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躯重重地摔到大理石的地上,冰冷的,如同他的内心。他不再去看向他袭来的长剑,闭上眼,手颤抖着抚向自己的胸口。那里镌刻着一朵兰花,那是她的象征,是她亲手为他烙上的。布兰卡大人,兰迪为您而死。
脑海里蓦地闯入另一张清丽的容颜,不似布兰卡的倾国倾城,却另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凛然英气的美。她坐在他身侧,仰头望着满天的繁星,星光落了她一身。
少顷,她向他看过来,凝眸微笑,笑意婉然。他心口骤疼。苏墨……这是他万万不该在此时想起的人。也罢,是最后一次了。
噗一声,肉体被利刃贯穿的声音突兀地在血腥的空气里响起。奇迹般地,他竟没有感到一丝疼痛。恍惚地睁开眼,迪勒碧色的眼眸不可思议地睁大,颤抖着,眸底翻滚着滔天的巨浪。挺立在身前的是如同初见时一模一样的瘦弱又倔强的身躯。
那把长剑被她用左手紧紧握住,掌心的肉翻卷开,血肉模糊,粘稠的鲜血连绵不绝地砸到大理石上。滴答,滴答,每一滴都像落在他的心脏上,激起陌生的悸动。
“离开,我不会让你们杀了我的同伴,更不会被你们抓回去。告诉梦魇,我会去找他,让他且等着。”苏墨冷冷开口,如同深渊般的墨色眼眸里渐渐起了杀意,“如果你们穷追不舍,甚至要杀害我的同伴,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我数五下,五秒之后还留在这里的人会被全数抹杀。”
覆着面具的红衣人迟疑着,苏墨松开手,嘴唇微动开始了倒计时,“五,四,三……”红衣人轻轻扬手,最后看了一眼苏墨,身影迅速退后,和其余人一同消失了。
头顶的封闭结界碎裂开,阳光倾泻而下,苏墨慢慢转身,唇角一抹苍白笑意,“迪勒,你可有事?”迪勒怔怔地看着她,少女墨色的眼眸澄澈温暖,丝毫不见刚才的彻骨寒意。
“苏墨大人!!”佐伊焦急地冲过来,看到苏墨血肉模糊的左手时脸色唰地白了,他颤抖着从空间里取出干净的纱布简单地替苏墨止住了血,絮絮叨叨着,“还好,还好对面就是治疗所……”
受了重伤的两人立刻被佐伊送到了芙蕾雅暂时工作的治疗室,本来在排队等候的人看到两人浑身的血污也自然地让出了路。
苏墨被佐伊半抱着冲进治疗室时,芙蕾雅眉毛一挑,火急火燎地站起身,“怎么了怎么了,莫非是你和你家主人尺寸不合导致了大出血?!”
佐伊唰地烧红了脸,而苏墨挣扎着从佐伊身上下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扑向芙蕾雅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掐她的脸,“你这个女人就不能想点儿健康的东西吗?啊?!”
芙蕾雅讶然地打量苏墨,猛然发现她伤势严重的左手,惊叫,“天啊,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出去跟人干架了?”她一边嚷嚷着一边为苏墨紧急治疗,苏墨默默望天。可不就是跟人干架去了吗……
“我的伤没什么,你赶快给他看看吧。”苏墨看了看自己好得差不多的左手,轻声提醒道。芙蕾雅这才意识到房间里多出了一个人,顺着苏墨示意的方向看去,赫然看见一身血污的年轻男人。
身形修长,体格匀称,容颜清俊,不是十分得抢眼却有一种温润的风采。瞅瞅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芙蕾雅眼中闪过一抹暗沉,随即换上暧昧笑容,眼神飘向苏墨,嘴角一抹坏笑,“哎,你不会是为了这位美男才弄成这幅样子吧?
苏墨黑线,嘴角抽搐,“无可奉告。”芙蕾雅眸中闪过暗茫,低下头,姿势娴熟地为迪勒处理着伤口,一边忙活着念咒语,一边还不忘调侃几句,“我早猜到这丫头艳福不浅……帅哥,你对我家丫头感觉如何?别看她那副死鱼样,其实很纯真很可爱的……”
喂喂,谁是你家的啊!大姐,你自来熟也太快了吧!还有“死鱼样”是怎么回事啊混蛋!苏墨忍住爆粗口的冲动,佐伊在一旁守着她,时不时地递块梨花膏过来。
苏墨把怨愤化作食欲,嘴巴鼓囊囊地咀嚼着食物。佐伊一脸幸福地看着她,看到她鼓起的腮帮子时会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戳一戳。当然,这种大不敬的举动他也只有在梦里遐想一番。
迪勒对芙蕾雅的调侃应对自如,他一直淡淡笑着,不动声色地看着苏墨,眼底闪过自己都未察觉的疼痛和怜惜。
芙蕾雅一直冷冷看着他,他却丝毫未察觉到那凌厉的视线,只是静静望着苏墨,眸光深沉。
第六十五章 夜之醉
苏墨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她喝了芙蕾雅口中的“恢复剂”后竟然直接昏睡了五个小时,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旅馆松软的大床上,而她的骑士正半跪在床边静静守着她。
“大人,您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佐伊连忙上前,深沉的紫眸里满是关切。苏墨揉了揉有些发涨的脑袋,又看向窗外亮起的暖色魔法街灯,嘴角一阵抽搐,“佐伊,我身体好得很,就是手痒得厉害,告诉我……芙蕾雅那混蛋在哪儿?”
