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老太太虽有心撮合二人,也不能让乔魏远这般,她正欲出口制止,乔魏远已然远去,他踏出房门,晨曦的金黄色光辉斜斜的照在他的脸上,像镀上了一层金光。
若素看着他,就像看着多年前那个奶娃子。
他若安好,她有朝一日才能心安的离开乔家啊!
“素姐儿?你表哥也是年轻气盛的,过几年也就稳妥了。”乔老太太替乔魏远说项。
若素淡淡一笑,心里有点苦涩,柳姨娘临死前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放,那眼眶里流着的泪都是对远哥儿的牵挂吧,断气的时候,眼珠子还是睁开着的。
死不瞑目也都是为了他!
若素在乔老太太屋里,又是连抄了几篇经书。
直至用了早膳,乔老太太才屏退了下人,对若素问道:“你二舅有心想让你认了王姨娘为义母,你可别小看了王姨娘,她啊………是个这宅子里最精明的人,这今后怕是要和陶氏平起平坐了,你若认了她当义母,外祖母也能安心些。”
乔老太太的意思,若素心中明了,她是怕魂归之后,自己无枝可依,而王姨娘又是个不顾三纲五常之人,什么亲生,养女,在她眼里都不是个事,定能待自己如己出。
可外祖母为何说王姨娘会和陶氏平起平坐?
“外祖母,王姨娘她……可是有孕了?”后院妾室想要晋升,靠的无非是娘家的势力和自己的肚皮。
而乔家若真只在意王家的银子,很多年前就会抬王姨娘为平妻,所以说只能是后者。
“呵呵………难怪王姨娘一心喜欢我们素姐儿,素姐儿这聪明劲,不是一般人能比不上的。”乔老太太笑迷了眼,王姨娘成了平妻,再生了子嗣,对乔家今后的腾飞也是有帮助的。
再者,陶氏已经让她彻底失望!
王姨娘再怎么胡来,也未伤及过性命!
若素没有再问为何府上人对王姨娘有孕一事一概不知,估计是外祖母为了防着小人吧,待得月份足了,想害那还孩子就不容易了。
“外祖母,若素需写信问了父亲才行,他要是同意若素认了义母,若素便就认了。”她虽也觉王凤是个性情中人,可………王家绝非是一般的商贾之户!
有些事,还需谨慎。
…………………
若素拜了甄剑为师,女戒四书早就通读,故而不再与乔若娇,魏茗香一同去前院进学。
她每日除了在乔府研读医书,就是去回春堂坐诊。
从乔老太太的东院刚回到西厢院,巧燕一脸忧色跑了进来,连垂下的海南珠帘子都被她拂乱了:“小姐,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慢些说。”
一个家族的底蕴究竟如何,看主子不一定就是绝对的,倒是府上下人的言行举止才是关键。
白启山虽曾是官至礼部侍郎,却到底出生乡野,白府的下人还是缺了些应该有城府,若素记得上辈子在文家时,但凡伺候文天佑的人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巧燕站定,喘着粗气:“王………王璞来了!”
她此言一出,巧云和林妈妈不约而同的偷笑。
你自己的‘情哥哥’来了,与小姐何干?
若素问道:“然后呢?”
巧燕脸色透红,她知道巧云和林妈妈在笑什么,翻了白眼对若素道:“小姐,王……王璞说侯夫人自打服用了您开的药方,今个儿就不舒服了,如今正在侯府躺着呢。”
闻言,若素眸光一滞。
怎么会?
她开的药方绝对不会出错的:“当真?王璞可还说什么了?”
巧燕总算气息稍稳:“王璞是来接您去侯府替侯夫人看诊的,侯爷下了命令,要是侯夫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就铲平了回春堂。”
镇北侯兼左军都督大人是个爆裂的性子,却也痴情的很,一生只娶这一妻,他说的出,便做得出。
若素在没有见到侯夫人之前,暂还不能断定她发病是否与自己开的药有关,不过此事因她而起,当然不能平白拖累了回春堂和师傅他们。
“去告诉王璞,本小姐随后就去。”若素起身,亲自挑了件素淡的淡粉白底的衣裙,腰上系了墨绿腰带,荷包里揣着西域小剪刀。
去镇北侯府!
