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素心想不妙。
乔若云定是发现了情诗了,而褚辰也肯定会知道是出自己的手笔。
这当真是失策!
若素只是想着以其人之身还治以其人之道,一开始就是乔若云想用情诗一事嫁祸于她,于是她这才想出临摹褚辰的笔迹,一来让自己脱困,二来也想戏弄一下乔若云。
可她万万没想到半路会杀出褚辰这个程咬金。
第17章 眼神
乔若云立在褚辰身侧,两人是正经表兄妹,当真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若素让巧燕给乔若云端了杌子,自己也想寻了借口走开。
未及她开口,乔若云泛着桃花点点的星目从褚辰的脸上转移到她身上,随即说道:“我怎么没听素表妹提过和辰表哥相识呢?”
若素看着她脸色绯红,总能感觉到对面而坐的男子不怒而威的目光,她淡淡启齿:“若素刚来府上不久,也没想到今日世子爷也会在乔府,没有事先告之表姐我与世子爷相识,确实是若素的不是了。”
乔若云精致的妆容倏然间一冷,刚才是见到褚辰高兴过头了,竟然没有防备着白若素。
反倒差点又被她倒打一把了。
真是色令智昏。
她捏了捏帕子,随即又转过脸看着褚辰,笑道:“表哥若是想喝茶,可以去我院里,我那儿有上等的武夷普洱,还是姑母赏赐的呢。”
若素微微低头,无视褚辰方才的告诫,轻抿了口雾茶,茶香四溢,入喉温润,还带着些许甘甜。
她很清楚乔若云口中所提到的‘姑母’也就是她的姨母,白若素亲生母亲的同胞姐妹。
所有人都会记得恩宠六宫,贵为当今八皇子母妃的淑妃娘娘,却无人曾想起已经逝去十二年之久的乔家嫡小姐,乔莫宁。
若素品着茶,蓦的有些苦涩。
前一世,柳氏死了,也是无人心疼,无人挂念的。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细细一算,自己死去也才一个多月的日子,乔家也罢,文家也好,她带着卑微而来,又含着不甘而去。
如雁过无痕,风过无声。
这个世上,就好似她从未来过,也从未离开过。
有谁会在意?
或许多年前有那么一个人曾今在意过,可惜他走了,永远也回不来了。
若素经常在想,如果有那么一天,她一定会去边陲走一趟,待寻得他的尸骨,她要把他带在身边,然后天天问他:你那日所说的话,可还当真?
思绪飘扬在千万里之外,额心莫名的有股清凉的触觉,若素回过神,倏然的抬起头,恰好对上了褚辰有意无意递过来的目光。
只闻他低沉浑厚的嗓音慢悠悠的响起:“你父亲临行之前,特意让本世子照拂你,难道素素不知道茶水会减了药性么?”
褚辰一语毕,那幽深的眸光里蕴含着诸多难以名状的情愫。
像是责备,又像是溺宠!
若素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从方才开始,他知道自己平日喝药,她就觉得此人十分的诡异。
如此一来,她更加断定了褚辰对自己的事情了如指掌,于是猜测道:“是我父亲告诉你的?”
褚辰勾唇一笑,长而浓密的睫毛如若黑羽翼一般将他的俊美演绎到了极致,他瞟了一眼对面的女孩儿微微鼓…起的胸…脯,漫不经心的说道:“既然知道本世子是受白大人所托,你就乖乖的听话。”
乖乖的听话?
若素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要求过!
乔若云算是听出了苗头,她在雅集上还嫉恨若素抢了她的风头,可是等她发现那张情诗后,心情再度豁然开朗,原来辰表哥是喜欢自己的。
听褚辰方才所言,她又断定,褚辰对若素绝对没有其他的心思。只是碍于白启山的面子,照拂于她。
是啊,状元郎怎会看上一个落魄的白家小姐呢?
思及此,乔若云在心里狠狠懊悔了一番,早知道如此,她还筹划今日这一出干什么,反倒让褚辰看了她的笑话。
乔家的女儿各个生的貌美,除了已故的乔若素之外,乔若云的姿色却是最佳的,她满心满眼都是对褚辰的一片心悦,笑着温柔的说道:“劳烦表哥照拂素妹妹了,那个……………”她捏了捏帕子,欲羞还迎,端的是女儿家的楚楚风情。
褚辰面无表情,冷峻的侧脸背着光线显得更加挺立。
许是错觉,若素总觉得他的目光又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她缓缓起身,欲要离开,却被褚辰一下制止,只闻他冷漠中带着几分慵懒的嗓音说道:“素素就不想听听白大人近日的状况?”