佐伊看到苏墨像个孩子似地发脾气,嘴角不禁弯出一抹弧度,温和劝说,“苏墨大人,芙蕾雅小姐也是为了您好。您刚受过伤,马上又踏上旅程身体会吃不消。”
苏墨轻叹一口气,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大概是太过焦虑了。夜晚赶路不安全,万一遇敌就麻烦了,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再让他们陷入危险中。突然想到什么一样,苏墨猛地抬起自己的左手,赫然发现碧色和蓝色的印记发着淡淡的光彩,也就是说他们不在空间里。
“千泽?阿离?”苏墨尝试着呼唤他们,半天没有回应。“大人,离渊和千泽没有危险,他们……”佐伊面露难色,没有说下去。“他们在哪儿?”苏墨脸色骤变,突然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他们刚回来就被芙蕾雅小姐撞了个正着,一起去喝酒了……就在这座旅馆的地下酒吧里。”“哈?!”苏墨难以置信,突然觉得头疼得厉害。
叮铃一声,名为“午夜玫瑰”的地下酒吧破旧的木门被苏墨轻轻推开。苏墨瞅瞅那摇摇欲坠的门牌,心道,也只有芙蕾雅这货会选这种光是店名就俗到极点的酒吧。
酒吧里光线不似想象的昏暗,各种颜色的发光晶石悬浮在四周,营造出迷离的,犹如梦境般的色彩。
所有的桌椅都空无一人,苏墨眼皮抽动地将视线集中到东北方向的一个角落,被人群里三圈外三圈围得水泄不通的……似乎就是芙蕾雅外加她家两只召唤兽美男。怎么回事?苏墨身形瘦弱,要挤进去似乎不太可能。
“大人,请上来。”佐伊半跪着,手指向自己的右侧肩膀。苏墨愕然,正要回绝却见佐伊扬起脸,一双紫眸里隐隐流转着期待的光彩。简直可以说是眼巴巴地望着她。
苏墨泄气地抓抓头发,想着自己应该也不算重,微微一笑,利落地上前一手扶住佐伊的后颈,用力向上一挺便坐到了佐伊的肩膀上。
身形魁梧的骑士缓缓站起身,苏墨坐在他肩膀上如同一个小女孩,轻盈柔软,她的手触在他的后颈,温暖细腻的触感让他全身僵硬。他如今才明白,什么叫做痛并快乐着。
苏墨坐在佐伊肩膀上,男子身形高大,她的视野一下子开阔了不少,总算将人群中的焦点看了个清楚。千泽竟早已醉了,软软地伏在桌旁,碧色的发倾泻了一桌子。
而一旁的芙蕾雅正费劲儿地抓着离渊的鱼尾,拼命地想抢回自己的酒瓶,却被他用力一甩便歪歪扭扭地倒在一边。
少年抢过酒瓶咕噜噜地将烈酒灌进嘴里,然后突然纵身一跃,鱼尾在空中划过幽蓝色的光芒,栗色卷发丝丝飞散。它跃至酒吧的吧台上,也不在乎人群中那些或是猥琐,或是惊艳的目光,歪斜着身子,眼神迷离,唇瓣开开合合,暗夜里如同精灵般吟唱着,勾魂摄魄。
在众人痴迷的目光中,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酒吧里所有的酒瓶在空灵的音乐声中突然尽数炸裂,噼啪,噼啪,桌子上的,人们手中握着的,悉数震颤着,在优美动听又莫名诡异的幻鱼吟唱声中碎成千百片!
