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进大门开始,赵天朗见人就笑,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他那灿烂的笑容恍晕了好些庆亲王府下人的眼,大家都很奇怪,不知道世子爷今天为什么这样开心。
甚至于在给庆亲王请安的时候,赵天朗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收起来,他满面春风的给庆亲王请安,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欢喜,赵天朗用上扬的语调欢快的说道:“儿子给父王请安,父王安好。”
庆亲王爷被这个一向不对自己笑的儿子的笑容给整懵了,他愕然点头道:“好,我很好,天朗,你起来吧。”
赵天朗依言站了起来,因为心情好,所以赵天朗看着一向和自己不对盘的父亲,都觉得他没有那么面目可憎。其实庆亲王本来也不是面目可憎之人,他要真面目可憎,也生不出赵天朗这样英俊帅气玉树临风的儿子,虽然赵天朗绝大部分的容貌是随了庆亲王妃,可也不能否定庆亲王爷出力这一实际情况。赵天朗觉得庆亲王面目可憎,无非是气他太偏心,让自己的母亲受了二十年的冷落。
赵天朗虽然脸上满是笑容,可是他和庆亲王爷,却依然是无话可说的,在问安之后,父子两个便陷入相对无言的尴尬之中,赵天朗脸上的笑意渐淡,躬身道:“父王若没有吩咐,儿子去给母妃请安了。”
庆亲王挥挥手道:“你去吧。”
赵天朗立刻转身便走,庆亲王看着赵天朗的背影,忽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从赵天朗出生到现在,他从来没有主动关心过这个儿子,赵天朗是嫡子,一出生就被封为世子,他这个做父亲的还一直很有意见,想到这些年来自己对赵天朗的不闻不问,庆亲王爷忽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赵天朗,刚才看到赵天朗那灿烂的笑容,庆亲王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他不知道,那东西其实只是一种情结,血浓于水的情结。他的赵天朗是至亲父子,这份血脉之缘是无法割断的。
“天朗……”庆亲王忽然叫了一声。
赵天朗转过身子,看着庆亲王,略有些惊讶的问道:“父王有何吩咐?”
庆亲王干咳一声,沉沉说道:“天朗,韩家小姐不是你之良配,你另选一位小姐吧,随便你选谁,为父都会同意的,皇上那里为父替你去说。”
赵天朗的脑子嗡了一声炸了,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庆亲王的跟着,激动的大叫道:“不要,除了瑶瑶我谁都不要!”
庆亲王被赵天朗的激动吓了一大跳,后退一步说道:“天朗,你别急,听父王慢慢说。那韩家小姐她……”
赵天朗激动极了,也不听庆亲王说完,只叫道:“父王,不管瑶瑶怎么样,她都是我的妻子,这是事实,谁都不能改变,你不能!”
庆亲王刚刚酝酿起对赵天朗的一丝愧欠之意,立刻被赵天朗吼没了,他拍着桌子叫道:“赵天朗,你这无法无天的东西,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王,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你母妃就是这样教你的?”
赵天朗立刻反唇相讥道:“儿子没有规矩,那是父王失职,与母妃何干?”
庆亲王被赵天朗堵的没话说,连三岁孩童都知道“子不教父之过”,他又的确是从来没有教导过赵天朗,这事还真没法子往庆亲王妃身上赖。
“你……你这个逆子,我说不许娶韩家小姐,你就不能娶韩家小姐。”庆亲王快被赵天朗气糊涂了,只凭着本能吼了起来。
赵天朗毫不示弱,立刻叫道:“君命大过父命,皇上已经将我和瑶瑶的亲事公告天下,岂可出尔反尔,父王,我娶瑶瑶娶定了。”
王爷和世子吵了起来,所有的下人都立刻退了下去,有多远闪多远,免得回头王妃问起来,他们这些个做奴才的里外不是人。
庆亲王爷被赵天朗气的呼哧呼哧直喘,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喘顺了气息,沉声道:“天朗,我是你爹,我不会害你,那韩家小姐有恶疾,她不能生育,你若娶了这样的嫡妻,岂不是……”
赵天朗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庆亲王爷竟然出于这个原因而不许他娶青瑶。他立刻四下一看,见周围已经没有了下人,方才松了口气,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缓声说道:“父王,我没有嫡子,不正合了您的心意么?”
