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在躲人?”
“是的。”景晨淡定应着,声中透着股凄凉与忧伤“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察觉对方不动,似乎仍有疑虑,再添道:“你们想想。我不过是个女子,能有何作为?便是真想动心思,你还不得如方才般轻而易举地擒住我?”
男子就侧移了两步子,耳朵贴在门上细细听了半晌,见外面果真没有动静,一把将景晨拉进屋后便合上了残破的木门。
浓重的尘土味扑面而来,刺鼻难闻。
景晨握紧了紧袖中剪子。
屋内漆黑。并无月光透进,景晨只能依稀辨别出在身前西面处不远有个矮小的人影,转身则察觉门口的人蹲下了身,似乎在翻动那落在地上的布包。
“冰儿,这里有,馒头和干粮,你先吃点。”
此刻。却是没有守着门关,似乎并未考虑到那名不明少女可以逃离,继而透露出他二人的下落。
黑暗中的女子声音虚弱,嗓音却坚定“这是那位姑娘的食粮,咱们没问过她就取来,清哥,还回去吧。”
“你都整日没有进食了,冰儿,别逞强。”男子的声音分外坚定。然早知对方脾性。似哄地开口又道:“咱们待会给她银子就是。”
“这样还是不好吧?”
景晨见状,平缓着声音就道:“你吃吧。”
虽然可以逃离这间屋子。但出去了能到哪去?这二人不过是为情私奔,并非大恶之人,与之相处总好过单独在外。
且,还要等着阿容呢。
景晨不想自己的计划被打破。明日,原仲轩他们就能发现自己不见,定然会寻遍村庄。若是被逮回去,想要离开的机率便小之又小。
生存。总是处处需要运气。
就在那两人沉默之时,景晨又语:“今儿村子里来了群人,挨家挨户地搜查,是寻你们的吧?”听得又吸气的声音,生怕他们误会,解释般说道:“我不是这个村里的人,因为些缘故此刻不得不藏躲,可与你们无冤无仇,亦不会去告发检举你们,所以请放心。”
“清哥,你别吓她了,这么个年轻女子半夜出来,肯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都是流落在外,何必还互相为难呢?”
“冰儿,这外面的世道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男子似乎对女子的善良与单纯感到很无奈,不过亦听任了意见,转过身却紧缩在那抹陌生的身影上“你说的可是真的?”
景晨亦叹对方是个没经历的男子,这等问题,自己还会否认?
“就是这样,明儿就有人会寻我,到时候外面动静,你听后就能明白。咱们同病相怜,未有冲突,不过均寻觅个地安置,没有影响的。”
说完可怜兮兮的垂眸,因是黑暗中看不到表情,她的声音就有了些许哽咽“如果你们实在不容我留下,我也可以离开的。不过还请放心, 绝对不会对外透露你们的消息,真的!”
极尽诚恳,似乎很怕对方不信。
“这么晚了,离开这,她又能去哪里?清哥,别赶她走了,出了这屋子许是就被人抓回去。”
景晨便发现,那个少女真的很容易相信人,没有丝毫的戒备之心。也是,员外家娇宠的小姐,哪会知道人心的叵测?
许久没有见到这等简单诚善的人了。
“罢了,让你离开,我还担心你对人说见过我们呢。”
“这么说,你们同意我留下?”
只要过了这几日,等原仲轩等人离开就成。身旁的虽是男子,然见他对那少女言听计从的态度,且又能舍弃一切比翼双飞,自然不会是多坏的人。
这点辨人的能力,她还是有的。
“你拿起地上的布包,跟我们去下面的酒窖,否则明日若真有人寻,可躲不了。”
景晨欣喜应是,然后在弯身捡起布包时随意抹了把灰在脸上和衣裳上。
如此,较为狼狈吧?
阿容当真没有出卖自己,自己怎么能起那样的心思?景晨心生愧疚,然脚下步子紧随,生怕就跟丢了他们。等到了地下,过台阶后就见有亮光入眼,突然燃起的油灯,令人有些不太适应。
眼见着青布衣袍子的男子扶着个锦衣少女在稻草上坐下,举止格外小心仔细“怎么样,还冷不冷?我再拿件衣裳给你披着。”
“不必了。”
少女隔过眼前男子,朝那旁的陌生女子望去,虽是粗布麻衣,脸上坑脏,却比她曾经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漂亮,不由有些惊艳“你叫什么名字?”
