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还想说什么,彩练却将自己为了绣绣活而留起的两管一寸多长的指甲齐指咬了下来,将指甲并腕上的一对银镯撸下塞到那个小厮的手中,低泣道:“表哥,你留着做个念想,从此就当彩练死了。”
那小厮大惊,他知道彩练的性子,彩练这是存了死志,他忙拉住彩练说道:“彩练你千万别做傻事,大爷一向只歇在大夫人房里,你就算是做了大爷的姨娘,也未必就没有回圜的余地,只要活着,我们俩个就有机会。”“彩练……”秦嬷嬷的声音传了过来,彩练忙说道:“表哥,你的话我记住了,你快藏起来,别让秦嬷嬷发现。”
那小厮点点头,立刻矮身藏了起来。而彩练也迎着秦嬷嬷走去,不耐烦的说道:“叫什么叫,我难道还能变成鸟儿飞了。”
秦嬷嬷见彩练好好的站在面前,便也没说什么,只拉着彩练回房去了。三日之后,柳侧妃将赵天赐和秦氏叫到了掬水院,对她们两人说道:“天赐,你媳妇到现在也没有身孕,只怕于子嗣上有些艰难,娘也知道你眼光高,那四个姨娘到底粗笨了些,不讨你喜欢。娘又给你选了一个,也好帮着你媳妇服侍你,早些开枝散叶。”
子嗣二字就是一把扎在赵天赐心窝的无形匕首,不用别人提起,他已经被伤的日日流血,如今柳侧妃又提了出来,赵天赐立刻变了脸色,只怒道:“我不要。”
柳侧妃也变了脸色,只瞪着秦氏喝道:“好个贤慧的大夫人,你就是这样调唆天赐的,让他为了你连自己娘亲的话都不听?”
秦氏心里的委屈简直如翻江倒海一般,若然赵天赐是个中用的,那怕柳侧妃往欣意院里塞十个八个姨娘,她都愿意。可是,赵天赐就是个废人,她为了帮赵天赐掩饰这个事实,已经熬的很辛苦了,偏这会儿柳侧妃还来刺她的心。秦氏心头大怒,立刻说道:“姨娘放心,您赏大爷的人,妾身怎么敢不收下。”
柳侧妃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随即说道:“这样才是做夫人的样子。”柳侧妃只注意到秦氏答应了收彩练做姨娘,却没有注意秦氏当着赵天赐的面,直呼她为姨娘,而赵天赐竟然没有流露出生气的神色,这让在一旁服侍的几个丫鬈很是惊讶。
需知赵天赐最恨的就是有人提起柳侧妃的身份,而从前秦氏当着赵天赐的面,从来都是叫柳侧妃为侧妃娘娘的,这还是头一次赵天赐如此清楚的叫柳侧妃为姨娘。
赵天赐此时没有心思去计较秦氏的称呼,他心里正在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却又是有苦难言,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连拒绝都不能,这是他的亲娘给他的,他非得收下不行。
柳侧妃命人将装扮一新的彩练带了出来,秦氏都觉得的眼前一亮,这彩练装扮起来,真不比她差什么,只是这脸上的神情透着一股子不情愿,看来她是被逼着做妾的,秦氏心中多少也能猜出几分,只能在心中暗叹,好好一个姑娘,终身就这么被耽误了。
柳侧妃怕秦氏再横生枝节阻拦赵天赐纳妾,便让彩练当着她的面,给赵天赐和秦氏磕头敬茶,先定下了这姨娘的名分。然后才命秦氏回欣意院张罗起来,让赵天赐晚上就和彩练圆房。
秦氏只淡笑着应了,还亲亲热热的对彩练说道:“妹妹,你好好服侍大爷,我必不会亏待了你。”与秦氏的亲热相比,彩练的神色便冷了许多,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瞧着,只不定会以为彩练是正室夫人,而秦氏却是那个做小的,正讨好正室一般。
将彩练带回欣意院,暂且先安置在后院的东厢,赵天赐冷着脸进了屋子,将门狠狠的一摔,对秦氏吼道:“你想干什么你明知道我……”
秦氏气定神闲的坐了下来,淡淡说道:“大爷,这人不是我给您纳的,是您的亲娘给的人,我若是不收,岂不是要犯了不敬婆母之过?大爷倒是告诉妾身,妾身该怎么做才是?”
