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迎风招展似飞翔,清丽脱俗,美中带娇,只可惜每朵花只开个两天就谢了,实在算不上良花。
巧燕提着木桶过来,一边浇着水,一边兴兴道:“小姐,奴婢听说三少爷当真被老祖宗罚了一个月的月银呢!您这下总算可以消气了。”
她哪里会生他的气呢!
一个月的月银?远哥儿在他的老师家中理应不至于受困吧?
虽是这般想着,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幼时的远哥儿胖嘟嘟的,哪里像现在这样清瘦!
“小姐,王姨娘派了人来,说是请您过去一趟。”霓裳迈着碎步走近,轻声道。
甄剑这会是真的等不及了吧!倒还知道依仗王姨娘来请她!
若素算了算,三次回绝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第74章 师门
若素到了丁香苑时,甄剑正倚着月门翘首以盼,哪里还有神医的架势?
他的两撇银色山羊胡因为气喘,而显得一拂一拂的。
“白家小姑奶奶,我可总算是把你盼来了。”甄剑虚手一请,半弓着腰,小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仿佛他所请的人就是一座小金佛。
巧燕抿唇偷笑,沾着自家小姐的光,也在神医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次:“我们家小姐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若素轻声喝道:“不得无礼!”她暗自心想:身边的两个丫头在白家也都是当半个小姐养大的,难怪脾气都不小。
巧燕这才收了傲慢之情,紧跟着若素进了花厅。
王姨娘近日的气色大好,倒是更添了风韵,乍一看就是纸醉金迷的日子过久了,慵懒的不像话。
“素姐儿啊,别跟神医一般见识,他不过就是想和你切磋切磋而已。”王姨娘已经听说了若素在赌坊的事,心道这小丫头心思倒是够细腻。
想要克制住旁人,首要就是抓住他的软肋。
很明显,甄剑如今已经被攥的死死的。
丁香苑里的锦杌已经尽数换新了,高山毛竹所制的小凳上布置了掺金丝绣云鹤纹的软垫,薄厚适中,最适合这个时节用。
花厅里皆是一片艳红红的牡丹,王姨娘最喜这般奢华雍容的做派。
风一吹,花香袭人,吹的人身心舒畅。
“白家姑娘,你………应该知道我找你作何吧?”甄剑自然也明白若素此举的用意,只不过这个小姑娘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
他翘着二郎腿,坐姿闲散如乡野莽夫,那微微眯起的细长的眼睛里实在看不清眼珠。
“神医智慧过人,怎奈若素不过一介女流,实在是猜不出神医到底找我有什么事?”若素端起薄胎的茶盏,掀起茶盖撇去了漂浮在水面的茶叶儿,微微低头轻抿了口。
茶叶清香,应是在茉莉花中烟熏过,只是一口,唇齿间清新无比。
甄剑嘴角的山羊胡一撇,捏了捏鼻道:“呵呵………白家姑娘可不是什么一介女流,我甄某走南闯北多年,也未曾遇到过像你这样蕙心兰质的女子,你莫要谦虚了………那个,我找你是想打听一下听骰子的功夫。”
甄剑一夸完,就步入正题,可见他是有多心急。
若素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其他,水眸清澈晶亮道:“神医当真认为若素不是个普通女子?那………与你们男子相比呢?可有过人之处?”
甄剑雌雄莫辩的嗓音突然拔高了几个层次,笑道:“哈哈……白家姑娘自当是女中豪杰,百里挑一的,就算是与我甄某人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求于人,嘴皮子上下点功夫是不吃亏的………甄剑这般腹诽着,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多哄骗哄骗也就能搞定了。
若素放下茶盏,拿出绣着兰花的锦帕拭了拭唇,悠然一笑道:“既然如此,不知神医可否收我为徒?”
