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甬道,抬头是遮住了云月的苍天大树,四周无一人值守,褚辰突然止步,若素猜出来他想干什么,没有跟着他停下,反倒大跨步往前走,褚辰却臂力惊人的将她圈住,套入了怀里,唇在她耳畔低低道:“别信旁人的话,只信我行不行?”
他身上只着夏裳,僵硬的胸膛硌人的慌,加之勒的太紧,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小傻子这下更是委屈了,脱口而出:“褚辰,你这是做贼心虚么?”
褚辰一僵,眸光一度晦暗,她什么都看得出来!这让褚辰极为不安,甚至有一刻希望她与寻常女子一样愚钝不堪。
二人相拥,也不知道过了几时,有轻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小径传来,前厅的下人又来催促了,见到眼前的情形却是犹豫着不敢上前。
世子爷和大奶奶鹣鲽情深,这是阖府上下公认的事实,世子爷近一月来夜夜采芳也就算了,眼下天未大黑,就在甬道上卿卿我我,又是怎么一回事?
若素推了推褚辰,方才趁着被他紧抱时,在他身上蹭了蹭眼泪和鼻涕,谁让他自己送上门来的,她便就占了这个小便宜。
褚辰自然也知道她干了什么,他是个极为喜洁之人,可若素在他身上如何撒泼,他都不以为然,甚至欣然接受。
见二人稍有分开的架势,仆从才低着头走了过来:“世子爷,白老爷说要见大奶奶。”
白启山一来是思女心切,二来是不太信任褚辰了,晌午时才到京城,去了白府看了一眼出生不久的二女和出了月子的白灵,便命小厮套了马,直接骑了马就往镇北侯府赶来了。
他一个文臣,起马的次数少之又少,除了曾陪着老皇帝夏猎那会骑过几次,对马儿的驾驭能力可谓一般。
“我知道了。”褚辰说了句,不容分说的牵着若素的手往前厅方向走去,他垂着眼眸看了看胸前的污迹,竟然松了口气,起码还肯在他身上擦泪!一抹极淡的笑意自他唇角溢出,显得有些苍凉苦涩。
算算日子,白启山在岭南任职已满三年,也就是说他可以申请调职了,不过褚辰如今的身份特殊,他这个岳丈为了避嫌仍旧选择远离妻女,留在岭南,说到底还是将机会留给了褚辰。
对此,褚北严十分感激以及欣赏。
当初褚北严松开答应这门姻亲,也不止是因为褚辰的坚持,其中若素有白启山这个父亲也是一个原因。
白启山秉性纯良,为人忠厚,学富五车,他虽发迹乡野,却是个难得的清流派,他的女儿能差到哪里去?
事实证明,褚北严没看错人。
前厅以最快的速度设了酒馈,褚家款待亲家,用的是最好的陈年花雕,白启山与褚北严已经开始小酌了,却见褚辰牵着若素款款走来,白启山目光如铸,瞧着爱女好像长高了些?脸色红润了,眸色晶亮剔透,哪里像旁人所说的‘痴傻’。
单看褚辰那股子如护犊子一样的架势牵着她,就知道这个女婿理应还是在意自己的女孩儿的。
前厅正席面上只有两人,一人是褚北严,那么另一人定是白启山无疑,若素泫然一笑唤了声:“父亲!”
白启山那叫一个心情澎湃,白灵给他生了一个女儿,母女平安,对他这个岁数来说,确实是天大的好事;而这厢传言中失了心智的大女儿竟然还记得自己!
他放下柱箸,起身亲自相迎:“素素姐儿?为父的好女儿啊。”
褚辰对白启山行了大礼,广袖遮于面前,高大的身子大躬:“宋之给岳父大人请安!岳父旅途劳累,素素先让岳父入座吧。”
白启山这才正眼看了褚辰一眼,说实话,白启山曾今有多看重褚辰,眼下就有多看不惯他。
岳父看女婿,怎么看怎么厌!
