是唤一声。
凤卿身子一晃,却又站住。
天权想扶一把,却又停手。
凤卿手探出,摸着那雕花门扇,一寸一寸过,而后,身子便靠在门边上,缓缓地向下,坐在了门边儿上。
他探出手来,拥住膝盖。
垂头,将脸靠在手臂上。曾几何时,他还是个十几岁的稚嫩少年,曾经在一处府邸,抱膝而哭,以为自己死期将至。
是那个小女孩,盈盈而来,笑语晏晏地,救他于水火。
此生难忘。
“我喜欢的是顶天立地,能屈能伸的大丈夫……不喜欢手不能提,肩不能抗,镇日只会哭哭啼啼的男人……”
“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留着这条烂命,向我报完恩再死也不迟!”
“只要还活着,就有机会……你可以试试看。”
她曾说过,言犹在耳,他从不敢忘,亦不能忘。
或许日后的纠葛错结,都是命中注定,他欠她的永远不止是一条命恁么简单,但……
凤卿泪如雨下:为何终于有个能报答的机会,却又如此无能为力?如今眼睁睁地看她受罪,他却只能呆呆地守在外头,如一个旁观者,又如一个帮凶。
“淑儿……我对不住你。”喃喃地,有个声音从心底响起。
凤卿抱膝坐在门口上,长夜漫漫,斗转星移,从黄昏到子夜,从子夜到清晨。
凤卿一梦醒来,满眼的泪已干,他缓缓地挺身徐徐吐一口气,振一振衣袖。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天权望着那坐了一晚的大殿下徐徐起身,不知为何,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
人还是那个人,样子毫无挑剔,如玉雕琢,天权此生也未曾见过这样美貌出众的男人。
只是……就在此刻,借着清晨那一丝薄曦的微光,淡蓝的色濡染他全身,让那份美貌淡了开去,他浑身上下,却多了一丝……似是凛然凝重的感觉。
哪里……有些不同。
天权目不转睛地看着。
凤卿挥了挥袖子,仰头看看天色。
他踏前一步,又停下,头微微转动,想回过来看一眼般地,却偏又停下。
最终他袖子一拂,迈步向外而去。
受伤的腿,未免有些苦痛,可如今似已经麻木,浑然不觉。
踏步下台阶时候,东方第一丝的亮光跃出,耀过他的脸,那秀美绝伦的眉眼,带些威严,金光煌煌然地,如无形的加冕。
天权心头一动,眼见那绝色的大王爷迈步离去,阳光从他面上掠过,肩头爬过,随着他一步一步踏过,似紧紧相随一般,于是他所踏步前去之处,便布满阳光,于是在他所经之处的身后,是一大片金色的耀耀的阳光,贴在地面,如浑然天成的金地。
天权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心中隐隐地震撼,正在此刻,便听到里头有人道:“来人!”
118。荷花:芙蓉向脸两边开
门开处,天权垂首,楚昭扫一眼,道:“他走了?”天权道:“嗯。”楚昭说道:“开阳呢,回来了么?”天权轻轻摇头,道:“天璇他们已经在寻了。”
楚昭道:“他实在极好!”天权略皱眉,道:“他……大概是被那女子所误,天枢……”求情的话犹未说完,楚昭目光一变,道:“倘若他勾结的那女子是存心取我性命,你也肯说这话么?”
天权心一颤,无声叹息,道:“天权懂了。”
楚昭本想离开,却又停步,望着天权道:“我知道你同他好,可如今是他对我不起在先……纵然是来到此处,我们几人之间,同先前可有大不同?我哪里对不住他?”
天权道:“是开阳性子如此,于女色上头,他总是把持不住的,我早该知道……如今,我只是悔恨,当初为何不曾再细心些看紧了他,一直叫他铸成大错,无法挽回。”
楚昭垂眸,道:“罢了,不用再说了。”他轻轻一笑,望着天空,说道:“或许是此处不好,不如在边疆时候,也未曾觉得怎样辛苦,就是自在,别说是你,如今我也时常悔恨,为何我要回来?……若是留在那里,也不会有这些事故发生。”
天权道:“天枢,你是有情之人。”
楚昭心头一动,不知为何,竟有些鼻酸,却只冷哼。
天权道:“你是有情之人,狠不下心,故而会回来,也会发生如此些事,倘若换了他人……”
楚昭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我如今……不知该如何面对……罢了,罢了。”长叹一声,正要走,外头有人进来,却是天玑,皱着眉,忧心忡忡地,道:“天枢……开阳回来了。”
开阳回来,确切地说,是被擒拿回来的。
受伤的开阳,被同袍推进来,衣衫破损,手臂上带伤,噗通跪地,皱眉道:“天枢!要杀要剐,凭你处置。”
楚昭坐在上位,往下看着,道:“要杀要剐?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开阳道:“天枢,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只是……只是你饶了她……”
“她?”楚昭双目眯起,看开阳。
开阳身子一抖,急忙道:“是云吉……你饶了她,天枢,她……她受伤非轻,天枢你杀了我罢!放她一条生路。”
楚昭倾身,问道:“她如今在何处?”
开阳只是摇头。楚昭冷笑,道:“为了个女人,你连性命都不要了,你真是超乎我预料的愚蠢!”说到此刻,忽地想到什么,一怔之下,便话锋一转,“那我问你,你可知道,你这一番相助,是在助她作何?”