总觉得哪里是不对的。
青帷马车绕过几条巷子,往城东驶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停下。
若素下了马车,偌大的侯府大门就在眼前,石狮子两旁笔直而立了两名铜甲剑客,面上毫无表情可言,宛若一尊雕塑。
武将之家的气度不经意间就透了出来。
王璞虚手一请:“白姑娘,夫人怕是等的着急了,您请吧。”
若素踏入朱红大门,东来和东去被扣在门外,她回头看了一眼王璞,王璞这才让守门的人放了行。
镇北侯内院种着苍天的梧桐,这个时节已经开始泛着浅黄,日头透过树叶落了一地的斑斓,若素走在夹道上,每隔几丈远,便可见一铜甲剑客。
路过假山,一浓眉中年男子虎步上前,浑身上下散发着征服者的狂野,他一见若素,上下打量了一番,口吻不太友善道:“白启山之女?就是你!”
“都督大人,民女这厢有礼了。”若素向他福了福。
褚北严肌肤呈麦色,五官如刀斧雕刻而成,不愧是常年征战沙场的左军都督,大同那年边陲危机,便是他带着一个卫所的兵力偷袭了敌军粮草才救了被困围了一月有余的文大将军一命。
否则,文家那年怕是保不住的。
褚北严对若素的事偶有听闻,又从侯夫人扇了枕边风,此刻看若素是越看越不喜。
都道红颜祸水!
这样的女娃儿,长开了还不得祸害多少公子哥。
难怪像褚辰这样的如孙仲谋的长子,也被她迷惑了去!
可杀!
王璞感知到了褚北严眼中的杀意,忙屈身道:“侯爷,夫人还等着呢,您看不如让白姑娘先去给夫人看诊。”
第128章 请君
褚家世代出武将,到了褚辰方才养了这么一个文韬武略的“谦谦君子”。
褚北严待人虽谈不上凶神恶煞,可单单是左军都督大人的名头就能让普通人望而生畏。
若素倒好,一脸从容浅笑,明知对方存着故意压迫之心,却还是‘以礼待人’,这未免就衬的褚侯爷没那么‘德高望重’了。
褚北严挥了挥手:“去吧,仔细着夫人的身子,医不好唯你是问!”
若素又是对他一福:“是,民女谨记。”
看似没有留下任何让旁人诟病的‘失礼’。
可褚北辰总觉得十分不舒坦,他本着以‘世伯’之尊,寻思着替‘故人’白启山好生训斥一番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眼下状况是,他却无从下手。
“请吧,白姑娘。”王璞毕恭毕敬的领着若素往侯夫人所居的别院走去。
褚北严挠了挠头,频频回头看着若素远去的身影,愤愤道:“夫人所言极是,还真是个不好拿捏的!”
像白启山这样的文官,最是令得褚北严忌惮,文官动不动就喜欢上书进谏,有事没事就喜参上一本,要不是白启山曾是褚辰老师,他才不会跟若素讲什么人情!
褚北严走了几步,突然止步,问身后的谋士道:“王璞不是跟着世子的么?他今日…怎会在府上?”这个时辰该在东宫才对。
那谋士头戴纶巾,双眸锐利,是镇北侯所养食客中,为数不多的智者,他捋了胡须笑道:“侯爷,以属下看,是世子早有预见啊。”
褚北严恍然大悟,想着去夫人房中提醒一二,怎奈皇命在身,他摇了摇头,叹道:“妇道人家,就是事多!”说归说,言罢还是吩咐丫鬟婆子好生照看着侯夫人。
内院是三间七架的宅子,里头还堆砌着太湖石做成的假山,四处可见绿茵匝地的梧桐。
若素被领到侯夫人所居的院落时,王璞止步道:“白姑娘,我只能送到这儿了,您且放心进去,世子爷今日…有要事在身,怕是赶不回来。”
赶不回来最好!
若素微微点头:“多谢。”
王璞是褚辰的得力手下,可并没有官位傍身,若素这般以礼相待,令得他平生几分好感:“白姑娘,客气了。”
若素踏进房门,一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迎了上来,脆生生道:“白姑娘,夫人难受了好半天了,你这么才来?”
小丫头穿着浅绿色上衣,黄色挑线裙,衣料很是普通,耳朵上还戴了一对掉了色的丁香耳钉子。
顶多也就是个三等的小丫鬟。
若素菱角唇荡了荡,侯夫人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竟还有心思给她脸色看。
贵族世家中,若有稀客或是身份稍微上得了台面的人来访,都不会让给一个小丫头上前迎接。
“你们家夫人哪里不舒服?”若素问道。
那小丫头两眼一懵:“这………夫人的身子,我………我怎会知!”