人群顿时慌作一团,以为有什么黑巫师在作乱,惊叫着向外逃窜。吧台上吟唱着的幻鱼突然轻笑了起来,他笑得像个恶作剧的孩子,鱼尾摆动着,将吧台上的烛台,器皿,盆栽全部抽落,砸在地面上激起更惊恐的叫声。
人群逃窜时,他意犹未尽地摆动鱼尾在酒吧狭小的空间里跳跃,从吧台上跃下,直接冲上酒吧二楼,随即再一摆便将自己挂上了酒吧最高处雕刻得异常古雅的发光晶石上。离渊像个孩子似地在晶石上坐着,望着下面乱糟糟的场面咯咯地轻笑。
“佐伊……这要是让老板知道我就是这只惹祸幻鱼的主人,大概会被罚多少钱?”苏墨淡然地望着在晶石上摇着尾巴的离渊,嘴角微微抽搐。
“回大人,离渊的行为可以判为酒后破坏公共场所,危害公共安全,制造混乱……按照炎国的刑罚,应该会被通缉。”
“竟然要去坐牢?那可不行……”苏墨扶了扶额,前倾身体,从佐伊的肩膀上用力向上跃起。正在发光晶石上笑嘻嘻得拍着尾巴的少年突然被一双温暖柔软的手抱了满怀,眼神迷离地抬起头,正跌入墨色的,激起粼粼水波的深渊瞳眸。
“苏……墨……”离渊恍惚地出声唤她。“嗯,调皮的小东西,再闹就要被关进监狱了。”苏墨冲他露出宠溺的笑容,抱着他向地面跃去。“监狱?那……那里有你吗?你在的话……我就不怕。”离渊露出孩童般纯真的笑容,手指扬起轻轻摸着苏墨的脸。
苏墨心口痛了一下,望着他湛蓝的瞳眸轻声道,“嗯,不怕,我不会让你被抓走……我带你回家。”苏墨已经跃至地面,额头轻轻抵上离渊通红的面颊。“家……在哪里?”离渊醉醺醺地询问,兴许是醉了,没了往日的逞强,少年眼里泛起悲伤的色泽。
他的父母早在百年前就不要他了,他孤零零地被锁在湖底,没有亲人,没有同伴。迷离的光晕中,苏墨突然用力抱紧离渊,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心脏的跳动声,那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在这里,在我怀里。”苏墨温暖的声音落在他耳畔,震颤了他的血脉。离渊笑了,眼眸里绽开层层叠叠的涟漪。“嗯,我到家了。”
迪勒隐在暗处静静看着这一幕,眸中翻滚着矛盾挣扎的巨浪,静静地望了女子半晌,他缓缓转身,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第六十六章 佐伊喝醉了?
带着千泽和离渊,又拖着烂醉如泥的芙蕾雅,苏墨和佐伊在特拉普城的大街上气喘吁吁地寻找着旅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喝醉的两只幻兽竟然无法回到空间里,苏墨抱着离渊,背上又驮着芙蕾雅,一路上走来差点儿没断了气。
佐伊当然想为主人多分担些重量,可真正地背上千泽以后才发现……这简直不是人类的体重啊!这明明是头巨龙啊!于是一个魁梧的男人也被压得几乎半残。
苏墨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旅馆,却遭遇了穿越故事狗血桥段之一:男女主人公住店时必只剩下一间房。苏墨僵在柜台前,望着可爱的前台小姐竖起的纤纤食指抽搐中。这个“一”的意义可不简单,它的意思是……一间房,一晚上,一个金比克。
只剩一间?因为苍魄帝选妃在即,诸多贵族小姐纷纷踏上前往雪国的旅程,导致旅馆生意异乎寻常地好,只剩一间完全可以理解。一个晚上,一枚金比克?滚蛋!坑爹呢这是!!一个金比克对苏墨来说就相当于原来世界的一千元大钞,这纯粹是在烧钱!
怀里的幻鱼舒服地蹭着苏墨的脖子,鱼尾在睡梦里还一摆一摆的,而背上的女人则是沉甸甸地压着苏墨,口里喷出一股烈酒的味道。苏墨眼冒凶光,再次产生了把无良治愈师丢到大街上的冲动。
在前台小姐“亲切”的注视下,苏墨这位没有收入的无业游民兼被追杀的可怜少女磨磨蹭蹭地取出一枚金比克,格外痛惜地摸了摸干瘪的钱袋,开始认真思考今后的生计问题。
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苏墨把离渊和千泽放到床上,又把芙蕾雅安顿在一旁松软的沙发上,拿了被子替她盖好,这才停下来歇了口气。
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咕声,在一旁刚坐下休息的佐伊立刻直起身,神色关切,“大人,您饿了吧,佐伊刚才在路上看到了餐馆,这时候应该还开着,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他刚才背着千泽一定累坏了,苏墨不想让他再辛苦地跑一趟,于是微微一笑,上前轻轻拍了拍佐伊的肩膀,“我去吧,你留在这里照顾这些醉鬼。”说罢,脚步不停地向房间外走去,关上门时还不忘回头确认,“佐伊喜欢吃三明治对吧,我去去就回。”
佐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