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点伤对他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十五岁那年在大同与褚北严守边,因被鞑子围困,身受五六刀也活下来了。
若素见他面色实在难看,可这人一向狡猾透顶,她也知褚辰的实力,极力的掩盖住关切,只冷冷道:“也好,我这就给你看看,若还有救,那是最好不过的。”
褚辰手臂一紧,结结实实的挨在了若素身上,倒是腿上用力站稳在地,没有真的压着她,喃喃道:“那劳烦素素了,我实在疼的厉害,你身上可带有止疼的药。”
她还真有一瓶!
可突然又不想给他止疼,不想让他好受了。
总觉得心里头的憋屈还未彻底散清。
他选择了那个白若素,而弃了她,虽然结果并没有舍弃成功,可事实摆在面前,他喜欢那个人,多于喜欢她!
“你站好!不然我如何给你医治?”她挪开他的铁臂,当真是铁打的,硬邦邦的,搁在肩上,脖颈都酸了。
褚辰本想再同她玩耍一会,可事态紧急,还是先解决了眼前的事再说,他和她,来日方长。
他依言站好,任由若素给他检查。
若素踮起脚,从领子口剥了他的外裳,查看了一番,惊觉的发现那伤口处已然泛黑。
箭上有毒!
他怎么还能跟她谈笑风生!
若素一言不发,取了颗百花玉露丸塞进了褚辰嘴里:“暂时只能这般了,待回了京,我再给你试着解毒。”
褚辰趁机含住她的指尖,细嫩润滑,带着花香,他双目紧紧的看着她,片刻才松开:“那就有劳了。”
他看是极为郑重有礼,实则极度轻浮玩虐。
若素不想同他胡搅难缠下去,就道:“往南还有一条水路,你是要继续骑马,还是同我坐船?”
坐船?倒是挺好,只是有些事他等不及,需尽快处理。
所谓瘟疫,他也早就发现了蹊跷之处,偏远府县并未受灾,偏生只有京城周边出了岔子,且与瘟疫之状不甚相符,加之朱耀在江湖混迹多年,梨花宫又擅制毒药,他一开始就想到了朱
耀。
经过今日之事,他更加笃定。
“你先同我回京吧,往后想坐船,我便陪你坐个够!”褚辰再度将若素抱上了马,他背后的箭并没有拔出。
眼下不是最好的场地。
若素知,褚辰也知。
二人默契的上了马,正要启程时,正前方迎来一小队人马,若素第一眼就认出了为首之人是文天佑。
不过几息,褚辰和若素就被团团困住,文天佑驱马上前,看着若素与褚辰相依在一处,眸中冒着火,就像是自己最为真爱的东西被旁人所占之后的愤怒和悲彻。
“褚辰,你说话当真不算话,那日在山崖,休书也写了,承诺也许了,怎么还想带走我夫人!”文天佑怔怔道。
褚辰眸色一冷:“休书?你看清了那是休书?”他不想听到文天佑提及我夫人三个字。
文天佑凛了一凛,他还真没有看过那份休书,且也不在他手上,至于那日褚辰所写下的休书到底还在不在了,都是个问题。
“好你个褚辰,果然是朝中佞臣,处处心机!只可惜,今日我是一定要带走她的。”文天佑言罢,目光看向了若素,有些讨好的语气:“你怎么还是想走?”无奈而惶恐。
若素四处看了看,见褚辰已是无路可逃,顿觉忧心:“我跟你走,且求你放过他这一次。”
她自己都没想到会替褚辰求情,心想着,这具身子是还不回去了,从此天涯各路,这一遭替他求了情,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可这无疑是男人最大的耻辱,褚辰更是接受不了,一手抓紧了她的细腰,忙道:“你乖些,不要乱说话,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同你无关。”
这一幕看在文天佑眼中,令得他再也忍不下去了,绣春刀赫然拔出,在日光下闪着刺眼的寒光:“这都是你逼的。”他直直的看着若素。
褚辰同时也拔出了腰间的软剑,以身子护着若素,扯了缰绳,欲要杀开一条血路。
就在这时,就听见远处的王璞的声音:“文贼,你休要伤我家主子和大奶奶!”
