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公带来的护卫,知道这个娇滴滴的小妇人会武功,自然是时刻警惕着,一见她动手,立即扑上来阻挠,饶是这样,还是低估了会武功的女子的妒嫉心,怜香仍是被江兰挠到了半爪子,腮边瞬间露出浮出一道血线。
怜香被越国公府的护卫们拉至身后保护了起来,江兰犹觉不解恨,嘴里咒骂个不停,她自小就是孤儿,被远房的亲戚收养,待她五六岁时,见她生得漂亮,便卖去了青楼,呆了几年之后自己逃出来,才被文伯选中。她在青楼和市井都混过一阵子,天南地北各色荤话粗话都会说一点,词汇量虽然远远算不上丰富,但她胜在口齿伶俐、语速极快,几十个词语排列组合了使用,问候的主体又各有不同,细听却也没有怎么重复。
一时间各种污言秽语瞬间堵塞了诸人的耳朵,偏她又生得极美,小花仙般的柔弱样儿,反差过于强大,院中的诸人都有些呆滞,别说怜香这样的名门闺秀没听过这样的骂法,就连君逸之这个时常出入花楼酒坊的花花公子,什么下九流都见过的,自问是见多识广的人,都不得不承认江兰是他今生所见第一骂战高人。
直到江兰开始问候起怜香的父母兄弟、历代祖宗,因为涉及到本尊,越国公这才气得手指直抖,指着她咬牙怒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不把这个小蹄子的嘴给我堵起来!”
江兰却也伶俐,知道自己不是这些护卫的对手,立即绕着院中的树木,边跑边扯着脖子大喊,“杀人啦,千金小姐勾引我相公,还带着父兄上门杀元配啦。”
她是习了武的,不但有轻功,而且有内力,护卫一时没抓着她,让她将整句话都给传得整条街都能听见。
这里是商人的住宅区,比之官宦之家聚集的东城和南城,这里的地段比较便宜,而且左右邻居都不认识曹中睿,故而曹中睿将藏娇之地选在这儿。这儿的邻居流动性极大,都是走南闯北的商家,又特别热衷于权贵之家的绯闻秘事,言谈之间毫无顾忌,若是被人发觉到自家栓在一条街外的马匹和马车,只怕明日女儿与男人私会的传闻,就会传得整个京城都知道,再过一阵子,只怕整个大周都会知道了。
越国公气得脑子发晕,手下的护卫也知情形不妙,左右包抄,终于将江兰给抓住了,堵了她的嘴,送到越国公的面前。越国公抬起手来,就想搧她一个耳光,可是又觉得自己堂堂一个国公,对一个低贱的小妇人动手,真是有失身份,于是举起的手就顿住了。
江兰用力一挣,吐掉口中的布片,冷笑道:“怎么?还想殴打良民?”
越国公气极道:“你无媒无凭与男人苟合,也算良民?”
江兰伶牙俐齿地反驳道:“我再无媒无凭与男人苟合,也没杀人越货,私闯民宅,如何算不上良民。况且这位小姐追着我相公过来,衣裳不整,她就没有与男人苟合么?”
这句话成功地引来越国公的一记响亮耳光,目露凶光道:“你敢再提一个字,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越国公的几个女儿生得娇美可人,他本人年青之时也是俊男一枚,只是满脸络腮胡子,眉毛也越长越拢,几乎搭在了一块儿,人到中年之后,就是一副凶相,再这样瞪眼切齿的,一般人看了都要抖三抖。
江兰被打得嘴唇淌出鲜血,不是不怕,可是她是自小在市井见过无数吵架扯皮的场面,深知一旦露了怯,就输了大半,况且她是真的喜欢曹中睿,在文伯的培训之下,也深谙大户人家的规矩,若是换个情形,曹中睿带了怜香过来,让她磕头敬茶,她肯定会在怜香面前伏低做小,但是眼下的情形,她一瞧就明白的,这个小姐的父兄并没看上曹中睿,这个小姐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她为何要露怯?
“来呀来呀,杀了我呀,抛尸荒野啊,等我父母兄弟寻来的时候,自然会到官府为我讨个公道,我倒要瞧瞧,当今盛世之下,有谁敢草菅人命!”
