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少华迷惑地看着他,铁桢并不解释,轻轻一笑,大步走了。
“哎,好无聊啊。”晚上好好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从房中出来,却发现偌大的客栈空空如也,问了掌柜方才知道,所有的士子都和同乡出去聚会了,自己却是冒名顶替来的,没有同来的同乡,也没有同年,不过他们那些喝酒吟诗的,我也不喜欢,不如一个人出去逛吧。
这样想着,就独自出了客栈,沿着繁华的大街,一直走过去,耀眼的阳光透过枝叶,闪着她的眼,意识忽然有一刻的恍惚,象是突然回到现代,身边是喧嚣的闹市,车水马龙,奔流不息。
不知走了多久,猛抬头,前面竟已到了城门口,高高的城墙下围着一大群人,象是在小声议论着什么。心中讶异,挤进人群一看,只见墙上贴着一张盖着官府大印的告示,却是昨日晚间户部尚书府遭了盗贼,京城府尹下令,悬赏三千金缉拿盗贼。
旁边一人压低声音叹道:“户部尚书府失窃,丢失的财帛定然不在少数啊。”
另一人轻声道:“小贼盗私财,大贼盗国财。一为家贼,一为国贼啊。”
声音很快低下去,渐不可闻。
百姓对朝廷官员竟然失望至此,看来这朝堂果然是腐败不堪啊。我叹息着转过身,却和一双幽深的眸子碰了个正着,不禁张嘴轻呼了一声。
海山看到我,眼中似乎也有一丝讶异飞快地掠过,用疑惑的语气道:“这位公子,我们在哪见过?”眼前这少年,相貌虽陌生,却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象是曾经相识一般。
镇定,镇定。我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收敛心神,施了一礼,淡笑着道:“从未见过。”
“是吗?”海山双眉略蹙,紧紧地盯着我看了好一阵,收回目光,淡淡道:“公子一定不是京城人吧?”
“不瞒兄台,在下是洪都人。”我坦然道,按捺住心中的紧张,眼光掠过他,看着他身后两个腰佩宝剑的青衣随从。
“在下王海山,不知公子高姓大名?”海山淡淡道,这时观看告示的人群已渐渐散去,城墙下只剩下我们和两个魁梧的随从。
“原来是王公子,久仰,久仰。在下洪都解元张好古。”我微笑着道,心中直打鼓,我现在的样子,他定然认不出来,暗暗松一口气。
“原来是进京赴考的士子。”海山微微一笑。
我被他充满探究的目光逼视着,已有些不耐,正要出言告辞,忽有两个人从身边擦过,慢慢向城门走去,下意识地看了他们一眼,心中一动,向海山笑道:“王公子请看。”
海山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那两个人,初时有些迷惑,很快醒悟过来,向身后随从轻轻摆手:“把他们拿下。”
随从立刻上前,将两个穿着厚厚夹衣的壮年男子扭翻在地。我假意轻呼一声道:“公子这两位手下好厉害的身手。”
海山淡然一笑:“不敢,张公子心思机敏,眼光锐利,令人佩服啊。”
“哪里哪里,在下还有事在身,告辞。”转身欲走,却被海山迅速伸出手,一把拉住我的衣袖,心中登时一震,正在思索对策。海山已经放开我笑道:“张公子不想要赏银吗?”
原来如此。我暗暗吁了口气,施礼道:“多谢公子提醒。”
海山摆手示意:“张公子请。”
我嫣然一笑:“王公子先请。”
海山笑道:“张公子,我还有事,无法奉陪,就让我这两个手下陪同你去吧。”
我顿时松了口气,假意问道:“王公子莫非也不想要赏银吗?”
海山身后的随从听到这话,齐齐变了脸色。正要开口,被海山摆手止住,饶有兴味地看了看我,笑道:“那么依公子之见,这赏银该如何分呢?”
我笑着拱手道:“这人虽是在下认出来的,却是公子的手下拿获得,按理这赏银应该五五分成才是。公子以为如何?”
