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以前只是普通的官宦之家,舅父曹清儒之前担当的是正五品中书省左司,因为在摄政王身边办差办得好,立了大功,去年底,新皇登基后,才晋封的伯爵爵位,家底自然是比不上俞家这样的百年世家。
俞筱晚的眸光闪了闪,遂认真问起经营之事,她前世不懂这些,也没想过要学习掌握,自然要向俞管家讨教一番。
俞文飚一一详细回答了,田庄要如何管理、店铺要如何经营,直谈了一整天,快到掌灯时分,才介绍完毕。俞管家见小姐蹙起秀丽的眉头,边听边思索,似乎是在强行记忆,便提议道,“小姐不妨每月安排小人或是其他管事见一面,这样也好随时了解庄子里的情况。”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要时常与俞家人见面,舅母也不敢对自己太过了。
俞筱晚抬眸细看俞文飚,只见他仍是恭谨地垂眸看地,似乎只是一项普通的建议,没有半分暗示的意味。她便和婉地道:“好的。四月望日,还请文叔安排各管事来曹府,我与大家见见面。”
俞文飚应了声“是”,神情极是欣慰,只要小姐不引狼入室,他定然能为俞家守住这些家业。
商议完之后,俞文飚便顺势谈到了明日进京的事,“就由小人陪小姐入府吧,小人也应当去拜会拜会曹爵爷。”
这是帮她掌掌眼的意思吧,俞筱晚心中升起一股感动。文伯不是府中的管家,而是外庄上的管家,父亲过世后,她才与他见过一面,可是文伯却这般忠心地想要护着自己。
第二日一早,曹中敏仍如往常一般,为俞筱晚安排好了早饭和马车,昨日俞筱晚与俞管家密谈了一整天的事,提都没提半个字。
这样老练世故的一个人,应当对舅母心中的小九九十分清楚才是,况且当年他还暗中隐形了俞家的紫砂矿一事,真是与世无争的么?
俞筱晚嘱咐了俞管家仔细观察敏表哥,自己则不急着拉拢敏表哥,总要针对他的弱点,抛出利诱的饵,才能使得盟约巩固。
不及细想,马车就已经来到了曹府正门前的小坪上。
论理,俞筱晚应当从侧门走,可是曹老夫人十分疼爱女儿,更心疼年幼失去怙恃的外孙女,一定要俞筱晚走正门入府。
曹清儒携了夫人张氏在前院大堂里等候,听得门僮来禀报表小姐到了,忙快步走出来。
俞筱晚扶着初云的手走下马车,提裙缓步朝大门走去。
忽地,一辆马车疾风一般从拐角冲了出来,车夫紧张地大吼,“惊了马、让开!让开!”
看到疯驰而来的马车,俞筱晚一愣,一段记忆在脑中闪现,当年是舅母和舅父疾冲下来,将她推到了一旁,而马车则扬长而去……
“小姐让开!”
不等曹清儒和夫人跑近,俞管家便将俞筱晚推到了一旁,挥手一扬,袖中的长鞭凌空挥出,重重地卷住马脖子,他暗用内力,使劲将疯狂了的马匹拉得摔倒在地,马车也跟着翻倒,而车夫则重重地摔了个狗啃泥。
“晚儿,你没事吧?”
曹清儒和夫人跑来俞筱晚的身边,曹夫人不顾自己跑得钗环皆乱,先拉着俞筱晚的手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见她真的无事,这才长舒一口气,“万幸!万幸!”她轻抚胸口,欣慰地看着俞筱晚。
曹清儒亦是一脸欣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旋即看着那名摔晕过去的车夫,怒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先把人关到柴房去,我倒要看看,这是谁家的奴才!怎么赶的马车!”
一旁的家丁忙蜂拥上前,将车夫放到一块门板上,从小门抬进了曹府。
俞筱晚忍了几忍,才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从舅母手中拿出,盈盈朝舅父舅母一拜,“晚儿见过舅父舅母,舅父舅母万安。”又问道,“不知舅父打算如何处置那名车夫?”
曹清儒道:“若是无意的,就交给他的主子小惩大戒,若是失职,就交由官府,以闹市扰民罪论处。”
神情真诚无伪。
可是,真会这般处置么?记得前世自己就是被舅父舅母救下的,并心存感激,可是现在一想,却发觉不少疑点。这条胡同里都是大户人家,出门就会赶马车,可是大户人家的马车哪里这么容易受惊,又哪里有这样的巧合,正巧自己下了马车,就受惊了?