庆亲王的老脸狼狈的红了,没错,他是存着这份心思,虽然他知道,庆亲王妃知道,赵天朗知道,柳侧妃和赵天赐母子知道,可是谁都没有说破,赵天朗是头一个说破庆亲王心思的人。
庆亲王虎着脸怒道:“胡说,你与天赐一般是我的儿子,我岂能有如此想法。”
赵天朗淡淡一笑道:“父王说如何就如何吧,儿女原是上天的恩赐,儿子不会强求,一切随缘就好,谢谢父王心里还有儿子的一席之地,不过儿子是一定要娶瑶瑶的。还得给母妃请安,儿子这便告退了。”
庆亲王看着赵天朗那丝毫不震惊的神色,心里便猜出赵天朗是知道韩青瑶病情了,便不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赵天朗退下,庆亲王一个人坐在银安殿中,沉默了很久很久。
月影西斜,柳侧妃派来请庆亲王安置的人都来了两次,庆亲王却依然没有过去。柳侧妃心里大为不安,干脆亲自提着个羊角宫灯找了过来。
柳侧妃到了银安殿的时候,庆亲王已经不在这里的,柳侧妃叫过在银安殿当值的下人一问,才知道庆亲王在一刻钟之前就走了,去了何处他们也不知道。
柳侧妃暗自思忖着,她自掬水院走来,并不曾遇到庆亲王爷,这阵子庆亲王一直住在她那里,也没有住小佛堂,这会儿不去小佛堂的,难道是去了其他的妾室屋里?这个可能性也不大,那三个姨娘刚进门的时候,庆亲王也只新鲜了一阵子,过后便也算了,这大半夜的忽然去睡不得宠的姨娘,这可不是庆亲王爷的习惯。
柳侧妃正想着,秦嬷嬷飞快的走了过来,在柳侧妃耳畔低低说道:“娘娘,王爷去了安澜园。”
“什么?他去了安澜园?”柳侧妃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的惊呼起来。
秦嬷嬷无言的点了点头,柳侧妃气的眉毛都树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秦嬷嬷见了忙低低提醒道:“娘娘,这里是银安殿。”
柳侧妃只得强压下怒气,忿忿的说道:“我们回去。”
一回了掬水院,柳侧妃便要砸东西,秦嬷嬷忙跪下来拦住柳侧妃道:“娘娘,砸不得啊,如今不是您当家,这色色东西都有帐的,若是王妃查下来,您要落不是的呀!”
柳侧妃气的不行,自从过年的时候她把自己折腾病了,这管家的权利便被庆亲王妃轻轻松松的拿了回去。王妃管家,虽说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也从来没有苛扣过柳侧妃的月钱,可是柳侧妃就是觉得不方便。她命二管家挪了公中的钱放印子钱,庆亲王妃一管家,二管家立刻将所有放在外面的印子钱收了回来还入公中,对于那些还不上利钱的,二管家一分也不要,只只本钱要回,将借据尽数毁了。若是连本钱都要不出来,二管家只能自己垫出来。毕竟他这几年帮柳侧妃放印子钱,可也没有少捞。如今只是拿出些许银子,他出的起。只要平了帐,保住他的位置,这对二管家来说,比弄多少银子都值。在王府当了那么多年的管家,二管家还是有这点儿眼力劲儿的。
如此一来,柳侧妃便没了一个月上千两银子的进帐,她叫二管家来问话,二管家只说王妃查帐,他不敢再做了,把柳侧妃气个倒仰,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闹破了,她比二管家的罪过大的多,不闹,心里这口气是怎么都顺不过来的。
柳侧妃曾经向庆亲王撒娇,试图要回管家权,可是王妃管家天经地义,从前是王妃不管,这管家之权才落到了柳侧妃的手中,如今王妃肯管,庆亲王就没有办法要回来,所以柳侧妃这自作自受的病了一场,可是吃了好大的亏。
秦嬷嬷好歹劝住了柳侧妃别砸东西。柳侧妃生气的坐到梳妆台前,拉出小抽屉,将一盒宫粉取出来,将那有些发青白的粉扑到脸上,很快,一个满脸病容的柳侧妃便出现在镜子中。
柳侧妃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道:“派人去请王爷,就说我犯了心口疼。”
秦嬷嬷忙应了一声,飞快的退了下去。这些年来,庆亲王爷去姨娘房中的时候,她总是用这一招将庆亲王爷截到掬水院,她只当是这招百试百灵,却不知道庆亲王爷心里明白的很,只是他把这种事情当成了和柳侧妃之间的情趣,才让柳侧妃百试不爽,否则,柳侧妃这招早就玩不下去了。