“景晨。”
回答得很温顺,她现在应该尽量讨好这个少女,只要令她有了好感,这个粗狂白皮生模样的男子就不会怎么为难自己。
“景色怡人的景,晨曦万丈的晨。”
因为对方的呆愣,特做了个解释。
长途奔波的疲倦袭在容上,那处少女脸色苍白,红唇有些干裂,手里还捧着满头,点头低语回道:“我叫刘冰。”
“可是冰清玉洁的那二字?”
脚下步子不由往前了两步,景晨表现得很热情。
“是啊。”刘冰清轻叹,跟着似很有兴致“你念过?”
“认识几个字而已。”
“冰儿,不过是个陌生人,你不要这样推心置腹。”陈思清的声音就暗含警告,示意她要提防着些。
刘冰清就昂头,语气有丝撒娇“我都许久未同旁人说过话了,好不容有个人陪我。你不要总这样草木皆兵,若真要被父亲寻回去,也是命中注定的。”
“冰儿,不准说这种丧气话。我们逃开了,会永远在一起的。你放心,等之后寻个提地方安顿下来,我不会让你总跟着我吃苦的。”他的声音分外坚定。
于此,景晨则没有表态。
或许,当真是有重情人的吧?
刘冰清有着大家闺秀的模样,很单纯很直接,思想都写在脸上,几句言谈,景晨很好奇她是如何躲避家丁逃跑的。这样的女子,该如何鼓起那份勇气呢?
刘冰清用了干粮,然在景晨跟前似乎总有些拿人手短的谦态,询问了几句对方为何会如此的原因。瞧见景晨脸上愁容,忙说道:“若是不想说,也不必勉强。”
这样的美貌,自是男有安宁吧?
她父亲的房里就有很多美妾,有的与自己年轻相差不少。
景晨知道她的想法,于是干脆直接顺着对方误会的方向编了个理由,看她相信亦放下了心。许是刘冰清的态度友好,之后陈思清亦没表现得多么第一。
气氛好似缓和了不少。
次日,陈思清上去了趟,回来时看向景晨的目光就有些怪异,好奇地询问道:“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怎么外面这般吵闹?好些村民都在寻找。这是李家村的屋子,有地窖或许很难藏匿,怕是会不太安全。”
那旁的刘冰清就面露白色,慌张道:“那清哥,这可怎么办?”
“容我想想。”
景晨注意到他的目光传来,就慢慢垂下了脑袋,原仲轩不会用银钱引诱吧?
阿容能不能顶住呢?
她没有发现,潜意识里,她已经慢慢变得相信旁人了。一旦离开了京都,没有那种紧张绷紧的气氛,连初次相遇的陌生人,似乎都少了警惕。
或许是近来这儿村民给她的感觉吧。
然而,这等不会时刻防备的感觉,当真是很轻松。
“冰儿,咱们不能被抓回去,一定不能!”
陈思清搂紧了微颤纤弱的少女。
景晨见状,倏然抬眸,在对方尚未开口前就言道:“如果他们真的寻过来,我会先上去,一定不会连累你们。”
“景晨姑娘,这样不好。清哥,不要这样,她上去了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刘冰清目光盈盈,望向深爱的男子。
第七十七章 困境
纵使是人烟稀少的荒芜废屋,藏身在地窖,仍能听到上方往来的杂碎脚步,男女议论声混着杂板翻地的声响,消长不止。
刘冰清蹲身靠在除却尘网掀层的旧墙上,男子不时瞄向驻足在台阶处的陌生少女,此刻因昨夜意外而倍显憔悴,脑中飞速地闪过各种思绪。
刘家的人不知晓走了没有,那帮搜寻眼前女子的村民若是发现这地,自己与冰儿岂非危险?然要他明知危险却依旧将这个同病相怜的人推至众人眼前,良心处亦有些过意不去。
如冰儿所说,这原是她朋友给她的藏身之处,他们怎能在吃了她的粮食后再将她出卖?
那等鸠占鹊巢且推人于火坑的行为,同盗匪又有何异?