赵天赐气的攥拳直捶桌子,他真是有苦难言。秦氏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到赵天赐身边说道:“大爷,其他的都好说,今晚上这关您怎么过,明天可是要验红的。”
方才赵天赐和秦氏离开的时候,柳侧妃特意说了一句,明天她会派秦嬷嬷来给彩练验身。赵天赐想到这句话,恨的直咬牙,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王府里最先向他发难的会是他的亲娘,就连庆亲王妃和赵天赐都还没有为难于他。
秦氏淡淡道:“大爷,时间可不多了,您看晚上这事,到底怎么办?”
第一百三十八章(下)
“怎么办?晾着!”赵天赐没好气的吼了一声。他若是能行,这些日子也就不用煎熬了。他难道不想做那件事,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可是他现在不行了,能怎么办?
秦氏怜悯的摇了摇头,轻声道:“大爷,生气也没有用,我倒有个主意,就不知道大爷愿不愿意。”
赵天赐忙问道:“什么办法,桑儿你快说。”
“大爷回头只管过去,只寻彩练一个错处,发落了她,难不成她惹了主子生气,还能再做姨娘么?只贬了做丫鬟不就行了。”秦桑想着彩练的神色,怕也是不愿意做姨娘的,索性做一回好人,让赵天赐寻了彩练的错处,将她撵出欣意院,也免得毁了彩练的一生。
赵天赐皱眉道:“桑儿,你的办法自然可行,但是娘若再塞人进来怎么办?也不能回回都用这个法子。”
秦桑淡淡的讥诮一笑,轻声说道:“这个我却不能多话了,只有大爷去和娘说。若然我反对,岂不是犯了七出之一的好妒么。”
赵天赐立刻软了身段低声哀求道:“桑儿,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弥补你的。”
秦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心中却暗自说道:“我得为你守一世活寡,你又能如何弥补于我。”
到了晚间,后院东厢房里已经燃起红烛,彩练穿着一袭粉色衣裳坐在床边,双手垂放于膝上,在袖子的遮掩下,彩练的手中紧紧的攥着一把雪亮的剪刀,她倒没有杀赵天赐的心,她只是想若是赵天赐碰她,她就立刻自尽全节,也算对得起和她的表哥发下的誓言。
赵天赐在秦桑的房里用了晚饭,沉着脸去了后院,秦桑冷笑了一下,只静静的坐着,等着将从后院传出来的动静。若是在以前,秦桑绝对做不到这样的冷静,嫉妒早就把她的心撕扯的粉碎。可是现在,再不会了,就算赵天赐夜夜宿于青楼,春秦桑都不会在意,反正赵天赐是个废人,什么事都做不了的。
赵天赐去了后院东厢房,一进门便黑沉着脸喝道:“谁许你点红烛的,一个姨娘也配点花烛。”
彩练已经攥着剪刀站了起来,她并没有迎上前,只垂头说道:“回大爷,这红烛是嬷嬷点的,奴婢并不懂做姨娘的规矩。”
赵天赐一听彩练的口气挺冲,立刻冲上前一脚踹倒彩练,喝骂道:“贱奴,哭丧着脸给谁看!爷不缺女人!”
赵天赐这一踹,正踹在彩练倒握着的剪刀把上,那把剪刀立刻刺入彩练的小腹,殷红的血汩汩涌出,立刻浸湿了彩练身上的粉红衣裳,彩练向后退了几步,眼前一黑便摔倒在地上。吓的赵天赐后退了好几步,此时屋子里也没有别的丫鬟嬷嬷,只有他和彩练两个人,赵天赐举袖拭去额上的冷汗,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彩练身边,蹲下来拿开盖在彩练小腹上的衣袖,便看到彩练手中紧紧的握着一把剪刀。
赵天赐立刻阴谋化了,他认定彩练是来刺杀他的,便一把抓起彩练的前襟,喝道:“贱婢,谁派你来刺杀我?”
彩练无力的摇头,虚弱的说道:“没有人,奴婢不愿做姨娘,奴婢自尽……”
彩练说的是实话,可是赵天赐却不相信,只狠狠的扇了彩练几记耳光,将彩练娇好的面容打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赵天赐怒道:“贱婢,还不从实招来。”
彩练的腹部一直在流血,已经浸湿了彩练的大半衣衫,赵天赐又猛扇了她几记耳光,彩练便昏死过去,赵天赐冷喝一声,伸手去试彩练的鼻息,发现彩练已经没了气息,他这才站起来叫道:“来人……”
外头的丫鬟嬷嬷们忙跑了进来,一见屋里的情形,都吓的不知如何是好。赵天赐冷声说道:“这贱婢行刺爷不成,便自尽身亡,速速用破席裹了丢到乱葬岗子去。真是晦气!”