江兰跟泼妇似的,瞪着眼睛骂回去,虽没敢用手指点着越国公的鼻子,可是唾沫星子却极有准头地飞上了越国公重重毛发之下、露得不多的面部皮肤。
越国公被她恶心得要死,不得不后退半步。
他虽然是个躁脾气,可还真不是草菅人命的主,刚才也不过是想吓唬一下江兰,让她不要嚷嚷女儿的丑事罢了,可是眼见对方油盐不进,不得不改变了策略,先将人都押入堂屋内,再让人将自家夫人和曹清儒请来,让夫人与娇兰谈,自己则与曹清儒和曹中睿好好谈谈,威胁恐吓一番,总之,他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若是曹家敢传出任何对怜香不利的传言,他会让曹家无法在朝堂和京城立足。
由于表演者换了地方,君逸之也忙带着晚儿换了个座位,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堂屋,寻了最顶端的横梁,藏身在阴影之中,继续看戏。
越国公夫人就候在一条街外的马车里,很快就到了,她擅长惩治不听话的丫环亻}妇,只是面对完全豁出去的江兰,也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双方的共同点是,不愿怜香与曹中睿再见面,但是越国公夫人必须站在高处,勒令江兰不得乱传话出去。可是江兰却坚持要为曹中睿讨个公道,要越国公向曹中睿道歉,并且赔偿汤药费,否则她死了也要向阎王打小报告。
越国公会向曹中睿道歉才是鬼附身了!只是有句老话叫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江兰反正是不怕什么名声不雅的,可是怜香怕啊,越国公夫人怕啊,除非她们能将江兰还有这院子里的几个婆子都杀了灭口,可是姜家又不是这样的人家。
最后,越国公夫人不得不退让一步,背着丈夫赔了一百两银子给江兰,江兰也答应决不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原本这边的事情算是圆满解决了,哪知一直呈呆滞状的怜香忽然回过神来,瞪着眼睛看向江兰,怒问道:“你不过就是个外室,凭什么叫睿哥哥相公?”
江兰嘲弄地道:“因为相公答应过我,等他娶了正妻之后,就会用轿子抬回我曹府当姨娘,若是我生出了儿子,就会抬我为平妻,我称他相公有何不对?他说过,他喜欢我,你真以为他喜欢你么?他每隔两三天就会来看我,昨天他还在我这儿歇过才回府的呢!”
怜香简直受不了这个刺激,当即甩开了看守她的丫鬟,冲到了正堂里,一把揪住曹中睿的衣襟,边晃边哭骂道:“你好没良心,一面与我亲亲热热,一面与那个小贱人卿卿我我。”
曹中睿现在浑身上下都痛,脸肿得跟包子一样,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再被怜香这么一晃,骨骼都几乎要散架了,但他还是不忘安抚怜香,满嘴的甜言蜜语。他和怜香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虽然没到越过最后一步,可是亲也亲过,摸也摸过,按照世俗礼仪,怜香已经是他的人了,但是,若是越国公坚决不答应,拿官威来压父亲,他肯定无法得偿所愿,因而他只有抓牢了怜香,只要怜香坚持,最后一定能成功。
越国公正要制止,跟进来的越国公夫人却冲丈夫暗使了个眼色,要他让曹中睿说,因为江兰已经跟了进来,让这个泼辣的丫头来敲醒女儿,比他们夫妻两个苦口婆心说干口水都要强。
若现在在怜香眼前的,还是平日那个京城三大美男子之一的曹中睿,就光凭他俊美无双的容颜和清雅出尘的气质,怜香都会头晕目眩了,更别提还有这么些甜得心都能化为糖水的甜言蜜语了……可是现实却是,眼前是一张鼻头通红、两颊青紫、眼眶乌黑、双唇肿如猪肠的猪头脸,平日里总是流露出脉脉温情的明眸,现在只剩下两条什么也泄不出来的缝。面对一只猪头,怜香心中实在是无法产生出幸福的泡泡,甚至还有点恶心,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再被曹中睿骗了。
怜香将江兰的话拿出来质问他,曹中睿立时喊冤道:“我哪里会喜欢一个丫头?是她乘我喝醉了勾引我,我原是要一心一意对你好,因而想着,先将她安置在外面,等告诉你之后,再让你来处置。平日我们相见,实在是被她威胁的,她一时一个主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我很烦她,可是不论怎样,她是自由身,不是奴婢,我又不能置她于不顾。”
“你胡说!”江兰听得大怒,一把将挡在自己面前的婆子挥开,直冲到曹中睿的面前,大骂道:“我勾引你?明明是你勾引我!你为了偷我家小姐的嫁妆,引诱我跟你有了夫妻之实,我为你私下里开了小姐的嫁妆箱子,你自己说,你从里面拿了多少东西!就连这处宅子,都是你用小姐的徽墨和龙台砚换来的。我怀了孩子,你让我打掉我就打掉了,你居然这么编排我!”