海山双眉轻扬,哈哈笑道:“好,分配得极公,在下并无异议,等会拿了赏金,就由在下的手下把那一半带回来吧。”
“那在下就告辞了。”我转过身,学着海山的样子,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海山示意两个随从跟上去,随从会意,押着那两个倒霉的小贼,穿过热闹的大街,走上京城府衙的石阶,向站在门口的官差附耳说了几句话,官差脸色一变,立刻跑进去报讯。
不一会大门打开,官差引着我们一直走上大堂,向坐在上面的府台躬身道:“今日的告示,被这位公子揭了。”
我急忙躬身拜道:“洪都解元张好古参见大人。”
府台悄悄看了那两个青衣随从一眼,又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含笑道:“原来是今年的新科士子,你揭这告示,莫非发现了偷盗尚书府的贼人。”
我拱手道:“禀大人,跪在这大堂之上的,就是偷盗尚书府的盗贼。”
府台低头看了看堂下两个男人,语气中透出几分疑惑:“张公子可有什么证据?”
两个人一起抬起头道:“冤枉啊,大人,我们只是京城的平头百姓,一直老实本分,从未做过任何违法的勾当,请大人明察。”
我淡淡一笑:“请官差大哥把他们的衣服脱下来。”
衙役忙上前按着他们脱去外衫,露出里面好几层绸缎衣服,身上还挂满了金银珠宝,首饰玉器等物。两人见露了馅,只得跪在地上,口中道:“小人知罪了,请大人饶命。”
府台一拍惊堂木道:“押下去,打入大牢,听候发落。”衙役上前,将两人拖了下去。
府台转眼看着我笑道:“士子果然好眼力,只是你是如何发现他们的呢?这个本官倒有些迷惑了。”
我拱手道:“禀大人,这几日天气炎热,来往行人尽皆穿着单衣,尚手摇折扇,酷热难当,这两人却穿着厚厚的夹衣,我便有几分怀疑,又见他们身体健壮,本该行走如飞,却一个个脚步沉重,踉跄而行,特别是走到城门前时,眼中露出惊慌之色,再联想到昨日的失窃案,所以能够断定他们便是盗贼了。”
府台拍掌笑道:“说得好,士子真是奇才,这次礼部试考得如何?”
我含笑道:“托大人的福,进了头三甲。”
“好。等殿试放榜之后,本官一定向刑部胡大人举荐你。”府台朗声笑道。
“多谢大人。”我弯下腰,深深一拜,心中雀跃不已,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府台把手一招,立刻有两个官差端着两大盘堆得高高的银锭走了过来,一直呈到我面前。府台在上笑道:“这三千两赏金是你该得的。”
“谢大人。”我面露难色:“只是,大人,能不能全部兑换成银票,这些银锭实在太重了。”
砰——府台和一干衙役尽皆翻倒。
“唉。”我叹着气,吃力地端着装着一千五百两银子的盘子,(另一半已经给了海山的手下。)出了府衙,举目四望,寻着辆小小的马车,急忙唤了过来,钻进车子里,一边催促车夫快行。一边在心中暗骂那个脑筋不会转弯的府台大人,居然说这是朝廷的赏银,不能私自兑换成银票,气愤……
九王府。
海山端坐在凉亭之上,一个着一身青色便服,面容清瘦,颔下垂着三绺长须的老者坐在他对面,一手抚须,双眼微眯,一边欣赏眼前水榭上的歌舞,一边点头微笑,一脸的陶醉。
一个模样俏丽的丫环,提起桌上玉壶,给他们各倒满了一杯酒。海山举起酒杯,静静地望着杯中玉酿。许久,忽然一饮而尽,把酒杯放下来,向老者道:“木相爷,那日为太子诊病之人,真是洪都解元张好古吗?”
“正是此人。”木颜朗声一笑,伸手挥退下人,亲自取了玉壶,给他另倒了一杯酒,轻笑着道:“张好古年方十六岁,这次礼部试,入了头三甲。不但如此,下官还到周大人处调看了他的试卷,字迹清秀,文采斐然,论起天下时势,头头是道,是个难得的人才,若能收为己用,对王爷的大业,助益非浅。”
海山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淡淡道:“这么说,相爷已经把他的家世都打听清楚了。”
“此人是杭州人氏,无父无母,是个孤儿。”木颜轻轻啜下自己杯中的美酒,含笑低语。
海山哼了一声,并不言语。皇太子病势日重,眼看不久于人世,大好的时机,如今却被这个叫张好古的黄口小儿给破坏了。本意恨不得马上杀了他,待到见了他的面,却不自觉地改了主意。
这少年爱财,爱财之人是可以为他所用的,他可以为了赏赐给太子治病,也可以为了荣华富贵投入他的麾下。要除去太子还有很多机会,更何况现在朝中还有许多碍手碍脚的老臣并未除去,若是太子突然亡故,他与铁桢究竟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一念及此,海山亲手执了酒壶,为木颜倒满一杯酒,含笑问道:“相爷的意思,要上奏皇上,钦点他为今年的新科状元?”