彩练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府里当差的,今儿是彩练做姨娘的头一天,她老子娘还在家里小小的摆了酒,正庆祝着,便得到彩练行刺赵天赐不成,自尽而亡的消息。彩练的老子娘都吓傻了,连连说道:“不可能不可能……”
来报信的是一个素日和彩练娘关系不错的嬷嬷,她就在欣意院当差,只低声说道:“彩练娘,我看的真真的,彩练真的抓着把剪刀,手上用劲极了,掰都掰不开,唉,快别说这没用的,你们倒是快些去给彩练收尸啊,总不能让她暴尸荒野。”
彩练爹涨红了脸气道:“我们没有那种不忠不孝的女儿,不去不去。”
彩练娘只是哭,彩练爹说不去,她也不敢反驳。那来报信的嬷嬷见这两口子一动不动,只气的哼了一声,彩练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难道做爹娘的也不知道,真是太过份了。
来道喜的王府下人见变生肘掖,忙都托辞而去,不一会儿,彩练家便只剩下她们家自己人了。彩练的哥哥去关了门,彩练爹才捂着脸无声的哭了起来,彩练是他亲生的闺女,怎么可能不心疼,只是彩练被扣了个行刺大爷的罪名,他这一家人还要在王府里讨生活,他不敢当着那么多人表现出自己的悲伤。
彩练爹一哭,彩练娘更忍不住了,哭声更大了起来,彩练的哥嫂姐妹都也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彩练爹抽泣着说道:“老大,回头你拿些银钱出去,央人殓了你妹妹,好歹也得给她买口薄皮棺材吧。”
彩练的大哥抹着眼泪应了,到屋里拿了银子,低低说道:“儿子这就去,不能让野狗作贱了妹妹。”
一家人哭成一团,彩练大哥悄悄从后角门出了府,直奔乱葬岗子。在去的路上,彩练大哥看两个赵天赐的随从从乱葬岗子的方向往回走,他忙加快脚步赶到乱葬岗子,可是却怎么都找不到彩练的尸首。彩练大哥细细的找了好几遍,都一无所获。只得失望的回了庆亲王府。彩练大哥不知道,彩练的事情一出,与彩练私定终身的表哥便猜出彩练为了不负盟约自尽了,便悄悄尾随着送彩练尸首的人到了乱葬岗子。他原想将彩练带走好好安葬的,可是却发现彩练又有了气息。彩练的表哥和四九的关系不错,常听四九说外面的新鲜事情,他知道华家是京城最有名的医家,便去找了个板车,将彩练抱到车上,直接将彩练拉到华府门前,然后就跪在华府门前求医。
华金匮从外头回来,刚好看到那彩练的表哥跪在门外,他身边的板车上还躺着个人。华家之人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可是也不能不问来路便救人,若然救了恶人,岂不成了助纣为虐。华金匿注意到这小厮身上的衣服绣了庆亲王府的标志,便问道:“你是什么人,这板车上的又是什么人,她如何受的重伤?”
彩练的表哥不是个会撤谎的人,只磕头哭道:“奴才庆亲王府的小厮,她是我的表妹,因不想给人做姨娘,才伤了自己。”
华金匮皱眉道:“庆亲王府?”
这小厮想起四九说过世子和华府的关系好,忙说道:“奴才孟兴在王爷的小佛堂当差,世子爷请华医政给王爷诊脉的时候,奴才还在跟前伺候着。华金匮探身试了彩练的脉相,沉声说道:“先把人抬起来治伤吧,其他的治完伤再说。”
孟兴忙给华金匮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去抱彩练,华金匮摇摇头,叫人出来将板车抬进了门。彩练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再不能轻易的移动。
华家人人学医,女眷也不例外。彩练是姑娘家,受的又是外伤,便由华二夫人华三夫人来为她治伤,两位华夫人用了大半夜的功夫,总算从阎王手里把彩练的命抢了回来。
这大半夜,孟兴一直跪在院子里,喃喃的念叨着,祈求周天神佛保佑彩练,等到两位华夫人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孟兴已经跪僵了,连站都站不起来。
华家人都是很重情义的,见孟兴如此,便对他高看一眼,命两个家人将孟兴扶起来,打了一角子虎骨酒让孟兴喝下,助他行气活血。等孟兴缓过来之后,华金匮才说道:“孟兴,你表妹的伤很重,怕是要养上两三个月才能好,而且她现在也不能移动,你先回王府去吧,等你表妹的伤好了再说安置她之事。”
孟兴又要跪下磕头,华金匮摆手道:“你已经磕了不少头,不用再磕了。先回去吧,我与你们世子爷相熟,日后你若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