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勺子飞了出去,桌子上的盘子也被猝然的动作带动滑倒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音。苏正楠豁然站起大步走到苏悦铭身边将他扶起来,“你没事吧?”
“没事。”苏悦铭自己从地上站起来,转头看向那边已经揪着别人领子的陆从君。
苏正楠的眸色趋于幽暗,他收回被无视的手,转过身朝陆从君道:“向苏悦铭道歉。”
正扭着人准备开打的陆从君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看了他和苏悦铭一眼,嘴角邪邪地弯了弯,“道歉?苏正楠,你要我向你的狗道歉?”
苏悦铭浑身一僵,垂在两侧的拳头悄悄握紧,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道歉。”
“再说一遍?”陆从君挑挑眉。
“道歉!”苏悦铭目光凛冽。
所有人愣了片刻,窃窃私语起来。苏悦铭一向是柔顺服从的人,在学校里基本上属于苏正楠的影子,淡得看不见,没想到这次竟然会向陆从君叫板。
“呵呵。”良久之后,陆从君低低地笑了一声,放开那个已经吓得半死的家伙,抬步走到苏悦铭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森寒一片,“你在命令我?”
苏正楠前跨一步挡在苏悦铭面前,“陆从君,你不要太嚣张。苏悦铭没惹到你,你害他摔倒就应该道歉!”
“道歉?”陆从君似乎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没错,向苏悦铭道歉。”
餐厅里的人又愣了一下。
如果苏悦铭刚才让陆从君道歉只是出乎大家意外,那么苏正楠如此维护,不依不挠地让陆从君道歉就令大家震惊了。
苏悦铭是什么身份?他不过是寄养在苏正楠家里的佣人,一个园丁的儿子,卑微的仆人,说得难听点儿,就是苏家家养的一条狗。苏正楠在平日里也对苏悦铭使唤来使唤去,大呼小叫,大家并没有觉得不对,仆人就是仆人,主子就是主子,况且这仆人受了主人天大的恩惠,鞠躬尽瘁死而后都是应该的。
可是现在,一向对苏悦铭呼来喝去的苏正楠竟然为了苏悦铭和一向横行霸道的陆从君干上了。
苏家和陆家,在商场上本就针锋相对,他们的子女,也在学校里敌对异常。然而这些不过是平静湖面下的暗潮汹涌,从来没有放到明面上来。如今,为了一个小小的仆人,这两个人扛上了。
人群里发出压抑的小声惊呼,人人脸上带着惊恐又兴致勃勃的表情。
感觉到无数双眼睛的注视,陆从君的脸阴沉得放佛要滴出水来,他抬起下巴对苏正楠说:“你这是在向我挑衅吗?好啊,如果你能打赢我,我就向他道歉。”
第九章
“嗷呜——!”陆从君身边的几个人发出幸灾乐祸的鬼叫。苏正楠的脸色变了。
还沉浸在苏正楠出乎意料的维护下的苏悦铭回过神来,脸色也跟着涨红。
陆从君一直在学跆拳道,而且很有天分,年纪轻轻已经是黑带三段,现在这样的要求无疑是摆明了欺负人。
他握了握拳头,刚要说话——
“好,我答应你。”
苏正楠的话让他呆在当场,不只是他,餐厅里所有人都呆住了。从震惊到不敢置信,人人脸上的惊愕都是那么明显。
只是为了一个跟班,一个仆人,苏正楠居然要挑战不可能打赢的对手!
苏悦铭也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他呆呆地看着苏正楠,口中自动冒出一句:“为什么?”
苏正楠转过头来笑了笑,把头凑到他的脖子边,轻声道:“我只是想证明,我是真的喜欢你,就算我以前不对,我也可以重新开始。你不要讨厌我和我的家人。”
嘴唇从苏悦铭的耳廓处轻轻扫过,离开,带起一阵麻痒。苏正楠转向陆从君,“就放学后体育馆吧。”
“好啊。”陆从君挑挑眉,邪邪地笑了一下。他身边的人又是一阵起哄。
正要转身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慢着!”