“这个下官不敢作主,但凭王爷拿主意。”木颜语气谦恭。
海山微笑:“听闻令郎也在今年的头三甲之中,不如取了他作状元,岂不是好?”语气平和,目光却锐利。
“犬子才识浅薄,难当大任,能入前三甲,已是上天庇佑,若论状元,却是差之千里,让王爷见笑了。”
海山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语中透出几分笑意:“令千金已过了及笄之年,温柔贤惠,知书达礼,这位杭州士子张好古生得一表人才,家世清白,又有满腹才华,与令千金倒是十分相配,相爷力荐他为状元,不光是看重他的才识,还是想在金榜之下择婿吧?”
木颜抚须大笑:“王爷果然火眼金睛,下官确有此意,还望王爷成全。”
海山嘴角含笑:“相爷当真公私分明啊。好,就依相爷之言。到时,本王还要讨一杯喜酒喝。”
“若王爷能主持婚礼,下官荣幸之至。”木颜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金榜题名
这是个燥热的夏季,阳光明晃晃地照眼,空气中回荡着知了无休无止的鸣叫。今天一早却难得地下了一场小雨,雨水荡涤了空气,还送来一阵阵凉意,人的心似乎也不再沉闷了,快到晌午的时候,我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绣纹的红色状元服,从皇城缓缓驰出。身后是今年的三甲进士,浩浩荡荡,驶上长街。
路人的议论声隐约传入我的耳朵。
“好年轻的公子。”
“没想到今年的状元这么年轻。”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听着人群中发出的议论声,我不禁春风满面,微笑着放缓马缰,让骏马缓缓而行。转过拐角,一个熟悉的人影吸引了我的视线,淡青色长衫,手执折扇,微微蹙起的眉,苏堂,他竟然到了京城么。
他也在看着我,脸上神情冷漠。
“不知所谓。”我不自觉地耸了耸肩,忽然发觉这个习惯动作,已经对他做过好几次了。
苏堂紧绷着的脸略略松动了一下,很快又绷紧,象是强忍着笑。
***
黄昏之时,我和一干新科进士在太监的带领下,从崇光门步行走进皇宫。
亭台楼阁,水榭红墙,十里皇宫,极尽奢华。这皇上所居的宫院竟比太子的东宫要壮丽华美得多。
心里暗暗感慨着,前面已进了崇光殿的大门。听太监尖利的嗓子喊了一声:“见礼。”忙和众人一起跪下,口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赐坐。”一个苍老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
我缓缓抬头,只见玉阶尽头的龙椅上坐着白发苍苍的皇上,比那日殿试距离近了许多,看得十分真切,枯瘦的面庞,慈祥的笑容,眉宇间神态平和,不象九五之尊,倒象一位令人尊敬的长者。
皇上左边坐的女子就是当今许皇后,年纪不过五十来岁,生得雪白丰腴,风姿妖娆,唇角含笑,一双凤目隐隐透着光芒。
右边是病势渐愈的皇太子,一身明黄色的锦袍,温文儒雅,气度雍容。此时正探着头,在人群中寻觅,寻着我,温和地笑了笑,笑容无比亲切。我笑着回礼。
皇太子点点头,又朝我看了一眼,扭头向皇上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皇上微笑抬手,一个太监上前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科状元张好古为皇太子治病有功,赏金千缢,封为淮阳候。钦此。”
知道会封候,却没想到这么快。我一愣,急忙跪下谢恩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在龙椅上远远地笑了笑,轻轻抬手,命我起来。
回到士子中坐下,学着皇上的样,举起手中玉樽,清凉的酒液,如琼浆一般,轻轻啜一口,满嘴留香,咽到腹中,便如火灼一般烫,皇上举了三次杯,我便跟着喝了三次,紧接着皇后和皇太子也举起手中玉杯,无奈,|Qī|shu|ωang|又喝了六杯,这酒与从前喝过的酒却不一样,几杯下肚,又喝得急了些,竟已有了几分醉意。
这时,忽传来一阵丝竹之声,一群俏丽的舞姬姗姗走上大殿,在席前翩翩起舞,舞姿曼妙,体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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