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男子丰神俊朗的外貌和高贵的气质。大概吧,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两个人如出一辙的狠厉。
杀手,焉有不狠?
十六个少年在飞花鵁的示意下又动作一致的低腰一拾,白色软轿便轻轻的落在了十六个少年单薄的肩上。少年脚尖轻轻一点,软轿便如水面上的小船一样平稳的滑出去一段长长的距离,濡湿的风中传来飞花鵁的声音:“鶄,跟上来。”
狗儿哪用他唤,早已不甘示弱的追随其后。
一时间,前面十六名少年步伐飘逸如出尘仙人,后面狗儿灵敏矫捷若豹,一追一赶,一如惊鸿,一若游龙,别有风姿。
软轿越往前走,小吉就越是心惊肉跳,野兽骨子里对于地盘划分的敏感让她明白自己正在入侵一个强者的地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对于小吉来说浓重的雄性的味道,示威一样笼罩在她的鼻尖上。
小吉不安的在狗儿的怀里扭动着,狗儿拿手按住她,轻轻的摩挲她的背,面上却咬了牙,硬是不肯落后。
小吉把小小的三角形脑袋从狗儿的衣领处伸出来,紧张的四下张望,却一眼就看到那顶柔软飘逸的白纱软轿,在风中轻飘飘却又极其快速的前进。
白纱帐中,那个人影淡定而从容,或躺或卧,却一眼就让人信服,一眼就安抚了心里的不安和躁动。
小吉叹了口气,这样的男人啊,注定站在顶端。可惜,承受得太多,又岂得解脱?
清澈的溪水渐渐少了,渐渐的,几人竟然进入一块儿沼泽一样的地方。枯枝败叶、残茎烂梗四处可见,残败的枯木歪歪扭扭的躺倒在腐臭的水中,各种各样的毒虫在臭水之中、恶沼之中悉悉索索的爬行,腐败的恶臭气息随着一个一个黑色的水泡的破裂弥漫在空气中。
狗儿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本来轻捷的步子慢慢的偶尔也会踩断浮在臭水之上的枯木,不到多时,鞋面上已经沾上腐臭的黑泥。可是,前面十六个比狗儿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抬了一顶宽大软轿却如履平地,白色轻纱、洁白的缎面鞋依旧干净如初。仅是脚尖儿,不论是草尖儿上还是枯枝头,轻轻一点便能平平稳稳的滑出好远,双方之间高下立见。狗儿只得不甘的尽力跟上。
好在几人的脚步都快,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入了沼泽深处,一片残败的枯枝烂叶腐气臭水之中竟然赫然出现一座白玉石砌成的平台。
白色的石头映着幽幽的暗光,反出洁白的光晕,在这一丛颓败之间显得尤其突兀。
更让人吃惊的是,四下都是细小的虫子在爬来爬去,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奇特的藤蔓仿佛人手一样四处攀爬,唰的一下射出来,抓住那些虫子便迅速的缩回去,不到多时,又缓缓的探出来。可是,这个洁白的平台上,竟然什么都没有!
没有毒虫鼠蚁!没有食肉藤蔓!甚至……没有一丝青苔污泥!
在这样一个恐怖得让人胆颤的地方,这种近于圣洁的洁白愈发的凸显出一种静默的诡异!仿佛一种未知的力量在警示着所有妄图逾越的生物——包括人!
十六个白色素衣的少年脚尖一点,纷纷一齐落在白色的平台上,狗儿也随后跃了上去,脚上的污泥在平台上踩出一个个黑乎乎的脚印,只是,在狗儿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那个泥印却仿佛有生命一样慢慢稀释、消融,滑离平台。
洁白的平台依旧洁白无瑕……
飞花鵁轻轻的将手搭在一个少年的手上,跃下软轿,回头招呼了狗儿,环视了四周若有所思的道:“好多年没有到这里来了,想不到还是如此。也是,我还期望着这里能够有什么改变么?若是可能,我倒希望再也不来此处了。”他望着狗儿,怔了怔,然后无奈的露出一丝笑容。
看惯了飞花鵁的笑容,可是,他的笑容要么风轻云淡,要么随性洒脱,要么清雅温和,却从未有过此刻这般,淡淡的苦涩,淡淡的无奈,让狗儿禁不住一怔。
在狗儿愣神之间,飞花鵁已经收起了那样的表情,缓缓的在丈余见方的白色玉石平台上移起步来。
他体弱,一步一步却踏得小心翼翼,步履之间颇为轻盈,仿若一不小心便要乘风而去羽化而仙。
他一边踩步,一边细细的掐算,喃喃道:“此时乃是傍晚酉戌相交之时,却是这启门步子最是繁复的时候,真是遭罪。”
他的脚步看似杂乱而随意,可是,细看之下,便能发现,他竟是踩着二十八星宿,五行八卦,或快或慢一一行来,丝毫不敢有差。
不到多时,飞花鵁的额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称着他苍白之中透出来的潮红。
大概过了一刻钟,飞花鵁的步子才渐渐停了下来。
只听,嚓嚓一声轻响,狗儿只觉脚下一颤,石台已经缓缓朝四方退开,露出中间一个四四方方的入口。凑近一看,见不到底的石阶却不知延伸向何方,唯有阵阵阴气从黑暗之中扑面而来,饶是狗儿也不禁脊背生寒。
那股阴气一来,小吉再也忍不住从狗儿胸膛处爬出来,攀在狗儿肩上看向飞花鵁。
“敢问公子,这种地方,你要带狗儿去做什么?”