王璞这人时而严谨,时而冲动。
这一刻,若素觉得他也挺可爱。
守在官道上的古云子看到信号,领兵即刻赶了过来,正好遇见墨殇正与敌厮杀,王璞见救兵前来,就抽了身前来寻褚辰,正要就赶上了这一幕。
很快,厮杀之声再起,褚辰趁机,带着若素策马而去,却不料文天佑紧追不舍。
文天佑骑的是西域战马,加之褚辰和若素又是同骑一马,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二人就被文天佑追上。
他一把就拉住了若素的衣角,这中衣还是褚辰的衣裳,格外宽大,很轻易就抓住了。
若素被他这么一拉,顺势就往下摔了下去,地面积了雨水,马蹄也有失足之时,褚辰正欲伸手去捞,文天佑眼疾手快去挡他,褚辰心头一颤,生怕若素跌落,堪堪受了文天佑一刀。
右臂顿时鲜血直涌,若素吓了一跳,再也没有坐稳。
她一个滑身跌落,接连翻滚几圈才被一巨石挡住,身子停了下来,俏脸朝天,双目紧闭,再无声息。
第316章 娇女痴(5400)
褚辰和文天佑同时一惊,二人相后往巨石处望去,就见那石上尖锐之处留有血渍。
顾不得半残的左臂,褚辰跳下马,直奔了过去,文天佑紧随其后,长刀旋即抵在了褚辰胸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声音一冷:“人我带走了,你今日也得死!”
褚辰并非毫无反抗之力,虽是背后受了一箭,左臂亦是血流不止,可他一直以来都在藏拙,猛虎虽伤,也未必抵不过豹子。
他常年所佩戴的软剑是玄铁所制,还是当年在大同,一位叫道衍的高人所赠,褚辰垂眸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若素,心头怒意涌上极点,更是再也没有要留下文天佑的意思。
原来,文家还不是出去的时候,可现在他觉得没有必要瞻前顾后了。
不远处的厮打之声在耳畔萦绕,褚辰似乎没有听见,眸底燃着火焰:“文天佑!你可知,若无你,她上辈子,这辈子都会大不一样,你害苦了她一次,还想害她第二次?她死的那样凄惨,你杀
了乔若婉,扶正她的排位就足以弥补你自己造成的过失么?呵呵你当真比我还要可恶,最起码我待她真心一片。”
文天佑闻言,大为反感,他如何做人,如何待她,那是他的事,与褚辰何干。
“你待她真心?倘若真如你所说,你又岂会妄图换魂?怎么?你那白家女回不来了,你就把她视为己有了?我可恶?你呢?你敢说不是为了拉拢承恩伯和白家?才执意要将她留在身边!”文天
佑丝毫不退让。
谁也不能质疑他的真心!他觉得褚辰更没有那个资格。
这些年,他心里的苦楚只有他自己能体会。
清风来,褚辰额头溢出了细汗,如细流一般的鲜血顺着他的袖口往下滴去,一滴滴落入尘土,溅起星星血光。
褚辰鼻音出气,对文天佑的鄙夷之色,尽显在脸上:“我褚辰若想成事,绝不会依仗任何人,我更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屡次遭罪,我现在就告诉你,她你带不走,我你更杀不了!”
言罢,剑声轰鸣,寒气逼人,凛冽的风声朝着文天佑的脸猛然间刺了过去,文天佑旋即去挡,他以为褚辰至多也只剩下五成功力了,却没料他的攻击力竟叫他差点难以招架。
褚辰心急若素的安危,不敢恋战,也确实因失血过多,大有抵不过文天佑的可能,他方才不过是在诈敌。
文天佑连接后退几步,就在这时,墨殇赶了过来,先是看见地上躺着的大奶奶,脸色一沉,接而才接替褚辰,去与文天佑对阵。
褚辰得了自由,忙俯身抱起了若素,她脸色煞白,原本的桃花一眼娇媚的美眸也紧紧闭着,不见光彩,他心急唤了声:“素素?”