连‘奴婢’都懒得自称了,看来连个下人也没把她放眼里。
若素未再理会她,小丫头这个反应已经出卖了她家主子,既然不知道侯夫人哪里不舒服,那就是康健着呢。
侯夫人的屋子里还布置了一间**的雅间,她就躺在里头。
檀香自三足香炉中盈盈溢出,一个穿着鹅黄绣葱绿柿蒂纹夏裳的年轻女子从内室走了出来,她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五官并没有侯夫人精致,乍一看倒有几分像褚北严。
莫非,她就是褚家已出阁的二小姐或是三小姐?
侯夫人和褚北辰育有两儿两女,除了长子褚辰和四子褚纪,中间还有两女,皆于两年前远嫁金陵府。
这女子眉眼不善,看人的时候带着狠厉,标准的褚家人。
“你就是白若素!我母亲可是被你害惨了,你可知后果?”女子名叫褚兰,是褚家的大小姐,褚辰的妹妹,嫁给了金陵府魏国公家的世子为妻。
又是质问!
却无一人关切侯夫人的身子!
要装也得装的像些!
若素心中冷笑,虽不知褚兰因何针对于她,也不知褚北辰那冰冷的态度是何故,更不知侯夫人这又是玩哪一出。
不过,隐隐中,定与褚辰脱不了干系。
那人,果真是她的克星!
“若素自是知道,为医者,岂能医坏了病患?今日…得知消息,已是诚惶诚恐,褚小姐莫要耽误了功夫,且让我去看看夫人吧。”若素吩咐巧云拎着药箱跟着她进了内室。
褚兰捏紧了帕子,母亲说了要给点她颜色看,让她看清自己的身份,可怎么不见白若素有丝毫畏惧?
若素进了内室,褚兰也跟了进来。
手工雕刻福禄寿图文的千工木床上,轻纱帷幔垂下,侯夫人哼着痛苦之色:“哎呦………哎呦………难受啊………”
若素走上脚踏,撩开帷幔挂于铜钩上,有条有理道:“夫人,这个时节最忌憋气闷热,您可断然不能拉下帷幔了,最好是开了门扇通风为宜。”如此浓郁的檀香,门窗还关的死死的,没病也闷出病了。
侯夫人一愣,旋即又哼道:“哎呀………我这身子怕是不行了,白姑娘你贵为神医之徒,怎滴开的药方毫无效果不说,还令得我更难受了?”
若素面若静水,坐在脚踏上的圆杌上,拿了侯夫人的手过来把了脉:“夫人气血不畅,非昨日之症状,以我看………是要癸水将停之症。”侯夫人虽常年礼佛,可方才若素无意间瞥见她的妆奁里,皆是京城水粉店铺里的时兴货。
哪有女人不爱美的?
她是想威慑住自己吧?不如吓吓她!
癸水一停,就彻底老了。
侯夫人不过才四十出头的岁数,换作不靠谱的人家,指不定还能再生出个一儿半女来。
癸水对女子而言,意味着重生和消亡。
癸水至,方才从女孩儿长成了女人,葵水未至的女子,就算嫁了人,也是不能同房的。
闻此言,侯夫人蓦然转过身子,头上早就因为闷热,润湿了发髻,那双看着若素的眼眸中满是惊愕和不可思议。
褚北辰一生只有她一人,每每远征归来就是小别胜新欢,两人都还亲热的很,这要是被侯爷知晓她……………是真的老了,保不成侯爷会厌了她。
“你……你说的是真的?!”侯夫人似乎忘了身上的‘疼痛’了,顿了片刻,忙是捂着腹部道:“哎呦………肚子疼吶。”
褚兰站在床头皱着眉看着母亲:“母亲,您疼的可厉害?”语罢,她又问若素:“白姑娘,你倒是想个法子止了我母亲的痛楚!该不会是神医之徒的头衔是浪得虚名吧?”
一个褚辰就够了!
现在又多了侯夫人和褚兰!
若素不想再去回想那个梦,更不想和褚家有丝毫瓜葛,她道:“自是有法子的,只是不知夫人可愿配合?”
侯夫人闭着眼,犹做痛苦状:“你………倒是说来听听。”
若素隐了笑意,对褚兰道:“夫人身子骨大不如前,又是癸水将停,我倒是有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