飞花鵁像是早已料到一样,指尖微微一拢胸前被阴风吹散的发丝:“你想必就是小吉吧?想不到你等到此时才肯出现。”
狗儿闻言,立刻警惕的看向他,汹涌的杀气激荡而出。十六个少年立刻目光如炬整齐一致的看过来。
飞花鵁却扬扬手,看着狗儿却是对那些少年吩咐到:“天罗,不要多管闲事。”
十六个少年,十六负轿天罗纷纷应声:“是!公子。”言语之间,毫无起伏,无一丝不恭不满,十六个少年,却整齐到听不出第二个人的声音,如操纵精细的傀儡娃娃,让人生出阵阵寒意。
小吉嘶嘶的吐着信子:“公子鵁,小吉从狗儿口中得知你,沿途所见,甚为钦佩。可是,小吉不是人,五感自然不同。这洞口一开,其中的瘴气立刻汹涌而来,普通人,莫说吸食,就是沾染上,怕也难得保命。就是公子你的十六负轿天罗童子,也是站到了你我的十步开外,不敢近前。若是下到里面,那还得了?”
公子鵁轻抚手掌笑到:“小吉真是细心。这瘴气的确是剧毒之物,常人承受不得。不过,小吉也说了,那是普通人啊,你我他,如今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没事么?你、我、他,可是普通人?”
他站在洞口,瘴气阴风从地底而上,撩起他素白的袍子下摆,猎猎若飞。
他嘴角噙着从容闲适的笑,在这致人死地之处,隔着一步之遥安静的看着狗儿与小吉,仿佛自家后院闲庭信步。
这样的人,让小吉不得不败下阵来,叹道:“公子鵁,你这人生来便是御服人的。叫人不得不相信你的话呢!”
飞花鵁露出开心的笑容,令他的脸上生出一种别样光华的神采。
他从素白的袖笼里伸出青葱一样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头顶,看着小吉小小脑袋上那一点盛放的殷红:“绿蚺蛇王,至毒至宝,天下没有不敢去的地方。”
Chapter 22
飞花鵁从袖子之中取出一个银铃,对小吉和狗儿笑到:“既然如此,鵁先行下去了。”遂挽住袖子慢慢的踩着石阶下到那一方黑暗之中。
狗儿看小吉并未多言,也随着飞花鵁下到下面。
这才看清,飞花鵁手中所提哪里是什么银铃,乃是一枚硕大如鸡卵的夜明珠,毫不爱惜的用银线串了起来,再用精细的扣子扣住,可以扣在食指上,倒是十分方便提拿。
夜明珠的光芒并不十分亮堂,但是胜在柔和清晰,毫不晃眼,也将飞花鵁周围数米范围内都照得清清楚楚。
飞花鵁在前面引路,细细的交待到:“看清楚我的步子,不要踩错了。若是在这里落错脚步,就是我也救不了你。这墙壁之上,机关甚多,不要触碰。”
小吉死死的缠在狗儿的肩膀上,紧张的对比着两人的步子,生怕狗儿就在她眼前来了个万箭穿心之类的。
飞花鵁像是感应到了她的紧张,回过头来对着她柔柔一笑。那笑容落在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中,让小吉想起教堂墙壁上,圣人的画像,心中的紧张竟然就这么被安抚了下去。
飞花鵁细心的挽起宽大的袖子,以免遮住夜明珠柔和白软的光芒。在这样一片生死一线的地方,飞花鵁的声音依旧柔软安宁,仿佛岁月的沉淀:“鶄,出去以后,只可说我带你来了祭台,切不可让人知道祭台下面还有此暗道。”他回头看了狗儿一眼道:“你可知那祭台是什么地方?”