“什么!”甄剑像被人扎了一针,惊诧道:“不可不可!我甄氏一族历来只传男不传女,只传内不传外!”这等原则性的问题,甄剑还是很恪守的。
“可你方才还说,我与你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又为何不能传授于我?再者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猜想甄家祖宗也没有让子孙嗜赌的规矩吧?!”若素嗓音柔和,眸光似水一样的氤氲着稚嫩的光泽,可她这话说出口时,却让人听了只觉得心惊。
王姨娘原先只是顾着看好戏的态度,这一下,涂着艳红色口脂的唇扬了又扬,小丫头倒是很有她王家人的样子。
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
她遂帮衬道:“神医,这都过去多少代人了,有些规矩也该改改了,你不是还未成亲且无子嗣么?这要是哪日驾鹤西去了,甄氏一门还不得…………”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王姨娘以帕捂唇,一脸惬意的吐了吐,又道:“瞧我说的,真是晦气,神医正当英年,娶妻生子是早晚的事。”
甄剑被这一大一小弄得目光愕然。
娶妻生子?
他云游四海半辈子,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他要是一死,甄氏一门的旗黄之术当真就绝后了!
不对!怎么扯到这上面去了!
“白家姑娘,你………”花至此,甄剑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腾的站起叉腰道:“我知道了,你是故意的是吧?一步步引我上钩,再一步步让我妥协,现在还妄图让我改了祖制规矩收你为徒,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倒是很响亮啊!”
若素忽闪着大眼,格外天真的笑了笑:“过奖!神医刚才也说了,若素并非一般女流之辈,故而做出一些得罪的事,还望神医见谅,那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若素同样直奔主题,和聪明千万不要挂完抹角,否则只会令人反感。
甄剑只觉气息倒流,直接承认了?还想让他不要见谅!
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气炸了:“我要是不同意呢?”
若素樱唇一抿,半笑不笑道:“你若不同意收我为徒,我也不会同意授你赌术。”
谈及做买卖,王姨娘来了兴致,伸了伸懒腰道:“这天下从来就没有白吃的馅饼,你二人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也没什么可争执的,不如就此达成一致好了。”
所谓规矩族训在商贾之家从来都是屁话,真金白银才是正理,王姨娘十分维护着若素。
甄剑一时无语,他抓了抓一头的银发,左右来过跺了跺步。
再看看一脸静若泰山却又悠然自得的若素,气不打一处来。
想他混迹江湖十数载,什么时候被一个小丫头给拿住了?
简直有辱师门,有辱祖宗,有辱他天下第一神医的名号!
“师傅,你可考虑好了?”若素脆声道,娇滴滴的让人听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自己听了都为之一怔,前一世身为乔家庶女也不过是中上等的姿色,可这白若素不管是容貌还是嗓音,都是整个京城也难找出第二个来的。
自古薄命的都是红颜!
她要想在这世间随心所欲的过活下去,仅仅一张脸实在是不够的。
“谁………谁是你师傅?”甄剑倏然止步,双手抱臂,上下摩搓,安抚了一下浑身凸起的鸡皮疙瘩。
不过,听起来还真是动听!
师傅!他真的要当师傅了?
甄剑的唇角变化极为的怪异,甚至比哭还难看,又像是隐忍着不笑的表情,他故作镇静冷漠道:“此事关系我甄氏一门的荣耀,且容我再好好想想。”
“那好吧,师傅慢慢想,徒儿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语罢,若素向王姨娘微微一笑,这般就算是见礼了。
看着小姑娘姿态冷傲的出了月门,甄剑恨得咬牙切齿:“这………就这样走了?没诚意,太没诚意!”
第75章 腹痛
乔若婉头戴赤金嵌紫瑛石的发箍,穿着崭新的宝蓝色百蝠纹暗花绸百褶裙,端的是华贵逼人。
可眼底的暗青还是出卖了她的憔悴。
“夫人,大小姐,神医如今就在王姨娘院里,表小姐刚才也王姨娘院里出来。”丫鬟碎步迈入,卑声道。
陶氏放下手中为乔二爷缝制的靴子,对回府省亲的乔若婉道:“我已经给你打听过了,神医近期都会留在京城,你让人寻了契机去请他吧,她是王姨娘的贵客,我如今实在不方便出面替你请医。”
仅仅是在乔二爷面前提到乔魏远可能谋害了两个丫鬟的事,陶氏就被乔二爷指着鼻子骂了一通,甚至连‘不尊夫纲’这种话都差点说出了口。
她叹了口气,眼角的褶子愈发的明显。
一朝红颜老,君心悄然去。
乔二爷来她房里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
“你也年纪不小了,早日给文家留个后,我也好安心。”褚氏语重心长道,看着女儿富贵荣华的装扮,心下稍微宽慰了些,又道:“文世子待你可好?以碧玉那丫头的姿色,他都看不上,也算是个钟情之人了。”
可惜,他所钟情的人从来都不是自己!
