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疑道:“是何人?”
木颜拱手道:“便是骠骑将军许知远。”
此言一出,又引来一片嗡嗡的议论声。许知远是许皇后娘家人,玉真郡主之兄,一向归于皇后一党,命他协助,其中用意,明眼人自然一看便知。
铁桢沉吟片刻,出列道:“孙儿愿率军前往,将匈军逐出中原。扬我天朝军威。”
海山笑道:“皇侄从未经过战事,更无沙场征战的经验,带着二十万精锐之师出征,可要万事小心啊。”语中暗藏讽意。
铁桢并不生气,含笑答道:“多谢王叔关心,侄儿虽未经战事,却有一颗报国之心,立于朝堂之上,就该为国效力,个人安危,又算得了什么。”语气虽平缓,却丝毫不让。
海山从鼻中冷哼一声,向上拱手道:“父皇,儿臣还要举荐两位人才,随同皇侄出征。”
高坐龙椅上的皇上,目光在两人脸上打了个转,问道:“是哪两位人才?”
“淮阳候,刑部尚书张好古可任监军之职,吏部侍郎木寅可任参军之职。”海山缓缓道。
皇上皱着眉,看起来有些犹豫。好一阵,道:“好,就依九王儿之言。”
经过一番商议,皇上颁旨封皇太孙铁桢为抚北大将军,率领二十万禁军,征讨匈军。同时下旨准了张帖皇榜,从民间挑选将领的折子。
皇榜张帖的当日,就有数以百计的民间习武之人踊跃报名,我暗中和大哥商量之后,决定限制在十六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人群中选拔,家中有妻儿的,或是只有一子的不得参选。同时在官家的府衙外立了两个重达百斤的石轱辘,只有能举起来的,才有资格报名,这样一来,到三日截止时,共有一百多人入围,接下来就是到兵部的校场展示武艺。
坐在高台之上,我无聊地看着下面那些施展拳脚的人,对武功我本是门外人,看不太懂,也不知是好是坏,反正大哥和少华、许知远他们会看。皇甫少华原来是去年的武科进士,封的是禁卫都外郎的闲职,,并未正式上朝理事。
头顶的太阳已渐渐移到正中,暖洋洋的阳光,照得人昏昏欲睡。军士缓缓叫号,叫到的就上来演练十八般武艺,还有马上功夫。
勉强打起精神,端起眼前的花茶,浅啜了一口,未及咽下去,一个熟悉的名字忽然窜入耳中:“一百二十一号苏堂。”
我扑哧一声,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铁桢扭过头,关切地看了我一眼,轻声问道:“张大人,怎么了?”
“哦,没什么,差点呛到。”我慌乱地点了点头,抬头看场内,只见苏堂穿着一身青布衣裳,一脸冷峻,缓缓踱上场,伸手到兵器架上抽了一把短刀,面无表情地使了起来,使完,又放下刀,施了一回拳脚,眼角余光都没朝我这里瞟一下,恍若不认识我似的。
铁桢探过身子,顺着我的眼光看了看苏堂,也觉有几分眼熟,象是那日在佑民寺和玉真冲撞的男子。不禁疑道:“你认识他?”
“嗯,是啊,有过一面之缘,此人武功不错,特别擅长轻功,是个难得的人才。”我微笑答道。
“好。”铁桢微微点头,抬手示意一旁站着的军士,军士飞身下去,对苏堂低声说了些什么,苏堂点点头,牵过一匹马,到架上选了一把长枪,使了一回马上枪法,腾架翻飞,轻松纯熟。
我不禁有些讶异,想不到苏堂身为刺客,居然会马上功夫。
铁桢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军士记下他的名字,不必再练了。
军士下去传话,苏堂却站着不动,一手指着台上,低声说着什么,军士面露难色,很快回来,向铁桢道:“殿下,他说要和台上的将军比试比试,若是输了,任凭处罚,若是赢了,将军的职位就要归他。”
铁桢不禁笑出声来:“是吗?”转向我小声道:“你这位朋友倒是有趣得很。”
我勉强笑了笑,向军士道:“问问他,要和哪位将军比试?”要知道,台上的将军只有三个,大哥、许知远和皇甫少华。这个苏堂会挑谁呢,他到底想干什么?