狗儿抬起头来看他,黑亮的眼睛被夜明珠的光芒晕染出柔和的水雾。
“这通道里虽然瘴气过浓,普通人进不来,可是,那外面的祭台却是宝物所制,有抵御毒素的能力。但是,又在这种地方存在了不知有多少岁月,吸取日月精华,百毒瘴疠,偏偏又生出相生相克的毒来。习武之人,若在此练武,受到这完全相对却又常年融合的两股力量的引导,自然能拓展经脉,不但事半功倍,而且对于以后习武更加是大大有利,所以,并不是谁都有这个资格来这祭台的,也正因为此,我说要带你来祭台,他们才会有那种反应。”
狗儿哦了一声,并不反应,显是觉得自己并不比谁差。
少年,大概天生便是雄心比天高吧!
飞花鵁也不斥责于他,只在前面小心引路一边又接着道:“只是,你可知若不是你体质特殊,刚才便已经是九死一生了,根本就来不到这祭台了?那些个家伙不反抗我的决定,一是碍于我的命令,恐怕,还有的,便是这层思量了:你若是能平平安安的回去,便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若是不能,死在那桫椤林中也是活该!”飞花鵁这么说着,脸上却闪过一道略显怪异的笑容。
“最外面那片沼泽之地便是桫椤林了,最外围种的自然就是一圈桫椤。桫椤自古便是辟邪之物,妖魔鬼怪不敢近,这才能阻挡这沼泽林中的妖物毒草。鶄,你是不畏毒的体质,自然感觉不到这林中的危险,但是,我可以这么给你说,能够在没有我十六负轿天罗童子的带领完完整整的出入这桫椤林的,我飞花楼中,也只有各分堂的前三位!就是我……没有十六天罗童子负轿,也进不来那林子啊……我这身体……”飞花鵁摇了摇头:“常人要如此运功急行这么长段距离,一般也要一个多时辰。一个多时辰,唯一的落脚之处,便是那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些噬人的虫草出来的泥面儿上。哼,这本来就没有几个人受得了。”
狗儿本来漫不经心的调子被飞花鵁这么突然严肃却偏有点蔑视的语气一震,骇得猛然顿住了步子。
哪知,他这步调一变,飞花鵁立刻诧异的转身,袖子一挥,一阵细不可察的光芒便被他收到袖中。他的袖子再一抖,竟然噗嗦嗦掉落一地的银针。
再仔细一看,那哪里是银针!竟然是一袖子的冰针!
那冰针一落地,便融入了潮湿的地面,再寻不着。只有飞花鵁的脸色,在夜明珠柔和的光芒中显得骇人无比。
眉毛仅是微微的拧在一起,眉角却微微抖动着,一双略带琥珀色的瞳子更是亮得吓人,将狗儿小小的身影完完全全的囊括进去,仿佛一个囚笼。
若是有飞花楼的人在此,便能明白,飞花鵁是动了真怒了。而一向温和的人一旦动怒都是十分恐怖的。
飞花鵁很少动怒,但是,每一次他一动怒江湖上都是一阵腥风血雨。
他第一次动怒,是他九岁出头不到十岁的时候。那时,从小就病弱的飞花鵁抱着一柄几乎跟他自己一样高的剑去完成他的父亲给他的任务。
成了,便接手飞花楼。不成……
杀手的任务,不成便永远只有一个结果——死!所以,只有从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才能接手这杀手之楼——豺狼堆中,唯有成为雄狮才可威震四方,保全性命!
所以,九岁的飞花鵁接到的任务是漠北驼帮!全灭!
这个时候,谈不上有仇无仇。漠北驼帮,合适,于是老楼主便要飞花鵁去灭了而已,无关乎金钱,无关乎得失,只是一个证明,证明他的儿子九岁已成人,能够担得起大梁罢了。
如飞花鵁所说,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孩子。孩子对于他,是一种奢侈的称呼。这个,狗儿,鶄,他是不懂的。
从葚西到西北,九岁的飞花鵁拖着残破的身体跋山涉水不说,那茫茫大漠,百里风沙,何等的艰难?便是久居大漠的人也不敢说自己绝对能够安然活下来,何况是一个孩子?但是,老楼主要的便是如此。他的儿子,仅仅是出色是不够的,他要他的儿子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活下来,哪怕是苟延残喘——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哪怕是曾经被人踩在脚下,压在胯下蹂躏,只要活着,总有一天便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