不容她细想,曹夫人又拉起了她的手,眸光中满是亲切的温情,“晚儿可真是长大了,你还记得舅母么?你满月时,舅母还抱过你的,一转眼就成了大姑娘了。”
……
一路不停地说着温馨的话语,将俞筱晚迎了进去,一段小插曲就这般风过水无痕。
5。见面礼很贵重
“何嫂子,你先带人将表小姐的行李搬到莲香阁,再洒扫一次。”
“请表小姐的妈妈和两位小妹妹去小茶房吃杯茶。”
全都安排好了,芍药才折返入暖阁。
延年堂的暖阁里,曹清儒和夫人好不容易安抚了抱头痛哭的母亲和外甥女,让丫头们服侍着祖孙两个净了面。
曹老夫人睁着浑浊的眼睛,看向眼前的小人儿。
十一二岁的年纪,白玉一样晶莹剔透的皮肤,两颊因伤感而染上的红晕,花朵般的惹人怜爱,眉目还未长开,尤其眼睛哭得肿成一条缝,但却仍然能看出,日后定然是个大美人。
尤其是哭泣的时候,红艳艳的小嘴一张一翕的,跟她娘一个样子。
俞筱晚抽泣着道:“母……母亲要晚儿,代……她在外祖母膝前尽孝。”
曹老夫人心疼地抱紧俞筱晚,安慰道,“乖孩子,以后你舅舅舅母必定拿你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你就安心住在这里。你没有兄弟姊妹,敏儿、睿儿就是你的兄长,雅儿就是你的妹妹。”
张氏则赶紧郑重介绍自己的一双儿女。
俞筱晚忙起身与表兄曹中睿、表妹曹中雅相互见了礼。
曹中睿仍是同四年前一样,看着她微微一笑,从墙边的长条几上摆着的耸肩美人瓶里,摘下一朵清雅美丽的惠兰,轻轻递给她,笑道:“晚儿妹妹真是仙子一般的人儿,只有这样艳丽耀目,姿容窈窕,风韵高雅的惠兰,才配插在晚儿妹妹的发间。”
那一笑,如同春风抚过围墙,令得院中百花怒放。小小的年纪,就已经有了日后京城三大美男的风范,难怪自己会倾心呐。
俞筱晚忍住心中微带酸涩的怒火,和几乎要冲出口的质问,伸手接过了那朵蝶形的花儿,却没有如同四年前那般,含羞插在发间,而是垂头掩饰眼中的恨意,语气伤感地道:“重孝在身,纵然是素色的花,晚儿也不敢簪,还请睿表哥见谅。”
曹中睿的笑容一僵。他今年虽然才十三岁,可是已经颇负才名了,而且相貌十分俊美,在女孩子面前,是十分有脸面的,这般软软的拒绝,还是初次体验。加之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自幼就有婢女服侍,多半情窦开得早,被这个第一眼就十分喜欢的表妹拒绝,让曹中睿心中十分的堵塞难过,呐呐的不知如何接话才好。
曹中雅与俞筱晚同年,小了两个月,是一位俏丽娇憨的小美人,不过她却是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明显比自己漂亮的表姐,挑高了眉,挑剔且嫉妒地看着俞筱晚素色孝服上、银线细纺的暗荷花纹,还有耳垂上那一对闪亮如星辰的金刚钻耳坠。
臭显摆什么,连孝服都要加银丝,就你是伯爵千金么?
表面上,曹中雅却天真地睁大双眼,赞叹道:“表姐生得真好,象天上的仙子一样,这耳坠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特别衬表姐。”说着,小手就抬了起来,想去摸耳坠。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可不能让你碰!
俞筱晚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拉起曹中雅的小手往一旁走,嘴里说道:“表妹也很漂亮呀,我准备了几份薄礼,不成敬意,希望外祖母和舅母、表妹你们能喜欢。”
说着,让初雪将礼物呈上来。
送给曹老夫人的是一身福字不断头的绛蓝色云锦外袍,福字都是用金线绣成,富贵又内敛。
送给曹中雅的见面礼是一对掐丝珐琅镶多宝的蝴蝶簪,蝴蝶栩栩如生,戴在头上俏丽可爱,十分符合曹中雅的年龄。
曹中敏和曹中睿的礼物,都是一副文房四宝。
而送给曹夫人的,则是一对上品羊脂玉镯,色润如脂,可称得上是价值连城。曹夫人暗暗吸了口凉气,俞家果然有钱。她心中不由暗喜,这可真是来了一个大财源了。
她这伯爵夫人刚刚上任不过几个月,家底儿太浅,出席贵妇们的聚会之时,总是被那些世家夫人们比得无地自容,现下一眼看见这对玉镯,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过几日文大人家的宴会,她要戴着去显摆一下。
这目光里的贪婪,并未逃过俞筱晚的眼睛,心中不由得冷笑,舅母果然是贪财的,也不枉我精心挑选这份礼物了。
前一世,曹夫人对俞家的财产是徐徐图之,花了几年的时间慢慢蚕食,可是她这一世却不想等这么久,所以才刻意用这么贵重的首饰来刺激曹夫人,希望舅母不要辜负她的期望,快点出手抢夺她的财产,她才好在疼爱自己的外祖母面前,揭穿舅母的伪善面具!
