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少年的耳朵又不自觉的动了动,看起来,倒有几分可爱。
很多时候,温情并不只是存在于人与人之间。她在付出的同时,原来也收获了如此之多。
而另外一边的葚溪之上。
太阳慢慢的沉入龙女山之后,只余一丝余辉撒在江面之上,一只巴掌大的猴子忽然吱吱的叫着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
金首,白毛。
竟是西眉那只金首疣猴!
那疣猴昂着脑袋在江边吱吱的叫了一歇,忽然低下头咔嚓咔嚓的咀嚼起那些各种各样的毒物来。
那些毒物早已被珑的水龙术砸死了,这会儿四处漂浮在江面之上,密密麻麻的一层,那猴儿身轻,竟可以踩在上面四处跑动。
它在那些毒物的尸体里翻找,专找那些吞噬过其他毒物的毒物尸体来吃,不一会儿便把肚子涨得凸了出来,可它仍不停口。
诡异的事忽然发生了。
只听嚓嚓几声细响,那猴儿的身体竟然慢慢膨胀起来,背上一根骨骼刺破表皮凸了起来,仿佛翅膀一样在它身后展开,四肢也开始膨胀变长,爪子箭一样弹射出来,将无数的毒物尸体串在尖上,然后慢慢啃噬。
它身上的皮毛颜色也不再纯白,仿佛被血染红了一般透出一股子血腥来,更变得针尖一样锋利,仙人掌一样刺在身上。
它的尾巴嗖的拔长,骨骼一样凸在身后左右摇摆。
它仍在继续长大,不一会儿便有十岁孩子大小了。
它忽然看到一具尸体,偏着头想了想,然后欢快的扑了上去,锋利的牙齿上淌着黏液,大口大口的啃噬起来。
那尸体在渐渐暗下去的余辉中还能仿佛分辨,竟,是西眉的尸首!
一人忽然拨开那密密麻麻的虫尸趴在岸边,朝这猴儿看了过来。
她显然受了极重的伤,已无法行走,头上的血流下来,粘着头发,连脸都模糊了。她看到那疯吃的猴儿,有一瞬间的惊愕,然后舒开脸笑了起来。
她一脸的血,再配上这样的笑容,这样的天色,平生生的添了几分恐怖与狰狞。
她,竟是金环!
原来,金环的水性一直都是七毒岛最好的,便是在水底呆上三天三夜也没问题。她见了珑的水龙术,马上察出危险,于是,在那水柱扑来的一瞬间,自己潜进了葚溪底下。虽然,仍旧叫那水龙之术震得撞在了河床之上,但是,河床并不硬,她仅仅是晕了过去,并没有死。
待到她缓过神来,知道这葚溪如今处处是毒,不会这么快来人清理,便只等到飞花鵁他们走了就偷偷的爬上了岸,躲了起来,直到见到那金首疣猴。
她笑得气喘,然后抹了泪:“蛊王!竟然这样炼成了蛊王!岛主费劲心机都没能炼成的蛊王竟然这样炼成了!”
《堕入畜生道之蛇女》司徒妖妖 ˇChapter 40ˇ
本来还有许多事想要问羲和的,譬如他是怎么落在了西眉的手上,譬如大哥那样的力量和那样的受制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被式萦化人一搅和,小吉便没了兴趣。
不论如何,小吉始终觉得,式萦受到这样的伤害,多多少少都有她的错。
她既然承担了式萦的抚养工作,就不该仍旧当他是野外独自挣扎求存的天空霸主。
他既然也是她的孩子,她就不该独独那样偏袒狗儿。
那个小时候明明那么可爱的孩子,后来却渐渐疏远了她和狗儿,她一直都下意识的以为是因为狮鹰骄傲的天性,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敛翼立于洞外大树上的孩子,即使炭黑色的身影笼罩在夜色中,那双眼睛却总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和狗儿,看着狗儿撒娇一样的在她身上蹭,看着她对狗儿无可奈何的宠溺。
他,或许一直都在期待着她对他的疼爱,只是,她不知道,她理所当然的忽略了。
小吉想起自己的弟弟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式萦的头,看了看不早的天色进了房间。
羲和则摇了摇头。
强烈的愧疚感以及回想起来的式萦的乖巧懂事,让小吉难得的想给式萦铺铺床什么的,结果发现飞花楼的服务十分好,那床铺得整整齐齐,小吉的关爱完全派不上用场,不禁让她有点气馁。倒是式萦,偏着头站在床边看了小吉围着床咬牙切齿的转圈儿的样子笑了笑。