曹中睿大急,喘着气反驳,“少胡说八道!”
江兰咬牙冷笑,“我胡说?我告诉你,你拿的东西我都记下来了,你当砚台和玉佩的当铺,我也知道是哪家,你敢背叛我,我就去告诉小姐,把你告到官府去!我烂命一条,才不怕坐牢!”
曹中睿整个人都傻了,真没想到床上风骚床下娇媚的兰儿,真实的性子是这个样子的,不但泼辣凶猛,而且还有勇有谋,难道……她从来就没相信过自己?曹中睿顿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噎住了,他一直以为自己魅力无边,无论什么女子,都能被他玩弄于掌心,傻傻地等着他的临幸,却原来……
俞筱晚靠在逸之的怀里,无声地挑了挑眉,原来表哥还拿别的东西,看来我得让人将箱子清一清,对对单子了。嗯,真没想到江兰这么悍,难怪文伯要将她选给自己了,当初真不该将她留在曹府的,不然还真是个得力的助手,后悔中啊。
君逸之则听得直摇头,附耳小声道:“这种人,怎么也配称京城四大才子?怜香真是个猪脑子。”
俞筱晚不禁小脸一红,当年她也是猪脑子……
下面的越国公府诸人,都面露不屑之色,怜香呆呆地问江兰,“谁是你家小姐?”
江兰小脸一红,她总算有点羞愧之心了,“我、我小姐是宝郡王妃,她、她的嫁妆多得一次搬不完,就放了十几个箱子在曹府。”
越国公此时连不屑都懒得不屑了,淡淡地问女儿,“这样的人渣,你还要跟着他么?”
怜香看着曹中睿躲避着江兰凶猛的目光,明白江兰所说的,必定都是真的,神情呆滞地松了手,她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这么个恶心的男人?怎么会!
曹中睿大惊,伸出手想扯怜香的衣袖,江兰哪里会让他再碰怜香,一伸手就撂开了。
曹中睿大怒,极力瞪着她道:“滚开!你这个贱人,别出现在我眼前!
江兰心中一酸,控诉道:“你、你昨夜还不是这般说的,怎么……”
越国公没心思听他们两个扯孰是孰非,喝令她住口,并让人去街口打听,曹清儒来了没有。不多时,一名护卫疾奔进来,小声禀报道:“公爷,陛下宣召。”
皇帝宣召,越国公再不能久留,越国公夫人则不方便与外男谈判,一行人只得先行撤离了,临走前越国公再次狠狠地敲打了曹中睿,要他小心言行,见他目露惧意,这才放心地走了。
怜香被丫鬟们扶着往外去,临出门前,回望一眼,目光中说不出的绝望,然后不论曹中睿如何深情呼唤,她都没再回头。
君逸之见人都走了,便小声地问,“咱们走吧,饿不饿?去景丰楼用晚饭好么?”
俞筱晚却摇了摇头,窃笑道:“应该还有得看的。”
君逸之自然知道还有得看,不过就是这两个男女相互对骂,待曹清儒来了之后,商议如何善后了,越国公是内阁大臣,女儿又是摄政王妃,不是曹清儒能惹得起的,必定是想着怎么赔小心罢了。至于江兰,一个背叛过晚儿的丫头,他才懒得管她是死是活。因而就磨着晚儿,想带晚儿去景丰楼用饭
小夫妻俩个在横梁上打情骂俏的,地下这两个已经开始唱大戏了。起先江兰还想温柔地扶起曹中睿,想趁他受伤之际,温柔地服侍他,挽回点印象,她今天是被曹中睿刻薄又恶毒的话冲昏了头脑,才会不管不顾地将他偷小姐物件的事儿说出来,现在心里可后怕得很,真怕曹中睿不会再要她了。
但曹中睿怎么会原谅江兰?是江兰毁了他最后的机会,以后,他肯定不可能再见到怜香了!他一把推开江兰,恶毒地道:“滚!别让我再看到你这只不会下蛋的鸡。”
江兰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曹中睿的肿脸做不出嘲弄的表情来,只能加强语调中的嘲讽意味,“我早就让你喝了绝子汤了,你这辈子也休想再用孩子来威胁我!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下贱的丫头,也妄想凭肚子里的肉要我娶你为良妾?你要跟我,也是卖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