庆亲王爷离开了银安殿,直奔安澜园。他最近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自从过完年,他每一回进了掬水院,心里便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庆亲王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心绪不宁,有些莫名的烦躁,这种烦躁的感觉在和柳侧妃翻云覆雨之后,才能消减些。可是这样的烦躁他在小佛堂,在银安殿,在不是掬水院的任何一个地方,庆亲王爷都没有。前几日太医循例给他请平安脉,曾经很委婉的劝他房中之事要有节,庆亲王爷听进去了,因此也有意的不去掬水院。他知道自己但凡去掬水院,都少不得要和柳侧妃来上一场的,这都已经成了定例。
庆亲王爷到安澜院的时候,赵天朗早就给庆亲王妃请过安,已经回去休息了。庆亲王妃也已经睡下,都快睡着了的时候,周嬷嬷惊喜的跑过来,对上夜的银心说道:“快叫醒王妃,王爷来了。”
银心也是一愣,自从她到庆亲王妃身边服侍,就没见到王爷来找到王妃,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瞧着银心不动,周嬷嬷忙催她道:“还愣着做什么,快请王妃起来啊。”
银心“啊”了一声,忙到里间去唤醒王妃。
庆亲王妃的觉浅,周嬷嬷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听到了。庆亲王妃在帐中也愣住了,已经这么晚了,庆亲王爷竟然到她这里来,太诡异了,诡异的庆亲王妃非常的不习惯,一时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银心在帐外轻声叫了两次,庆亲王妃才回过神来,平静的说道:“先请王爷到正房用茶,就说我更衣之后便过去。”
银心一愣,心中暗道:“为什么不请王爷到这里来呢?”可是庆亲王妃发了话,银心不敢不听,便立刻走出去说道:“周嬷嬷,王妃请王爷到正房用茶,娘娘更衣后便过去。”
周嬷嬷听了,不由叹了口气道:“好,我去回王爷。”
庆亲王爷原本是向庆亲王妃的卧房方向走来的,周嬷嬷迎出来,说了庆亲王妃的意思,庆亲王爷只得转头往正房走,他这心里酸酸涩涩的,那种滋味难以形容,总之是很不好受。
丫鬟上了茶,庆亲王爷一个人枯坐在主位之上,他的脸色阴沉,虽然心情不好。庆亲王妃很快便走了进来。庆亲王爷看到庆亲王妃,眼中闪过一抹惊艳,没错,虽然庆亲王妃已经嫁给他二十年,可是庆亲王爷仔细看庆亲王妃的次数,两只手便数过来了。在这漫长的岁月里,这对夫妻绝对是相敬如冰。甚至于庆亲王爷不看到庆亲王妃,根本就想不起庆亲王妃的容颜。
庆亲王妃也来不及换正式的衣裳,只在寝衣外穿上湖蓝色的提花缎面长褙子,披上一件湘色夹纱薄绢披风,一头黑亮的长发松松挽起,只簪了一枚白玉竹节长簪,看上去清雅高贵,窗外明亮的月色如烟雾一般笼在庆亲王妃的身上,让她看上去是那么的飘逸洒脱,真如神仙中人。
庆亲王爷看着这样的庆亲王妃,仿佛看到了一个陌生人,有一种陌生的惊喜,一时将自己的来意都忘记了,他站了起来,双眼锁在庆亲王妃的身上,看得庆亲王妃非常的不自在。拜庆亲王爷这二十年的冷落所赐,庆亲王妃非常的不习惯和他同处一室,只微微皱眉,垂眸,淡淡开口问道:“王爷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庆亲王爷“啊”了一声,快步向庆亲王妃走来,庆亲王妃不着痕迹的让到一旁,淡淡道:“王爷请坐下说吧。”
庆亲王妃的冷淡如同一桶冰水将庆亲王从头顶浇到脚后跟,他长叹一声说道:“王妃,本王过来是要与你说天朗的亲事。”
庆亲王妃唇角勾起,脸上浮起一个讥诮的笑意,轻声说道:“王爷请放心,天朗的婚事,妾身自会安排的妥贴周到,不让王爷费心。”
庆亲王爷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和一丝受伤,当日赵天赐成亲的时候,他可兴的不行,从选谁家的小姐到纳采下聘直至亲迎,庆亲王爷没有一样不过问的,与现在赵天朗的亲事相比,那可是天壤之别,也难怪庆亲王妃语带讥诮了。不过庆亲王爷显然不这么想,他所在意的,只是庆亲王妃对他的态度,他也不想想,若是没有他做初一,庆亲王妃又岂会做十五,他但凡对庆亲王妃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