本来就清秀的少年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眼睛略微弯起来,缀满明亮的光华,那一瞬间,竟然透出一种让人呼吸一滞的惊艳来。
小吉摸了摸他的头,发现他依旧会不自然的动动耳朵,微微眯缝上的眼睛里透出的却是一种慵懒的依恋。
小吉为自己一直没有察觉到而小小的埋怨了一下,然后拍拍床让式萦躺上去。
式萦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的四肢着地爬到床上,偷偷的看了小吉一眼,然后果断的把手放到身侧,蹲在了床脚,从小吉那儿看去,仿佛就是一只敛翼的大鸟。
小吉只觉又好笑又心酸,这个孩子为了她放弃了自己习惯的生活步入了他完全不了解的地域,这样的陌生、害怕、排斥,不知道在他心里堆积了多少,他却完全没有办法说出来,完全没有办法找人分担,连……他想要靠近的那个人都不可以,那……该是怎样的感受啊……
小吉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爬上床,将尾巴蜷起来,拉过被子给自己盖好,然后朝小狗狗一样缩在床脚的式萦招招手:“小萦过来,要像这样睡觉哦。”
式萦偏过头来看了看她,终于就着蹲下的姿势慢慢的挪动了过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尝试一样与小吉并排躺在床上,只是,身体依旧保持着一个蜷曲的姿态,双手相互抓着放在胸口,指头不停的搅动,仿若不安的孩子。
小吉心疼的给他盖好被子,然后把手从被子下伸过去,分开那两只扣在一起的小手,紧紧的握了在手心里。
冰冷的感觉瞬间从手心里浸透过来,小吉不自禁的抖了一下,式萦立刻抽了抽自己的手,被小吉狠狠一瞪。
她低下头,长长的黑发搭落在洁白的瓷枕上,她小心的捧着式萦的手哈了哈气,然后来回的搓动了起来,直到那双手不复僵硬,直到那双手被搓得通红而温暖,才开心的轻轻的包裹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小吉抬起头,朝式萦微微一笑,式萦蜷着身子,眼睛里有明亮的光彩,他挪了挪,朝小吉靠近一些,抬头看到小吉依旧温暖的笑容,终于咧开嘴又靠近了些,然后将头放到小吉的肩膀上,蹭了蹭,这才略微舒展了身子闭上了眼。
大概是心情愉快,式萦靠过来的时候劲道并不小,微微撞疼了小吉的肩膀,小吉不适的动了动,却看到那个孩子那双颤动的鸦羽一样的睫毛下微微翘起的嘴角,自己也情不自禁的扬起了笑容,然后将头略微偏过去了点,靠在式萦柔软蓬松的短发上闭上了眼睛。
窗子的撑杆被人轻轻的取走,羲和透过窗缝默默的看了一眼床上两个相拥而眠的人,禁不住再次摇了摇头,然后轻手轻脚的放下窗子,将夜间的凉风挡在了外面。
还只是两个孩子么?
羲和靠在窗外的墙壁上,静静的聆听着那浅浅的呼吸声,一长一短,细碎而有小小的节奏感,让他的心也在这略显寒冷的夜晚暖和了起来。
第二日,是旁人三扣一顿的敲门声把小吉吵醒的,小吉揉着眼睛发现式萦早已经起来一会儿了,伸手过去,旁边是已经微温的床褥。
想想这个孩子一贯都是早起又勤奋,小吉不禁很有成就感。倒是外面压抑的怒气和越来越急促的叩门声让她猛然发现,站在自己,哦,不,是式萦门外的是那个一贯对她不感冒的乌栖!
小吉的脑袋立刻清醒了,骨碌爬起来,打开门。
乌栖黑着脸瞅了瞅小吉乱糟糟的头发和皱巴巴的衣服,略微仰起头,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显然很是不屑她。
“自个儿的宠物自个儿看好,别以为公子护着你,就可以在我们飞花楼胡来。”乌栖对着小吉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小吉迷惑的看了看他,然后啊的一声叫起来就往外面冲。
果不其然,小吉看到式萦正两指成刀扣在一个丫头脖子上。
那丫头的脖子被式萦狠狠的往后掰起来,露出白皙修长的颈项。
那丫头显然是懂武功的,不过在狮鹰手里却不够看,急得一圈儿的泪花在眼睛里面转。
式萦眼神一暗,明显的兴奋起来,嘴一张,露出两颗小虎牙就要往那丫头脖子上咬。
小吉心急,低头看到脚边打倒在地上狼藉成一片的杯盘食物,乱抓了就朝式萦扔过去,待到东西脱手,小吉才发现那随手一扔的竟然是破掉的盘子,上面,有锋利的角!