军士很快回来,拱手禀道:“他指名要和皇甫将军比试。”
坐在铁桢右侧的皇甫少华很快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笑道:“好啊,我也有许久没有和人交过手了,正好练一练。”
我慌忙向他使了个眼色,皇甫少华会意,转身走到我身边,即将擦过的时候,我小声道:“他是我朋友,手下留情。”
皇甫少华微微点头,快步走了下去。
苏堂很快飞身上前,到架上抽了一把大刀在手,摆开架势,作了个请的动作。
皇甫少华微微一笑,呛的一声拔出腰间剑,跃身场内,拱手道:“请。”
他们居然用武器?我心中一惊,急忙立起身,在台上喊道:“刀剑无眼,点到为止。”
话音未落,苏堂脚下轻移,刀锋向皇甫少华腰上斫来。皇甫少华侧身躲过,宝剑轻挥,很快和他缠斗在一起。
“他们打算打到什么时候啊,天都快黑了。”我打了个呵欠,伸手端起下人递过来的第N杯茶。再晚点,就要开始数天上的星星了。扭头看一旁的铁桢和许知远、木寅三人,也是一脸的倦意,还有些迷惑。
砰的一声。苏堂再次被皇甫少华踢飞,跌倒在地,好半天才爬起来,很快又寻刀在手,向立在原地,满脸无奈的皇甫少华扑了过去。看到这里,铁桢终于忍不住扭头向我道:“你这位朋友已经被踢飞七次了,却还不肯认输,他是不是和少华有些误会啊?”
“七次,有这么多?”我满脸惊讶,心中却在暗暗叫苦,苏堂今日定是吃错药了,他和少华怎么可能有仇,和海山有仇才是真的。
“要不,我叫他们结束吧。”铁桢叹息道,抬手示意。皇甫少华急忙将剑插回鞘内,起身跳出场外,苏堂无奈,收刀在手,躬身退下。
皇甫少华大步走上来,擦过我身边时,小声道:“我确实手下留情了。”
我苦笑着应了一声:“我知道。”
借刀杀人
出了兵部,还未坐上轿子,苏堂板着脸,从一旁闪了出来,向我生硬地拱了拱手,冷冷道:“给大人请安。”
“不必多礼。”我淡淡道,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方才那身沾满泥污的衣服已经换掉了,摔乱的发髻也梳得整整齐齐,只是脸上的淤青却一时半会散不了,不禁想到校场上的情景,忍不住掩嘴一笑,抬手道:“我还有事要办,你先回军营吧。”
“大人要去哪里?”苏堂低声问道。
“去买贱内用的东西,怎么,你也要去吗?”我故意调侃他。
苏堂吃惊地看了我一眼,好半天方道:“小人告辞。”正欲走,我忽想起一事,伸手一把拉住他,一直拉到围墙一角,看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埋怨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发了疯似的,每一刀都朝人家的要害处招呼,到底是比试还是拼命啊。”
“怎么,你心疼了?”苏堂的脸色依旧冷冷的。
这语气好怪啊。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我撇了撇嘴,又道:“别以为你的武功和他差不多,其实是他在让你,我虽然不懂武功,却也看得清楚,他每一剑快划着你的时候,就往后挪开一些,要真打,你早就死在他剑下了。被踢飞七次,已经算你走运。”
苏堂皱眉看着我,那样子好象很不服气。
“好了,好了,快走吧,明日大军就要出征,早些歇息,啊。”我伸手推他,至于他为什么投军,却是懒得问了,这人向来比较怪,所作所为自然出人意表,也没什么问的。
“等一等,我还有话要问你。”苏堂被我推了一把,依旧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
呼,你这人。我无奈,又看了看四周,万幸兵部其他人都走了,轿夫和下人立在远处等候,并没有人特别注意我们,只得淡淡道:“问吧。”
“你真得打算涉足官场?”苏堂的声音冰冷刺骨,没有一丝温度。
“哎呀,都快入秋了,怎么还这么热。”我抬头望天,顾左右而言他。
“你还未回答在下的问题。”苏堂皱着眉,有些不悦。
他这人怎么这么烦。“那个……等以后再说吧。”我轻声答道,悄悄看了苏堂一眼,见他满脸不快,很快加重语气道:“等时机适合,我就辞官回乡。”
苏堂沉默了一阵,又道:“你是个文官,怎能随军打仗,不如去找皇太孙殿下,让他设法另派他人吧。”
“呵。”我忍不住笑了笑,是因为他语气里透出的关心和担忧吧。“苏堂,你不会不明白吧,这次出征,我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放心,我是监军,不用亲自上战场,不会有危险。”