乔若婉闻言,涂着玫瑰花色口脂的唇不太自然的扬了扬:“他待我还是极好的。”
除了夫妻之事,其他一切甚至比以往都要好。
乔若婉耳边依稀再次回荡文天佑那晚所说的话:“你既然这么想嫁我,那就一辈子待在这块四方天地里吧,我会给你尊荣,给你荣华,可你不要妄想从我身上得到任何其他东西,因为我身上仅存的一点温情早就被你给毁了!你懂么?乔若婉,是你亲手毁的!”
外人看来,她嫁给文大将军之子,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成亲那日,十里红妆,轰动整个京城,她享受着无数闺阁女子的艳羡。
可谁又会想到掀开绡金盖头之后的另一番光景?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给自己下的套啊!她以为文天佑不会介意谁才是真的乔若素,毕竟她才是乔家嫡长女,岂是乔若素这种只会卑微乞怜的庶女可比的!
可………到头来,原来文天佑一直想娶的只是乔若素。
“这次怎么没见到碧玉那丫头?你身边就这么几个贴己的人,她虽对文世子存了不该有的想法,却也是可利用的。”陶氏察言观色道。
她是个过来人,看透了后院争风吃醋,遂也明白乔若婉的如今的心境。
“我本是让她伺候世子爷的,可这丫头太不争气,三番五次也没能让世子爷收了她。”如此一来,留着她还能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太聪明,或者太美的女子,多半都是祸害,而她乔若婉最厌恶的就是这样的身份低下的祸害。
“母亲,我听徐妈妈说,素姐儿对三弟动了心思?还被三弟打了?呵呵………果然叫这个名字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才多大,就知道勾搭男人!”乔若婉不知为何,对若素有着极大的敌意。
许是嫉恨她的豆蔻年华,一切皆可重来;也或许是嫉恨她如清晨娇花一样的容貌;又或者是看这个名字极为不顺眼。
提及此事,陶氏又是一肚子的憋气,她虽不是乔魏远的亲生母亲,可也是上了族谱的,乔魏远的婚事自然得由她定夺。
白若素区区一个落魄官家的小姐,也想高攀乔魏远?简直可笑!
陶氏因此还特意去找了乔二爷一趟,话还没说完,又被乔二爷给堵了回来,还指责她容不下后辈。
“亏得你三弟这次办事周全,这次一打,我看那小蹄子还有没有脸面居心叵测。”陶氏咬牙道,布满暗黄浑浊的眸底泛着阴狠之色。
暮春的阳光已经有些热度,通过木棂洒进了室内,却似乎怎么也无法驱散一室的阴寒。
少倾,乔若婉让随行的丫鬟端了锦盒上来:“母亲,这里是二百两银票,您先用着,舅舅和外祖父那边若是再开口要银子的话,你可千万不能尽数给了他们,他们这般无度,就是金山银山也熬不了多久啊。”
陶家的败落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余地,陶氏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乔若婉和乔若惜身上,至于乔魏远,不过是她保住正妻之位的棋子罢了。
“等你二妹进了宫,得了皇上的恩宠就好了。”陶氏叹道。
乔若惜刚撩开翠玉珠帘,还未走进内室,闻言脸色僵了僵。她止住了步子,沉默着折回了小院。
皇上的年纪和父亲相仿,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
………………
西厢院里,早早点了酥油灯。
若素捧着书靠在绣莲瓣缠枝纹的大迎枕上,光泽的青丝随意披散开来,像落了一地的黑色丝绸。
巧云犹豫着端了碗银耳莲子红枣羹进来,她走近贵妃榻才低声道:“小姐,方才………”
“嗯?”若素从书页中抬起头:“有话便说。”
“那………镇北侯府派人送了消息过来,说是大人有信件到了,还望小姐找了空闲去取。”巧云如实道,心里七上八下。
褚世子也太过分了,既然白大人的信笺已经从岭南安全到了他手上,他直接让人送过来就是了,却还偏偏让小姐亲自去取!
她都看不懂褚辰到底是用意何在了?
说好的照拂呢?
若素面色宁静,眸底的惊诧却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