若素轻吐了口气,父亲还在去岭南的路上,实则更是凶险,前面就有好几任还未上任就命丧黄泉的朝廷命官。
前一世无人疼惜,无人关怀,这辈子白启山待她当真是掏心挖肺的爱怜。
扪心自问,若素见不得他出事。
“我让小厨房做了果粉,世子爷和云表姐若是不嫌弃,就尝尝吧。”她让巧燕去厨房端了果粉上来。
果粉都是荼蘼露和肉松馅的,入口极软,特别适宜体弱的人食用,这门手艺也是白启山命巧燕特地去找京城宝月楼的大师傅学的。
乔若云有些云里雾里,褚辰给她递了情诗,而且确实是出自他的手笔,怎么此刻看来他又视自己为无物?
若素再次落座,上辈子卑微到了尘埃里,无人会关注她,只有她察言观色的份,可眼下她总能感觉到褚辰别样的目光。
这令得她十分别扭。
“辰表哥,你………送的东西,我………我都看见了。”终究还是个出阁的女儿家,又是面对自己心仪的男子,乔若云似乎等不及弄清楚状况就想得到褚辰的回应。
乔若云有那么几分紧张的看着褚辰,看着他这张绝美的令人窒息的脸,期待并彷徨着。
而等待褚辰回答的人并非只有乔若云。
若素也很紧张,她笃定褚辰早就知道自己干的好事,否则又岂会故意提及白启山让自己留下呢!
可他究竟想干什么?
“外香内软,入口即化,还加了玫瑰汁调和。”褚辰不疾不徐的品着果粉,微微扬起的唇角摄人心脾般的儒雅:“可惜太过甜腻,素素身子弱,还是吃的清淡些的好。”
“多谢世子爷提醒。”若素极尽客道的说着。
这个人的身上总有一种亦正亦邪的味道!仿佛目中无人,却又似乎心怀天下!
谈不上是君子,也绝非小人!
若素自认看不透他。
“表哥?”乔若云自小养尊处优,因为淑妃娘娘在宫里的地位,她连阁老的嫡亲孙女王玲月都不曾放在眼里。
唯一能让她如此俯首的人莫过于褚辰了。
若素用帕子拭了拭唇边并不存在的茶水,遮掩住了滚动的喉结。
毕竟‘最贼心虚’,她极力想去转移话题,于是便问:“世子爷方才说有我父亲的消息?”
第18章 警告
春光斜斜的洒在少女的脸上,衬托出她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眉眼之间娇媚无骨入艳三分,脸颊上还有些稚嫩的孩子气。
褚辰强行移开了视线,伸出修长白玉似的五指弹了弹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眸间再次对上了若素带着几分祈求的眼神,他忽然笑道:“素素叫我世子爷?”
都叫了这么多遍了?
不叫世子爷,还能叫什么?
乔若云瞪着若素皱了皱眉:“素表妹,依着我的辈份,你该唤表哥才是。”
若素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不过,与狼共舞从来都不是她的作为。
这时,一个做随从穿扮的男子走到了花厅之外,站在了抄手游廊下,因内院有女眷,他不得靠近。
巧云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正是王璞,褚辰的贴身护卫。她俯身在若素耳边低语了几句。
若素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褚辰:“世子爷,难不成对女子的首饰很在行?”
王璞上次送来的玉簪子品质上佳,簪子上皆刻有微小的竹叶纹络,若素派林嬷嬷出去打听了才知道,这些玉簪都是出自玉竹轩。
玉竹轩是三年前才在京城开业,首饰玉质纯净,做工精细,件件价值百两,备受京城贵圈的妇人和千金小姐们追捧。
乔若云有些怒其不争的道:“素表妹,你怎么和表哥说话的!表哥文韬武略,岂会在意这些个东西!”
在乔若云眼里,全天下的男子加起来也不及褚辰分毫。
褚辰微微勾唇:“我还有事先回府了。”他施施然起身,风随影动,连春光也被他黯淡了去。
乔若云没有从褚辰身上得到任何回应,哪里肯罢休,她连忙起身跟在他身后追了上去:“表哥,你的心意我都明白的,我……………表哥!”