“哼,这样想就对了,打战是男人的事,女人最好不要插手。”苏堂从鼻子里轻轻笑了一声。
“我警告你,不要瞧不起女人,否则你将来一定会找个河东狮老婆,整死你。”看不惯他的大男子主义,我忍不住低声叱道。
苏堂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只是看着我的眸色忽然深沉了几分。
“喂,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苏堂把目光从我脸上缓缓移开,一板正经地施了一礼,淡淡道:“大人,告辞。”
“好。”我点点头,低声嘱咐:“你的名字已经上了军中的花名册,最少是个副将之职,今晚就回去收拾东西,准备明日随殿下出征吧。”
苏堂不语,转身快步离去。
“怪人。”冲着他的背影耸了耸肩膀,我转身上轿离去。
***
长亭外,古道边,绿草满眼,美景如画。
酒桌边立着的是送行的朝中官员,让人惊讶的是,连左相木颜也在其中。甚至包括极少抛头露面的木家二小姐木秀珠。
铁桢接过席上酒杯,一饮而尽,环视人群中,忽然有些讶异,任性的表妹居然未到场。想到昨日之事,他心中陡生烦恼,皇后许氏招他进宫,当着皇祖父的面,不顾他婉言推辞,硬将他与玉真的婚事订下,言道大军凯旋之日,就是完婚之时,他并不喜欢这个刁蛮任性的表妹,更何况她是皇后娘家人。
接过木相手中的酒,拜道:“谢岳父大人。”我将酒一饮而尽。
木秀珠也将酒递给我,低着眉,轻声道:“夫君一路顺风。”
“谢了。”含着笑,将酒饮了,目光无意中落到许知远脸上,那是一脸的落寞和凄清,这个冷面男人,他在想什么?
一声马嘶止住了我的思索,向众人拱手示意,随大哥跃身上马,身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几十万精锐骑兵,眼前是绿草茵茵的陌上景色,北疆,那又将是一付怎样的景象。
九王府。
海山坐在一池粉色的荷花边,面前放着一桌酒菜,眼前的舞台上,一群打扮艳丽的歌妓,正在翩翩起舞。九王爷看了一阵,只觉索然无味,挥手叫她们退了下去。拿起一杯香茗,正要喝,阿桑急步过来跪下道:“参见九王爷。”
海山并不回头,淡淡道:“什么事?”
阿桑禀道:“王爷,江宁县来的消息,狱中的孟仕元夫妇被一群蒙面人劫走,去向不明。”
海山听他说完,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然用劲一捏,手中茶杯碎了,杯中的茶一滴滴落在石桌上。
阿桑慌忙跪下道:“属下无能,请王爷责罚。”
“一群废物。”海山抑不住心中怒气,立起身,将桌上杯碟尽皆扫于地上,一个玉制的茶壶从案上落下,摔得粉碎。
“王爷饶命。”阿桑吓的跪地叩头不止。
海山默然了好一阵,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扬声吩咐:“传我的令,多派人手,沿江南一带秘密搜寻,一定要找到孟仕元夫妇的下落。”
“是,王爷。”阿桑战战兢兢地立起身。
海山又道:“且慢,将江宁县尹免去官职,发配岭南。”
阿桑不敢多言,迅速退了下去。海山立在原地,望着眼前的荷花池,口中喃喃道:“孟丽君,总有一天,我会抓到你。”
“王爷。”一个下人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头行礼。海山不耐地转过头:“又有什么事?”
“林姑娘来了。王爷。”下人颤抖着道。谁都知道王爷现在心情不好,哪个敢大声说话。
“带她过来。”海山冷声吩咐。
不多时,一个身穿粉色衣裙,腰上系着一根雪白丝带,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跟在阿桑身后走了过来,见了海山,低头无语。
海山并不生气,笑了笑,用柔和的语气道:“抬起头来。”
林如芳缓缓抬头,头上仅挽着一个髻,插着一根银簪,生的面白唇红,模样娇俏秀美,一双眸子如秋水一般,似含着泪光。
阿桑在旁道:“这次若非我家王爷为你赎身,你还在舞坊中卖艺。如今大恩人在此,还不上前见礼。”
林如芳眼中登时迸出泪花,弯腰拜倒,喉中哽咽道:“多谢王爷大恩,小女子粉身难报。”海山立起身,轻轻扶她起来,目光移到她腰上,看着那根丝带,柔声道:“你在为你爹娘带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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