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谷雨哑口无言。
许多贵夫人都不认识俞筱晚,以谷雨的身份,又怎么可能知道谁是俞筱晚,凭什么被人请托转交物品?
若她说自己认识俞筱晚,俞筱晚这才第一次上历王府做客,她是怎么认识的,是不是之前就与外界的人联系过?至于转交的物品和请托之人,更是她说都说不得的,想赖到韩世昭的身上,那就更是可笑了,韩二公子只要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就能将她定罪,更何况帮外院男子递东西进内院来,就是助淫之罪,要杖毙的。
相比之下,还是偷盗比较好,若是俞筱晚表示不追究,她挺一挺,也许能挺过那四十大棍。
内心激烈交战了许久,谷雨终于拿定主意,跪爬到俞筱晚的脚下,揪住她的裙摆,流着泪求饶:“是……是婢子一时贪心,求俞小姐恕罪,求王妃恕罪。”
她倒是知道要先求俞筱晚原谅,心底里总是觉得,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心肠总是软些的。
俞筱晚的确是个很心软的人,可是经历了前世的背叛之后,她已经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间上,对有些人可以心软,但对有些人无耻又无良的人,一点点的心软,都是对自己、对旁人的残忍。对这类包藏祸心的人,就必须从一开始就将她们打入谷底,让她们永世不得翻身。
俞筱晚缓缓地用手指摩梭着失而复得的手镯,这是父母亲为她定制的头面,怎可能赠给想陷害她的人?
低头看向谷雨,将裙摆从她掌中拿出来,俞筱晚唇含浅笑道:“我只要找到手镯即可,至于王妃要如何处置你,我却是不能过问的。”
这样的话,就是不帮谷雨求情。
当着失主的面,历王妃怎么能从轻处罚,若是这个小姑娘嘴上不带锁,将事儿说出去,以后她们历王府的脸面可没处搁。
历王妃随即怒喝道:“下作的东西,偷了手镯不说,还妄想赖到客人的身上,两罪并罚,共杖六十大板,罚一年月例!”
谷雨心下大惊,忙扑上前抱住历王妃的小腿大哭,“求王妃饶了婢子这一回,婢子再也不敢了。”六十板子打下来,她这条小命肯定交待了。
历王妃哪里会心软,一腿抖开她,一旁的粗使婆子立即三两下捂着谷雨的嘴,给拖了出去。
待堂屋里安静了,历王妃才拉着俞筱晚的手,歉意地道:“真是难为情,府中竟出了这等下人,将我的脸都丢尽了……”
俞筱晚不待她将话说完,就忙含着笑打断道:“王妃何出此言,沃田里也会长出歪苗来,何况王府下人那么多,王妃您每日主持中馈,忙都忙不过来,哪里能管到一个三等丫头?是她自己贪婪,与王妃和历王府何干?”
历王妃心中一松,忙顺着这话说了许多掌管中馈的辛苦之处。
执杖的下人们知晓王妃的心意,下了死力气,没过多久,就进来回报,“行刑完毕。”
历王妃哼了一声道:“还清醒吗?若是清醒,进来给俞小姐赔个罪。”
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打完六十杖,若是清醒必然还在用刑,这番做作,为的就是在俞筱晚面前卖个好,俞筱晚又如何不知,忙阻止道:“不必了,我真的只要找到手镯便成。”又赞王妃处事公正。
历王妃客套了几句,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一对成色极佳的翡翠玉镯,硬给俞筱晚戴上,算是了了此事。
才出客院,历王妃便将脸一板,“去将三小姐请过来。”
不多时,历王府的三小姐便被叫到了正院的厢房内,历王妃小声叮嘱她,“你去探探曹家姐妹的口风,那套银镶金刚钻的首饰到底是谁的,怎么会一时戴在这个头上,一时戴在那个头上?”