陆从君转过头,看到那个被护在苏正楠身后的身影走了出来,走到自己面前,仰着头,晶莹的眼睛直直看着他,“我要声明两件事。”
陆从君皱皱眉。
他皱眉的样子和那人一样。
在如此紧要的时刻,苏悦铭竟然还有心情去想这些别的,他抬起手指指向旁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苏正楠,眼睛依然看着陆从君,“一,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与他无关。下午的比赛,将由我来参加。”
他收回手指,忽然极快地笑了笑,“二,我让你道歉不是因为你推开了我,我不会为了那样的事不依不挠,我让你道歉是因为你先前说的那句话。”
他的眼睛忽然变亮,璀璨得让陆从君移不开眼光。
“记住,我不是苏正楠的狗。我和他,是平等的。”
他说他和苏正楠是平等的……
餐厅在安静了片刻之后是忽然放大的议论声。苏正楠的脸一点一点地变得铁青,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人影,嘴唇抿得紧紧的。
陆从君从愕然中回过神,心中的怒气不知在何时悄然褪去,一点一点升起的是莫名的兴致和愉悦,“好啊。”
他饶有兴味地看了苏悦铭一眼,然后朝周围的别别头,当先转身离开。
餐厅恢复了正常,喧嚣和议论涌向苏悦铭,他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同时松开了已经满是汗水的手心。
饭不能吃了,他快步走到地板上捡起盘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下了楼。
“你去逞什么英雄?你知不知道陆从君下手有多狠?”走出餐厅没多久,苏正楠从后面匆匆追了上来。
“这是我的事。”苏悦铭走得更快,“你不用管我。”
“苏悦铭!”苏正楠声音蓦然放大,他大步走到他面前,眼睛里闪烁着灼灼的光华,“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让你这么讨厌我?”
苏悦铭摇摇头,凝视着他似乎带着委屈和愤怒的脸道:“你没做错,是我曾经错了。我错在曾经爱上你。苏正楠,你我都不要再装了,你明明很讨厌同性恋,你明明很讨厌我,你不用委屈自己来迁就我。”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也了解现在的情形,你放心,苏氏是我爸妈的公司,我是绝对不会看着它倒下的。等我拿到遗产,我会出钱来渡过难关。只是公司是我的,我要拿回去。”
苏正楠怔住,在听到苏悦铭愿意拿钱出来时他感到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然而转瞬这点轻松又在苏悦铭要离去时消失了,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他的肩膀,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嘴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苏悦铭,你……”
苏悦铭觉得他的手越收越紧,几乎要把骨头捏断,他挣扎着推开他,道:“这么多年你们靠着我爸爸的公司得到了那么多,我现在拿回自己的东西不为过吧?我会走的,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同样的,我也不想看到你们。以后我是死是活,你不要再管了。”
他扔下话,绕过苏正楠往远处的林荫大道走去,很快消失在一片绿意中。苏正楠的心,也随着他的消失好像空了一般,茫茫然的不知道该装点什么。
下午放学后的校园比往常要喧闹,大部分的学生把可以容纳几千人的体育馆挤得水泄不通,无数道视线的聚焦之处,是中央台子上的两道身影。
一道瘦弱,一道高大。
一道弱不禁风,一道如钢筋铁塔。
人群在四周欢呼,会场人山人海,不明真相的人恐怕还会认为是有什么重大的赛事。
不过,这确实是一场赛事。
对于信心满满的陆从君来说,这不过是一次毫无悬念的比赛。然而对于苏悦铭来说,这却是一场尊严之战!
十多年来,他一直是苏正楠背后的影子;十多年来,他懵懂无知地活在所有人的欺骗之中;十多年来,他一直柔顺服帖、一直尽量委屈自己来成全别人……十多年了,在知道真相,经历过上一次惨痛未来之后累积的不甘、愤恨和强烈的改变愿望终于爆发出来。
他要对全世界的人说不,他要告诉全世界的人,他苏悦铭不是苏正楠的一条狗,他并不卑微,他也是一个可以有自己想法、和其他人并无不同的人!