好在若素近日养的很好,言语行径又如正常人无异,白启山这才稍稍安心,否则只怕又要闹一出‘和离大戏’。
若素点了点头,褚北严在席上,她是长媳,和公爹同席就显得没有礼数了,本来轻轻一礼,准备移开,褚辰却拉着她一并落座。对此褚北严就如同被什么呛着,愣是喝了杯酒才镇定下来。不过他也不是那种紧抓着礼数不放的人,战乱时别说是男女同席了,他年轻的时候为了混入敌营,还穿着女装去偷袭过。
丫鬟很快就添了两幅碗箸上来,夫妻二人,男才女貌,天生一对,可白启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若素心里难受,口味却未受到影响,发生什么事也不能跟自己的口/欲过不去。
席间,她开始寻思着自己的小心思,对白启山道:“父亲,您这次打算呆多久?素素难得有机会跟您见面,不如这样吧,素素在你留京的这阵子回去这几天可好?”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和褚辰待在一起,这人肯定会使出让她招架不住的法子让她妥协。他实在太坏了,总是折腾的她苦苦求饶才罢休。
此言一出,白启山当即眉开眼笑的应下:“为父顶多能住上半月,待过了中秋就返程,素姐儿能回去住,为父高兴还来不及,你说呢?亲家?”他将矛头指向了褚北严。
褚北严还能说什么?虽说女嫁从夫,可人家要回次娘家也没什么不妥之处,更何况白启山的面子摆在这里,褚北严只能顺着他的意:“这是自然,明日就让宋之亲自送若素回去。”
褚辰端坐着,一直未语,白启山和褚北严说完后,他才不紧不慢道:“如此也好,听闻岳父家中种了几株名贵花种,眼下正是花期,宋之也想去打扰几日,正好与岳父大人切磋棋艺。”
他也要去住?
褚北严和白启山相继失语。这就不太合规矩了,可褚辰什么时候按规矩办过事!二人一想到小夫妻二人定是如胶似漆,分开了难免会闹相思,便也先后默许了。
若素绷着一张脸,再怎么心中不悦,也不想让白启山操心,故而堪堪忍了下去,就见褚辰给她盛了一碗浓白的鱼汤:“你不是就喜欢这个么?明日沐休,我带你去城西钓鱼。”
年轻夫妇花前月下实属正常,褚北严和白启山继续装聋作哑。
若素草草用完晚膳,辞别了公爹和父亲就一语不发的回了梧桐苑。
或者,她该找个人来问问当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363章 计中计 4
岳父在席上,女婿自然是要斟酒作陪。
自一开始褚辰存了某种心思之后,对白启山一直是‘卖弄学识’,态度毕恭毕敬,抓住每一个机会去表现。
这厢,若素趁褚辰尚未回来,就将梧桐苑里伺候的大小丫鬟都召集了过来,庭院里灯火通明,仆从低眉敛目,各个都心知大事不妙。
要说褚辰上次的混账行径,别说是侯府了,就是全京城的人也皆是耳熟能详,就连当初在那座山崖与文天佑谈判也描述的绘声绘色。
“你们两个先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得过来!”若素让巧云和银春暂且回避,这二人一个是褚辰的心腹,另一个惯是以大局为重,嘴皮子严实的很,有她二人在,别想问出什么事来。
巧云和银春互视了一眼,退到了庭院外几丈远处,却也不敢走远。
余下的人当中,就数林嬷嬷和巧燕是若素的陪房,其余都是褚家的丫鬟,年纪不大,却各个人精。
若素问了一遭,皆答:不知。
就连林嬷嬷和巧燕也是把嘴封的严严实实,绝不吐露半字,其实早在这之前,褚辰为了防患于未然,已经趁着若素不备,将全府的人警告了一通,不想被流放边疆的都是只字不提。
再说了,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以大奶奶风风火火的性子,知道实情后,还不得又将世子爷给‘休’了。
这阵子褚辰的好,巧燕和林嬷嬷都看在眼里,其实这样的男儿也是少见了
上回若素休褚辰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自古以来,哪有妇人休夫君的!真是前无古人,恐怕后面亦不会有人效仿。
半个时辰后,回廊下的驱蚊香也燃尽了,若素鬓发间溢出点点汗珠子出来,问的口干舌燥,胸肺赌气,却是毫无所获,她此刻脑中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出来:这天底下奇药繁多,怎么就没有一味是专门能让人说真话的药呢!
众丫鬟又从庭院中鱼贯而出,若素自是越挫越勇,越不让她知道,她就偏要知道。
于是,褚辰的随身侍卫,王璞和墨殇成了下一个目标。
女子胆小懦弱,定是惧怕褚辰的‘淫/威’,可这二人虽为七尺男儿,但到底是褚辰的人,他们会不会跟若素说实话也是个问题。
梧桐苑西南角有一处抱厦,通风爽凉,若素将王璞和墨殇叫了过来,她坐在石凳上,凤眼湛媚,喝了盏茶,休息了片刻,对着站在几步远处,低着头的王璞和墨殇道:“你们两个想必也知道我为何叫你们过来?你们是自己交代呢?还是想让我使手段?”