三小姐领命去了小花厅,寻着正戴着银钗的曹中燕,坐在她身边,假意套了几句近乎,便引着她单独坐到一边,装作羡慕地问起了她头上的银钗。三小姐问得很细,可是曹中燕是个内向木讷的性子,对着陌生人根本放不开,什么问题都是用最最简单的词汇来回答,旁的话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三小姐也不可能问得太直白,曲曲折折的问了一会子,自认为掌握了足够的信息,又回到母妃身边复命,“银钗是俞小姐送给曹二小姐的,本来是曹二小姐戴着,歇午的时候,曹三小姐一定要抢了戴,后来又还给了她。”
历王妃思量了一番,恨声道:“这么说来,还真的是这位曹三小姐邀静晟世子去凉亭见面的,不过没想到会去那么多人,才故作矜持。”
历王世子也正好坐在一旁,立即附和道:“可不是嘛。若是晟世子不去见她,在别的地方照上面,恐怕还会认为曹二小姐是那无耻之人。”
于是曹中雅的罪名中又加了一条阴险狠毒,陷害庶出姐姐。
历王府的春宴结束后,张氏照例将儿女召集到雅年堂,问她们在宴会中可有结交到新的权贵朋友。
曹中雅嘟着嘴道:“那个韩甜雅没事坐到小花厅来,害得原本奉承我的人都去奉承她了,哪里能结交到什么权贵。”她却不说自己心生嫉妒,不愿意与韩甜雅结交。
张氏微微一笑道:“没事儿,今日是因为小公子有些不舒服,你表姐没能来赴宴,下回只要有你表姐在,就不会将你赶到小厅去坐,陪在你表姐身边,结识的都是王妃和国公夫人、侯夫人,我的雅儿又生得这般美丽,一定能讨得了她们的喜爱。”
曹中雅想了想,旋即笑道:“这是肯定的,今日几位国公夫人还帮我说话呢。”
张氏不由得奇道:“帮你说话?是什么事?”
曹中雅将在望仙亭发生的事学了一遍,只不过她的脑袋瓜子自动将抢曹中燕银钗这一环给忘了,只觉得静晟世子是在打她的主意,却忘了人家找的是戴银钗的姑娘。
张氏的脑子可比曹中雅灵得多了,当即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腾地就站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我就知道这个静晟世子不会善罢甘休,君瑶不是说已经帮着指认了那个臭丫头吗?怎么还是寻雅儿的秽气?”又抱着曹中雅红了眼眶,“我的儿啊,这可如何是好?那些夫人嘴里不说,心里肯定觉得你……唉,这可如何是好!”
曹中雅还没弄明白有什么如何是好的,听了张氏分析后,小脸也刷地白了,恼得直跺脚,“静晟世子这个丑人真是没用,想害表姐为何要带上我呀
曹中睿一直坐在一旁听着,仔细思虑了一番,才沉声道:“也未必坏到那般地步,这些夫人顶多心中这样想,总不能四处去传一个小姑娘的闲话,没得掉了身份。”
张氏觉得有道理,心中总算是略微松了一松。曹中睿又将韩世昭赠他药方的事说了,“想是对妹妹有些意思的,若是能抢在赐婚前与韩兄定下亲,以长公主之尊,必不会与人为平妻。”
张氏倒没那么乐观,“太后已经露了口风,韩家哪敢给韩二公子定亲?
“若太后真是拿定了主意,早就赐婚了。儿子听说,太后很宠惟芳长公主,答应让她自己选夫婿,若是有人能打动长公主的芳心,让长公主求到太后跟前去,妹妹与韩二公子的婚事,应当说是十拿九稳了。”曹中睿说着说着,就做起梦来,“下个月宫中会赐春宴,听说这一回,女席与男席不会摆得太远,儿子争取以诗篇吸引长公主……”
“你怎么知道男女席面不会摆得太远?”张氏问了几句没听到回答,只得伸手推了尚在美梦中的儿子一把,曹中睿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儿子自有办法知道,宴会会摆在北海之上。”又仔细看了妹妹几眼,“妹妹的确漂亮,定能俘获韩二公子……”话未说完,就被母亲横过来的一眼给噎了回去
张氏到底还是要实际一点,“晚儿也会参加宴会吧,老太太就急着给她寻亲事了,这样的宴会必定会教我们将她带去。”
她回头朝曹中睿道:“晚儿若是能参加,你妹妹的机会可就少了三成了
哪里只是三成,曹中睿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反驳。
此时屋里没有外人,张氏说话的语气就十分开诚布公:“所以最重要的,还是要奉承好你君瑶表姐,如今王爷正宠着她,请她为你妹妹求王爷指个婚,才是上策。”
她又细细解释,“你已经有了才名,入仕没有问题,日后要做的,就是多结交些权贵,这样才有承爵的希望。韩二公子虽是丞相之子,可是日后他若想仕途顺畅,还得仰其父兄鼻息,当不得家也做不得主。因而,我还是希望雅儿嫁入王侯之家。”
按王公承爵的顺序,是嫡长子、再嫡次子、再堂嫡子……若是整个嫡系子孙中都找不出嫡子了,才会选庶子。当然,伯爵的爵位不高,没那么严格,可是如今曹中敏已经是名义上的嫡子,又是兄长,机会就比曹中睿要大得多了。
“别成天跟一群穷书生混在一起吟诗作对,若是要参加诗会,也应当参加惟瑄长公主或韩大人办的那种高雅的诗会,这种高雅的诗会,才能为日后的仕途铺路。”
曹中睿自幼便有诗才,七岁就作出了一首对仗工整的七言绝句,被喻为神童,他不是不热心功名,只是跟大多数的文人一样,觉得母亲这样张口仕途、闭口前程的,十分庸俗,可是又不敢反驳,面上恭顺地应了,在心底里嘀咕几句,前程之事,难道我自己不知要如何安排么?