他站在全场的中央,听着周围的声音,内心却很平静。
“我们开始吧。”陆从君活动了手脚,对旁边的裁判抬颚示意。
口哨声响起,苏悦铭全身的肌肉绷紧,精神高度集中,目光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陆从君。
陆从君忽然冲他笑了一下,继而放佛一道龙卷风般向他冲来,在苏悦铭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便把他撞飞出去,重重地扑到在地上。
全场惊呼,人群下意识地站起来伸着头朝场中心看。苏正楠的脸色阴沉,拳头稍稍握紧,目光眨也不眨地看着场中央。
“正楠?”旁边看不过去的人推了推他,另一个人去摇摇头,“让他去吧,不给正楠面子,吃点苦头应该的。”
苏悦铭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疼痛让他的脸扭成一团,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爬起来,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
陆从君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可怜的羚羊,歪歪脖子,忽然又旋风一般冲过来。苏悦铭第二次被撞飞出去。
剧烈的疼痛流窜在四肢百骸,视野闪烁着金星,他听到陆从君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再不起来就要输了哦。”
苏悦铭慌忙站起来,然而还没站稳就又被打倒在地,接着身上重重地挨了好几下。陆从君下手果然又快又狠,不给人喘息的机会。苏悦铭被打得眼冒金星,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谁让你不给我面子?自讨苦吃。赶紧认输下去吧,今次的事咱们一笔勾销。”陆从君的声音忽然在上方小声传来。
苏悦铭感觉到身上的拳头离开了,四周传来一阵嗷呜嗷呜的欢呼声,热烈的气氛像是要冲破房顶一般。
他的眼睛有点模糊,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忽然踉踉跄跄地冲着陆从君抱了过去,动作笨拙得可笑。
陆从君一脚把他踹开,眉头皱得死紧,“别给脸不要脸!要是我认真起来你就死定了!”
苏悦铭扑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巨大的会场又安静下来,无数双目光紧紧盯着那道扑倒的身影。
气氛就像拉紧的弦,僵硬得放佛可以用斧头敲碎。人人都在期待,都在盼望。
忽然间,那道身影动了一下,苏悦铭又挣扎着站了起来。
会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陆从君愕然地转过头,看着四周兴奋的众人,脸色渐渐阴沉起来。他蓦然回头,看到摇摇晃晃的苏悦铭,漆黑的眸里划过一道寒光。
他走过去轻而易举地将他踹翻在地,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烦躁——他不该和这个人打的,胜之不武,输了丢人。
他很想快点结束这场本不该进行的赛事赶紧离开。
苏悦铭扑到在地,他觉得身体已经痛地麻木了,耳朵里的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还有奇怪的嗡嗡的声音。忽然间,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加油!苏悦铭!”
他微微侧过脸,寻找这句话的来源,然而会场里都是人,分不清到底是谁说的。
“加油苏悦铭!”
那个声音大了,渐渐的加入了好几个声音,从喧嚣中凸现出来。苏悦铭终于听清楚了,是来自于不远处的几个女孩子。
有见过的,更多的是陌生的面孔,其中一张长得极其美丽,苏悦铭认出她来——校花吴倩倩。
陆从君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当他看到吴倩倩时脸色骤然阴沉似水,眼中寒芒愈深,他转过身,抬起修长的腿,一脚踢到半爬起来的苏悦铭身上,然后走到扑倒在地的苏悦铭身边双手抓住他,忽然高高举起!
“啊!”众人发出惊呼声,很多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台上的一幕。
激烈的气氛达到顶点,学生们已经从看热闹变成了惊慌。
裁判紧张地看着,怕陆从君真的把苏悦铭仍了下来,到时候苏悦铭肯定会受重伤的。他刚要吹口哨——
“你真是笨蛋。”被高高举起的苏悦铭忽然咳嗽一声,笑道,“你以为我毫无准备吗?”
陆从君下意识地抬头,正巧看到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刺了过来,他吓了一跳,手中一松,苏悦铭滚落下来压住他双双倒在地上。苏悦铭早有准备,在落地的刹那就紧紧地压在他身上不让他起来。
陆从君在毫无准备之下被压倒在地,背脊重重撞击在地面上,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不讲规则,你带刀!”陆从君怒道。
“你又没说不能用刀。”苏悦铭大声道,“况且以你跆拳道三段来欺负我一个从没学过跆拳道的人,又讲规则了吗?”
他边说着,边抡起拳头开始往那张嚣张的脸上狂揍,放佛要把刚才受到的伤痛全部还回去。陆从君迫于刀具的威胁不敢反抗,生生挨了好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