王璞和墨殇并肩而立,中间隔着一人的间隙,王璞侧头看了看墨殇,见他紧绷着一张俊脸,如临大敌,自己也是感觉不妙。
让他们老实交代坦白从宽,这几乎不太可能,可大奶奶会用什么手段?
傻子的思维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稍不留神就会被她整的脑袋掉地。
王璞转动着刀柄上的铜扣,牙关也跟着痒了起来,墨殇不能说话,此事只能由他来开口:“大奶奶,我等当真不知情,主子日理万机,又视你为掌中花,岂会做对不住您的事?”
若素站起身,熏紫色罗衫上绣了五色堇,星星点点的,精致又雅兰。她往前迈了一步,深知这二人因为褚辰的关系,十分惧怕同她接触,每次见了她,就生怕会被她吞入腹中似的,恨不能逃之夭夭。
她嗤鼻一笑道:“我说过让给你交代什么事了么?王侍卫,你这算不算不打自招?”她笑的时候如寒冬冷梅,分明是个细胳膊细腿的女子,却叫人闻而心惊,不敢亵渎。
王璞咽了咽喉,如果可行的话,他真想跪下来抱着若素大腿,求她:小祖宗,您就别问了!
若素盯着王璞的脸,看着他的睫毛不规律的颤了颤,像是在极力思考对策,又道:“看来,你们两个是选择了后者?非要逼我使手段?别看我是个手无缚鸡的女子,苗寨的蛊虫毒咒,我可是熟练精通,想来你二人跟在褚辰身边久了,武功自是高超,不知道有没有兴趣挑战一下呀?”
八月的晚风还带着夕阳残留下来的温度,王璞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要是论拳脚功夫,他自当奉陪,可蛊毒王璞几年前在外执行任务,曾亲眼看到一个江湖高手因中了蛊毒,浑身暴烈而死的惨状,实在无法目睹。
他又咽了咽喉。
若素很满意他这个反应,王璞的防线很严,要想直接套他的话,还得等到他意识最为薄弱的时候,像他们这样的贴身侍卫,是宁愿死都不会出卖主子的。
不过也并非刀枪不入,无懈可击。
若素将视线转移到墨殇身上,她看到他的长腿外的袍子哆嗦了一下,以为是被自己吓到的,成就感徒增,道:“那你呢?你不是中原人,理应对苗寨蛊毒有所耳闻,是你先来呢?还是让王侍卫率先体会一下百虫攻心的滋味?”
墨殇没有听清若素的话,她每次靠近都能让他几欲窒息,七寸精巧的绣花鞋,黄鹂出谷的娇娇嗓音,那股子让人无法忽略的幽香沁沁,每一处都能轻易的将他打败。
此刻,墨殇平生第一次庆幸自己不能言语,否则他估计这回定会出卖褚辰。
这就是所谓的丈夫之障了吧。
墨殇摇了摇头,艰难的抵抗着。他并不怕她,换言之,他怕的是自己,怕自己无法抵御那不可逾越的诱惑!
若素以为他是在表达,他自己不想先适毒,推荐王璞先受刑。
“王侍卫,你先来?你选择什么虫子?嗜心虫?摄髓虫?还是钻脑虫?不用我依次介绍这些虫子的厉害之处了吧。”若素当然知道光是威胁是不管用的,再说,她手头也没有那些害人的虫卵。
王璞可怜兮兮的抬了抬眼皮:“大奶奶,属下当真不知,您还是杀了我吧。”他知道若素绝不可能杀他,大奶奶虽偶尔无赖,却还算是通情达理,绝不妄害性命。
褚辰款步而来,长袍随风而动,靠近时,若素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与龙涎香混在一起,并不难闻,反倒让人微感醉意。
他长身玉立,方才已经从院外守着的丫鬟嘴里知道了事情原委,深幽的眸子映着小妻子的影子,凝神看了她几眼,对王璞和墨殇道:“下去吧。”
这厢,王璞和墨殇恨不能催动轻功,立马从梧桐苑消失。
褚辰欲言又止,若素也不搭理他,二人相对无言,到了一定时辰,若素就睡不醒人世了,褚辰这才松了口,相比之下,他宁愿她睡下,也不要看她眼里的审视和怀疑。
他坐在床榻边无声的待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