开阳一怔,而后将头转开,楚昭冷笑一声,说道:“你不说,便是知道几分了?可我不懂,你明知她对我居心叵测,你却相助她得逞?”
开阳脸色很是难看,沉默片刻,道:“她既然想要如此,我……我也无法。”
楚昭盯着他,问道:“你无法?其他暂且不论,只是,你若是真心爱她,就万万不会叫她近我的身!”
开阳垂头,道:“天枢……”
楚昭说道:“究竟是为什么?你说。”
开阳说道:“天枢,你身份不同,你是皇族,威风八面,我是什么?我什么也不能给她,且她心中爱的是你,我自是要成全她的心愿。”
楚昭哑然失笑,笑到半晌,却又停下,那本觉荒唐而生的笑便渐渐地有些挂不住,变得古怪起来。
楚昭端详开阳,说道:“你说你是真心爱她,故而成全她的心愿?”开阳点头。
楚昭说道:“宁肯把她送到我床上?这便是成全她?”他忍不住失笑:“你何其荒唐……”
开阳皱眉,却仍点头,楚昭望着他神色,忽地一皱眉,霎时间沉默不语,心中滋味万千。
旁边天璇却道:“开阳,你太糊涂!你说什么天枢是皇族,当初我们入京之时,天枢就说过,大家永远都是兄弟,他回来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将来他会同我们一并回边疆,是以众兄弟才也跟着他来……那女子若是真心爱你便罢了,可她不过是个贪慕虚荣又居心叵测之辈,你何必又谈什么成全!且你如此,你把天枢置于何地,莫非你心中只有那女子,连兄弟之情都忘了么?”
开阳垂头,黯然道:“我知道我错,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只求天枢答应我那一个要求,放她一条生路……”
天璇道:“住口,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个!”
楚昭一抬手,天璇不再多言,楚昭起身,望着开阳,缓缓说道:“成全?让我同你说你若爱她该怎么办,你该好好地将她留在身边儿,就算用尽手段也在所不惜,别的男人都不许碰一根手指看上一眼!成全?去他娘的成全!我瞧不惯你这样的!”
他深吸一口气,又道:“再者,你想让我放过那女人,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可能么?!”
楚昭迈步往外便走,开阳呆怔了会儿,忽地转过身去,叫道:“天枢!”
楚昭脚步不停,开阳大叫:“天枢,就算你用尽手段,留她下来,她却已经心有所属,你甘心么?你快活么?”
楚昭脚下才一顿,微微回头,扬声说道:“就算她已经心有所属,又如何!我也要她的人在身边,总比她心不在,人也不在的好!”
开阳还要说什么,旁边天权将他拉住,楚昭迈步往外,极快地去了。
“那个蠢货。”冷峭无情的字眼,从朱红的嘴唇里吐出来,细看,那唇边还带一丝血痕。
季淑望着丫鬟装扮的云吉,撑着身子起来,道:“蠢货?他将要为你而死,你却如此说他。”
云吉冷笑,说道:“事情不成,他对我便毫无价值,就算是死一百个,关我何事?”
季淑听着这样的话,只觉得心寒彻底,顿了顿,说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云吉望着她,看着她身上斑斑点点,桃花瓣儿落满身似的,艳而动人。
云吉眼睛发红,唇角微挑,探手,在季淑脸上摸过,一直滑到颈间,她的手冰凉,手指细长,在季淑颈间摩挲。
季淑只觉得如一条毒蛇在自己脖子上蜿蜒,说不出的难受,却只是微微皱眉,并不推开。
云吉看她神色,手在她衣襟上一拉,缓缓道:“发生何事?只能说,功亏一篑,我仍旧小觑了他。”
季淑道:“我不明白……你说可以缠住他的,何况还有开阳相助,但为何他中途又追了去。”
云吉手势一停,落在季淑颈间不动,说道:“我知道他留了天权守着你,故而让开阳把天权骗了出去,本来按照原定的,他最早也要三天才回,不知为何,却早早地回来了……哈,只能说是天意如此?”
季淑摇摇头,云吉扫她一眼,手才慢慢地从她颈间离开。
她低头,看看自己细长的手,手指甲纤纤地,隐隐地有些透明,边缘锋利,仿佛利刃,她爱惜地摸摸,手指头从指甲上缓缓地滑过,说道:“不过,我本来有把握将他缠住的……”
季淑说道:“为何又失手了?”
云吉抬头看她,眸色奇异,却不说。四目相对,季淑问道:“你究竟……用的什么法子?”
云吉唇边儿上讥诮一笑,神情变得有些妩媚,道:“女人对付男人,最有效且直接的法子是什么?”
季淑哑然,云吉说道:“只是可惜……甚是可惜……”眼底一丝落寞凄然,一闪而过,快得季淑无法留心到。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季淑说道:“或许你用错了法子。”云吉说道:“用错?这是最好的法子。我自知武功不及他,他也不肯乖乖地躺下不乱动,哈,……故而我在你的房中加了些迷药,本来算得极好,他中了迷药,只会错认我是你……趁着他意乱情迷神志不清之时,我便可以得手……”
何为得手?对云吉来说,或许有两重意思。
季淑心头一动,却不说破。
云吉道:“这法子算来毫无差错,我下药的手法也不算太差,一百个男人之中,有九十九个能中招,就算是高手也骨酥筋软,用不出力,哈……”
季淑说道:“可你仍旧失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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