小吉大骇,叫道:“小心!”
式萦皱眉回头,那一瞬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过的暴戾竟让乌栖屏息一滞。
那碎掉的盘子嗖嗖嗖盘旋着,然后咔嚓一声被式萦咬在口中,啪嗒一声粉碎,随着式萦呸的一声,悉悉索索的掉落。
小吉甩了乌栖一尾巴:“愣着干什么!快去给他拿食物啊!要肉!全部要肉!”
她快速的朝式萦游过去,一把拉开那个被吓傻了的侍女,拍拍式萦的脸,温声道:“小萦,是我,是我啊。”
式萦眼中的暴戾这才慢慢的平复了下去,然后若无其事的舔舔指尖上的血迹又蹭了蹭小吉的脑袋。
小吉拉起那个被她摔开,受了一点伤的侍女冷声问道:“这个院子不是不准人随便进入吗?你来做什么?”
飞花楼的人基本都会武功,但是,这些侍奉人的男男女女也不过是些三流角色,对付那些小混混还成,对上狮鹰这种,基本算是秒杀。
那姑娘看起来也不过十八九岁,眼睛里含了泪,怯生生的对小吉行了礼:“奴婢……奴婢是……是来请龙姬娘娘前去议事厅的,顺便……顺便送来早点。”
小吉点点头:“你先走吧,以后,不是乌栖那个级别的人,别随随便便进这个院子。”
小姑娘赶紧的退开,一出院子便加快了脚步,转眼消失在转角处。
乌栖端了大盘的牛肉,切成巴掌大的肉块,上面撒了调料,芳香扑鼻。
小吉递给式萦,式萦高兴的抓起来扔到嘴里,吧嗒吧嗒的嚼起来。
小吉看着式萦吃东西时那幸福欢快的样也露出了笑容:“在谷中的时候,式萦便习惯早起,每天一早就出去捕猎。我养他的最初,便想着他长大了是个好帮手,没想到后来他倒真的完全的养起我和狗儿来了。而且,狮鹰这种生物,天生的,领地意识便很强,若是有别的生物进入他的地盘,唯有一个下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他小时候便开始清理我那洞口外面的生物,扑扇着翅膀,呀呀叫着一路将那些动物撵走。大一点了便清理得更远,到后来,方圆几里,都绝没有大型动物能够存活了。”
她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乌栖:“式萦是个好孩子吧?”
乌栖没有理她,只一瞬不瞬的看着式萦用两根手指一撕,那巴掌大的肉块便被他分成了细条扔进嘴里,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浪费。
“你明明可以救刚才那个小姑娘,你也明明可以不用她,直接来通知我,你却硬要一试。在你们眼中的人命啊,竟还不及我一条蛇看得重。”小吉的话里颇有些无奈。
乌栖却一转身:“公子已在议事厅等着,你们梳洗好了,早些来吧,外面自有人前来引路。以后……这个院子里不会进来人了。”他朝着刚披了一件外套走出来的羲和看了一眼,然后猛的怔住,逃也似的走了出去,惹得小吉哈哈大笑起来,直骂羲和祸水。
羲和怕也是被吵醒的,他长长的金发披在身后,拖到腰侧,如鱼尾一样摇曳,青瞳里光芒点点,显是被小吉嘲笑的无奈。
他身上只松松的披了一件素花的白袍,那偶尔光线错落下透明的颜色还能若隐若现的看到那身光洁白皙的皮肤和胸前的两点殷红。
羲和眼睛略略一扫,便已明白了大概,他笑笑,摸了摸小吉的头:“对不起,我不该把狮鹰带来的。”
这种近距离的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般的美感让小吉觉得鼻子里痒痒的,赶紧偷偷捂住偏了头看向一边,嘴里小声道:“没,我没……没怪你。就像你说的,这是小萦自己的选择啊,而且……你又不能见血,若不把他带在身边,你又要怎么办?”
她说到后面,轻轻的将头靠在了他的胸前。
羲和欣喜的扬起嘴角,手放到她腰间,试了试,终于还是轻轻的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