张氏不知儿子的心里话,还在谆谆善诱:“娘就你和雅儿两个孩子,自然是希望什么好的都落到你们的头上,你可别跟何氏圆了房,万一生下个什么,你想再娶就难了。还有,你跟韩二公子是同窗,他如今又是探花郎,你是要跟他深交,韩家世代钟鼎之家,韩大人又是丞相,百官之首,日后对你的帮助也是极大的。”
张氏会这样提点儿子,也是因为今年曹中睿年满十五,老太太已经嘀咕过,想让他们小俩口圆房,想抱玄孙了。
曹中睿忙道:“儿子记住了!”
曹中雅在一旁听着,羞红了脸,一想到君二公子的仙人之姿,心跳更是乱得不听话,接口道:“母亲,您跟表姐说,让摄政王爷把我指给君二公子呀。”
张氏点了点头,盘算道:“旁的亲王世子不是成了亲就是定了亲,勉世孙倒是不错,可惜他爷爷身子骨硬朗得很,占着晋王的头衔,等到他承爵,还不知道是哪年。只有楚王爷家的两位公子最合适,琰世子身子不好,就是他想娶你,娘也不答应。还是君二公子好,今年就会封郡王,若是琰世子有个不测,他就能承亲王的爵,我的雅儿就是亲王妃了。”
母子三人做了一番白日梦,曲妈妈站在门外轻轻叩了三下门,张氏便让兄妹俩个先回屋休息。
曲妈妈将下人们支得远远的,才附在张氏的耳边道:“刚才张夫人使了人过来,问您吴庶妃怎么还没动静。”
张氏听着便皱眉,“大嫂真是越来越不谨慎了。”虽说今日张夫人去了摄政王府,没赴历王府的春宴,可是也不能这样随意差人上门来问这么隐密的事,“你告诉她,那边有消息,这边就会有了。”
曲妈妈忙下去回话,张氏端了一杯茶,坐在临窗的短炕上,凝神沉思。她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又坐在窗边细细回想雅儿今日遇到的事,越想越觉得疑点多,却又说不上来(她是不知道曹中雅隐瞒了抢银钗那一段,否则可能会想到其中关键),只觉得必须去摄政王府亲自问一问张君瑶,却又有些不想去摄政王府。
最近为了两位孺人临产,和吴庶妃身怀六甲之事,张君瑶没少给张氏脸色,张氏觉得自己真是费了力又不讨好,滑胎药四处都有,可是要滑胎又不露声色的药,却是极为难寻,她用尽了方法,一个月前才寻到一味药,就急忙忙地跑去给了张君瑶,哪知因为临盆在即,摄政王妃竟将两位孺人安排到了别苑待产。
张君瑶就怪她办事不力,逼她出银子,好让其买通别苑的丫头,给两位孺人下药。可是这怎么能怪她?她明明已经尽力了,弄到最后还要出银子。好在年前张君瑶帮她要到了赠礼的订单,赚了近一万两银子,她深知一双儿女都要靠着张君瑶,于是忍痛拿了五千两出来肉到现在还是痛的啊。
看了看自鸣钟,差不多到了请安的时辰,张氏便带着碧儿去了延年堂。刚到延年堂,就听到里面传出轻快的说笑声,不知谁说了些什么,逗得老太太开怀大笑。张氏不屑地冷笑了笑,随即摆出大方得体的笑容,端庄地走了进去。
屋里除了老太太和俞筱晚、曹氏兄妹几人,还有武氏和小武氏。
俞筱晚见到她进来,待她给老太太见了礼,忙起身请安。张氏笑咪咪地道:“快坐吧,跟老太太说什么趣事呢,也让我听听呀。”
武氏就笑道:“是说吴庶妃这一胎,今日请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