曹老夫人欢喜地收下了礼物,赐了晚儿一对赤金镶红宝的步摇。
曹夫人也送上自己准备的见面礼,又笑道:“这份礼我很喜欢,不过以后不要这么生分了,虽说下月初便是我的生辰,可不许你再送什么贺礼!”
是真的不希望我送么?俞筱晚藏起眼中的鄙夷,恭谨地道:“舅母生辰,晚儿怎么能不送礼呢。”
曹夫人心花怒放,嘴里却道:“哎呀晚儿,说了不必这般见外,你若觉得过意不去,随意送个你绣的荷包便是。”
曹老夫人也道:“确是如此,晚儿,你的好东西都留着日后当嫁妆,你舅父舅母不缺这个。”
俞筱晚嚅嚅地应了,心道:下月初舅母您生辰的时候,我必然会送您一份大礼的。
6。多谢舅母
曹老夫人遂又向张氏问起晚儿日后的饮食起居。
张氏忙一一细禀道:“莲香院的人手,媳妇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应事宜都按照雅儿的份例。”
曹老夫人点点头,“晚儿失了怙恃,爵爷政务又忙,你这个当舅母的,要多费些心。虽然姑爷膝下无子,朝廷收回了爵位,可晚儿仍然是伯爵小姐,这身份是自生下来就注定了的。”
张氏恭顺地表示,“媳妇决不会亏待了晚儿。”说着又看向俞筱晚,“这莲香居的莲字,与你母亲的名字相同,也能解你的思母之痛。”
这曹府与其他的府第一样,分为三进。前院是男主人处理公务之处,中院和后院都称内宅,中院是女主人和少爷们的居处,后院是未出阁的小姐们的居处。
可是莲香居却在中院之中,而且紧邻曹中睿的墨香居,只是此时俞筱晚年纪小,曹夫人又给出了这么一条堂而皇之的理由,曹老夫人才未觉得有何不妥。
前一世,俞筱晚为舅母的安排而感动,可是现在想来,舅母只怕当时打着的主意,是想让她与睿表哥作亲呢。
所以,这一世若想杜绝舅母故计重施,必须换个地方住着。于是,她在一旁天真地问,“莲香居在表妹的院子旁边么?晚儿想与表妹多多亲近呢。”
曹夫人的笑容一僵,慌忙看了婆婆一眼,见婆婆没有什么怀疑之色,这才笑道:“雅儿住在翡翠居,嗯……隔着一段距离……”
曹老夫人蹙眉道:“我倒是没注意这个,晚儿眼瞧着也大了,还是安排在后院吧,住在墨玉居。”
这莲香居花了曹夫人许多心思,为的就是方便儿子接近为了讨好婆婆和丈夫,她还从库房里挑了不少好东西摆放在莲香居内,却被曹老夫人一句话就给否认了,一口闷气瞬间涌上喉头,梗堵得难过。可是婆婆发了话,丈夫又不帮腔,她也只得笑道:“好的,媳妇这叫让人去收拾墨玉居。只是,这也需得几日的时间,这几日,晚儿还是暂且住在莲香居吧。”
俞筱晚柔柔地应道:“但凭舅母吩咐。”
用过晚饭,俞筱晚的乳娘赵妈妈,带着两个大丫头初云、初雪进屋来磕头。
曹老夫人看了赏,叮嘱她们好好服侍小姐,而后感觉精神不济,众人便识趣地告辞。
曹清儒带着一家子亲自送外甥女去莲香阁,四处走了一圈儿,对内外的布置十分满意,赞许地瞥了夫人一眼。
曹夫人心中大喜,这马屁拍对了地方,也不枉她从库房中搬出这许多古董来。
曹夫人邀功似的将自己挑的人,带到俞筱晚面前,介绍道:“咱们府中的小姐,都是一个乳娘、两个二等丫头、两个三等丫头,一个管事妈妈,院子里另配粗使的丫头和仆妇若干。周嫂子还算是忠心,也沉稳能干,可以帮你管管院子,良辰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