如此关键时刻,景晨自能猜测到人性的复杂。祸及己身,如何自私都是理所当然,他们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同样亦不愿被原仲轩再抓回去。
有些事,有一难有二,一击不中则满盘皆输。
纤细的身子站得笔直,妙俏的侧影却似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不慌不乱,不见了昨夜初次说话时的卑微与慌乱,周身从容,饶是翻动的声音已到了耳旁,她却仍旧不见波澜。
陈思清的眼中难免露出几分欣赏。
如此纤弱的女子敢于逃跑,勇气可嘉。须知,他们抛开一切离开,亦花了许久的时日,初时犹豫难决,后阻碍艰难,几番深思熟虑才有今朝。毕竟往后的时日里都得自力更生,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在。
冰清虽为爱执着,然他仍是花了许多精力才将她说服,亦做出了生死相守的承诺。
而眼前的少女。她个独身女子,无依无靠,是何目的催使她必须离开?
相较他们的紧张,景晨确实没有过多纠结。这个地窖是密封的,若被人发现,确实无处可逃。然没有到最后一刻,她就不会放弃。
她不会真愚蠢到为了保全两个才识得的男女而牺牲自己。袖中的小剪子紧了紧。这个男子得护着那名娇弱少女,她不定会处于下风。
许是因为地窖闷热,许是因为神经紧绷,三人的额上尽都冒出虚汗,晶莹的汗珠顺着景晨光滑的脸颊缓缓躺下,带去了些许尘灰。
越显洁白的容上,透着与她外表不相符的坚毅与决绝。
时间在分分秒秒的过去。上面终于恢复平静。
几人不由得均缓了声气,景晨复又换上娇怜的模样,目光极为侥幸地望过去,低低的说道:“幸好没有被发现。”袖中的剪子往内收了收,垂眸拂了拂裙角,将帕子铺在身后的土阶上坐下。
即使没有动作,这等高度警觉的状态,她当真疲累。
回头想想,阿容能让自己来这儿藏身,自然是有道理的。这处的密窖。确实隐蔽。
“冰儿,没事了。”
陈思清搭上身旁人的胳膊。全身的警惕亦有所松缓,在她耳旁慢慢细语,“不用担心,咱们已经彻底摆脱了他们,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
刘家的家丁寻觅无果,不久定会离开。
“真的吗?”
雾蒙蒙的美眸抬起,刘冰清不顾外人在场。往身旁人怀中钻去,无比依赖地说道:“清哥,我身边只有你,你千万不能负我!”
显出浓浓的依恋。
景晨沉默在旁,低调地如没有不存在般透明。
不知阿容家中如何,昨夜的事到底有没有被人发现,原仲轩能否认定自己已经离开李家村,然后转移地方?此刻有多么无奈多么落魄,景晨心中就有多么怨愤楚景涟。
她甚至想过,在与原仲轩达成协议后告知他所有真相,将楚景涟交给他,手中亦能少了个麻烦。然从楚太太汪氏的性子推敲,这个她自幼教导的女孩,并不可能浅与满足。
世上不可能公开有两个楚大姑娘,原家虽在京都,然与君家是姻亲。
这个险,绝对不能冒。
因为不知晓外面到底是否有人守着,黑夜难知,故而陈思清不敢再上去打探。不知到底过了多久,许是半日,亦或许是一夜,总之漫长地令众人枯燥,对方的包裹中是压根没有干粮,所带的几根蜡烛亦燃得差不多,最后为防用尽便熄了灯火。
阿容交与的布包内,终究无了可食之物。
几人就有些饥寒交迫。
阿容没有出现,景晨不由起了担心,会不会出了事?
思绪变得愈发复杂。
终于,她虚弱的身体慢慢站了起来,轻轻地同对方说道:“我们总不能就这样藏着,我上去瞧瞧。”
景晨还真不信,外面还能时刻守着人不成?
虽不知何等状态意味安全,然而她不可以就这样无聊坐等,否则便先过不了饥饿这关。她的身上还有几件首饰与银锞子,外头只要安全,就不可能会活不下去。
舔了舔已经犯裂的唇畔,很渴。
这儿无水。
“景晨姑娘,还是再等等吧?”刘冰清的嗓音很小心谨慎。
黑暗中,景晨摇了摇头,低语道:“总不能永远躲在这,就是现在不上去,我们又能撑到何时?刘姑娘,你们放心,就算我被人发现,亦不会供出你们下落的。”
总算共患过难,她不是那等见不得人好的。
只要他们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