怀里人没有吱声。
因褚辰早就预料文天佑会与朱耀合作,他命古云子领了一个卫所的兵力在前方守着,不一会功夫,胜负基本已分,文天佑被生擒,朱耀的余党死的死,伤的伤,只是他本尊却没有现身,怕是还
在附近徘徊,东山再起的可能性极大。
褚辰左臂伤势严重,支撑不住若素的身子时,墨殇伸臂将人抱起,微低着头,只敢看着褚辰的黑色皂靴。
眼下,绝非思量男女授受不亲的时候,褚辰吩咐古云子等人将文天佑和叛贼押往大理寺受审,他则带着几个心腹随从返回驿站,稍作休整。
驿站的房客被尽数驱逐,就连后厨的厨子也换作了自己人,镇北侯府的这些护院大多跟着褚北严在大同守过边的,别说是厨房里的活计,就算是缝衣锄地也不在话下。
入了一间上等客房,墨殇小心将若素平放在床榻上,他浑身绷紧,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抱着女人,以至于胳膊肘僵硬失了知觉,可当他如释重负放下人之后,脸色猛然惊惧。
他黑色袍服上湿漉漉一片,还带着粘性。
褚辰未注意到他的惶恐,只是温怒道:“下去,找个大夫过来!”他自己也伤的不轻,除却后背那只毒箭,左臂差一点就伤了筋骨,好在他常年习武,尚能勉强支撑一二。
墨殇迟迟不肯离去,目光一直在若素脸上停留,这令的褚辰大为不满。
“出去!”他又怒斥了一声。
墨殇说不了话,忙双膝跪地,脱了外袍,露出了月白色中衣给褚辰看,那上面的大片血渍总算是引起了褚辰的注意,他这才惊觉,走到榻边,抱着若素的上半身,检查过她的后脑勺,才现那
处正往外溢着血。
褚辰脸色瞬间白,他自己是什么身子,他很清楚,可是若素她这样孱弱娇滴的样子岂能经受得住?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大夫找来!”褚辰几乎爆喝道。
墨殇指了指若素腰上的荷包,他也怕的紧,既怕大奶奶出事,也怕主子会摒弃了他。
他的举止让褚辰恍然大悟,又懊恼起了自己的失态,他本是谨慎之人,可一看到若素这个样子,竟是六神无主,脚步虚浮。
“我知道了,你去吧。”
褚辰取了若素身上的荷包,他记得其中一只蓝色青花红釉的小瓶里装的是止血药粉,当初她也给他用过。
忙是将她扶起,轻轻撇开那鲜血浸湿的墨,指尖微颤的撒了些药粉上去,又扯了身上的缎子给她扎好。
甄氏的药粉毋庸置疑的有效,血是止住了。
可褚辰总觉得哪里不太安心,他甚至忘了给自己也止血,那左臂之下的木质地板上都是他的血,渐渐凝固成暗黑色。
直至墨殇领着大夫赶过来,才给他包扎止血。
屋内两个大夫是墨殇强行抓过来的,这附近也只能寻到此二人了。
看诊期间,墨殇没有离屋,他站在门扇一角,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面,双手紧握。
“如何?”那大夫刚检查了若素的伤口,褚辰就迫不及待的问。
若真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定会将文天佑腰斩于市,以儆效尤,叫这世上之人再无人敢欺她。
褚辰在屋内踱步,还有好些话没有同她说,有歉意,有愧疚,有真心话,这些天他总算是想明白了,上辈子的情,他或许没有机会再偿还,可起码这辈子不能再欠下了。
大夫颤颤巍巍,长袖擦了擦头上的汗,生怕褚辰一个不满意就砍了他的脑袋当球踢。
“回大人,贵夫人身子无恙,歇息几日也就能醒了。”这些都是乡野之夫,寻常给病患开心药方子还尚可,却从未给侯门贵妇瞧过病,哪里敢说实话?
另一大夫也出此言:“正是,草民也觉夫人无恙。”
褚辰也是心急乱投医,不过见若素已止血,且脉搏正常,就打了那两个大夫出去了。
已是日落黄昏,道道残阳斜射了进来,映的菱纹纱幔盈盈灼灼,一切太过安静。
安静的让褚辰觉得心慌,他坐在榻边,面色敲碎。
他自幼才华出众,心藏韬略,自以为无一事能让他失控。
殊不知,两世都败给了一个情字。
他也认了。
墨殇仍旧未离去,还是盯着鞋面,眉峰低敛。
褚辰看着床榻上的人,她还穿着自己的中衣,就更显得消瘦了,就那样躺在那里,毫无表情,他觉得有些可怜。
“去打些热水来。”褚辰吩咐了一句。
墨殇这才出了屋子,本来携带的几名丫鬟已在混乱中被敌方砍杀,他又是褚辰的贴身随从,这等事只能由他来做,他也甘之如饴,总觉得能在屋子外守着也叫人欢喜。
他再度拎着一大桶热水进来时,也不知从哪里得了一套干净的桃红色蝴蝶穿花妆花褙子,女子玉白色中衣,还有男子的百合色洽淡金莲花纹路便袍,虽说尺寸算不得合身,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