褚辰步履生风,须臾之间就消失在了回廊尽头,独留乔若云一人在后。
乔若云站在原地气的跺了跺脚,回头发现若素也已经不见了,她只得回到了自己的院里。
屋里的丫鬟早就哭着跪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丫鬟抽泣道:“小姐,您让奴婢送去给老爷的荷包在半路上被人抢了。”
乔若云蓦的瞪大了眼,那荷包里放着的正是那张信笺,她本想着将东西交于父亲,如此一来就有了她和褚辰私相授受的证据,就算褚辰一时还不想娶她,有了这张写有情诗的信笺,褚辰是非娶她不可了。
本是天衣无缝,无可挑剔的计谋!
乔若云上前扇了丫鬟一巴掌,打的她趴在了青砖上不停的求饶:“小姐饶命,奴婢真的很小心了,那人身手极好,奴婢…………奴婢还没看清他的脸就被他打晕了。”
乔若云的院里通往乔大爷所在的前院,有两条路,其中一条幽深的甬道,两旁种着墨竹林和兰花,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平日鲜少有人走动。
以防事情不成而掩人耳目,乔若云故让丫鬟从甬道经过,谁会料到大白天会在乔府被人算计?!
丫鬟刚跪直了身子,她再次打下了手:“没用的废物!”乔若云气的直哆嗦,潜意识里总觉得今日诸事不顺,可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她又想不出来:“今后你就不用伺候我了,去厨房待着吧!”
很快,有婆子上来把那丫鬟拖了下去。
乔若云心想,除了褚纪之外还有谁会惦记着她和褚辰之间的事?!
至于白若素?再美艳也不过是蒲柳之姿,以她的家世能嫁个功勋之家的公子就已经不错了,量她也不敢肖想褚辰!
……………………
晚间,若素陪着乔老太太用了晚膳。
老太太喜静,就免去了晨昏定省的规矩,只有每逢初一十五,又或者特殊的日子,大房和二房的女眷才会来请安。
莫雅居老太太所住的东院里,常年檀香袅袅,有着礼佛人独有的静怡翩然。
待久了,连心也跟着静了。
老太太看着若素的眉眼,越发觉得有几分像乔莫宁,老人家拉着小小的手儿都舍不得放开,又让丫头端了吃食上来:“素姐儿这身子骨太羸弱,一定要好生补回来,今后外祖母若是不在了,你可怎么办?”
乔老太太眉目慈爱,半开玩笑,半严肃的说话。
若素鼻头泛酸:“外祖母,您说的哪里话!您是天上的寿星,定能洪福齐天。”
老太太的陪嫁容嬷嬷微微动容,她陪着小姐大半辈子,算是一起度过了风风雨雨,这世上最令人痛心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二女儿乔莫宁十二年前走了,三孙女乔若素上个月也走了。
容嬷嬷接过丫鬟手上的美人捶,替老太太捶了捶发酸的小腿,说道:“老祖宗可不是有福的人嘛!如今有素姐儿在身边尽孝,您就放宽了心吧。”
乔老太太叹了口气,捏着若素的柔弱无骨的手,愈发的疼爱。
丫鬟撩了帘子进来,不到片刻,临窗大炕上的矮几上就摆着各色点心,有牛**粥,云子麻叶果糕,香榧,马鲛鱼脯、酥蜜饼还有一小碟子冬枣。
个头很大,圆润饱满。
这个时节的冬枣都是前一年藏在地窖里保存下来的,简直甘甜的不像话。
若素吃了几颗,小腹实在有些撑了才罢休。她摸了摸愈发鼓鼓的小脸,对乔老太太打趣道:“外祖母,您看我都快被您养胖了。”
乔老太太怜爱的揉了揉她的小脸,笑呵呵的说:“养胖了好啊,今后若是嫁不出去,我老婆子就养你一辈子。”
明知这是玩笑话,若素还是很感激,两世为人,这位老者都待她极好的。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若素几乎是贪婪的享受着为数不多的亲情。
从老太太的东院出来,已经星光微露。
巧燕早就熬好了汤药,小姐一回来就服侍着她饮下,若素本还想看会书练练的字的,可这药一喝,整个人就开始犯困,没一会功夫就睡着了。
就连鞋袜也是巧燕和巧云伺候着换下的。
她睡的很沉,仿佛梦里是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