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七重荷叶纱裙,腰间束着嫩黄色的三寸宽滚绣连绵水草纹的腰封,一双白玉比目佩从腰封下垂出来,结着粉红色的方胜结,飘着粉色拈金的穗子。没错,这身衣服的确曾是庆亲王最喜欢的,但那是在二十几年前,虽然今年京城贵妇圈子里里又开始流行这种样式的衣裳,但柳侧妃忘了一点,那一年,她穿这身衣服在庆亲王爷面前出现的时候,还是二八佳人,通身洋溢着勃勃的青春气息。而如今,她已经是四十出头的人了,再这么打扮,可就成了老黄瓜刷绿漆,装嫩喽。
打扮完之后,柳侧妃照了照镜子,很满意,柳侧妃觉得自己并没有变老,还是和二十几年前一样那么招人喜欢,披上一条湖蓝色印花的长披帛,柳侧妃便去了小佛堂。
庆亲王爷刚吃完药。他如今身体虽然已经好了,可是到底到底大病一场身子虚了很多,现在正每天吃着补药调理着。才漱了口去了口里的苦味,柳侧妃便到了,自从柳侧妃病好之后,便卯足了劲拉拢收买小佛堂上上下下的奴才们。自从庆亲王妃搬走,原本在小佛堂里服侍的都跟她到了安澜园,如今在小佛堂里服侍的都是原本跟着庆亲王的人。这些人原就收过柳侧妃许多的好处,现在柳侧妃出手比从前还大方,因此这些人一见柳侧妃来了,便忙忙报了进去。
庆亲王皱皱眉头自言自语道:“她来干什么?”然后高声道:“叫她进来吧。”
柳侧妃进门,没有发现庆亲王对她的装扮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庆亲王反正拧起了眉头,好象很不高兴的样子。奴才们都识趣的退了下去,柳侧妃扭动腰身走到庆亲王爷的跟着,娇声唤道“熙哥……”
庆亲王名叫赵熙,从前年轻的时候,他和柳侧妃如胶似漆的时候,他总是让柳侧妃叫他熙哥。后来慢慢就不叫了,大概也有十来年了吧,忽然听柳侧妃这么一叫,庆亲王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身上一阵恶寒。
柳侧妃离庆亲王很近,自然感受到了庆亲王打了个哆嗦,便立刻偎了上去,娇声道:“熙哥,你冷么,凝华帮你暖一暖。”
庆亲王的双眉夹了起来,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烦躁,只将柳侧妃向外一格,沉声道:“你有什么事?”
柳侧妃愣了一下,从来,她这招对庆亲王可以说是百试不爽的,管家权,赵天赐的婚事以及其他的许多事情,都是她用这招把庆亲王拿下,从而顺利的达成了自己的意愿。今儿怎么突然失灵了?
庆亲王走到太师椅前坐下,皱眉看着柳侧妃,终于没忍住,沉声说道:“天赐都是娶了媳妇的人,你怎么还穿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这话句,已经是这二十年来庆亲王对柳侧妃说的最严重的一句话了,柳侧妃双唇哆嗦着,颤声哭道:“熙哥,你嫌弃我了……”
庆亲王非常不悦的说道:“本王几时嫌弃你了,不过是让你换件得体的衣裳,你是本王的侧妃,你穿着不得体,丢的是本王的面子。”
柳侧妃此时钻了牛角尖,只纠结于庆亲王嫌弃她这一点,哭哭啼啼的说道:“王爷,这是您最喜欢的样式啊!”
庆亲王忽然发现,只要离开掬水院,他就没有办法和柳侧妃沟通,两个人总是说不到一起去。比如这件虽然是时兴的样式,却只适合小姑娘穿着,而不适合四十岁的女人,柳侧妃便能想到他嫌弃她了。
庆亲王没有心思去哄柳侧妃,只沉声说道:“本王现在不喜欢了。你到本王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柳侧妃暗暗攥紧了拳头,强硬下心中的不高兴,堆起笑脸说道:“熙哥你不喜欢,人家以后不穿了就是。熙哥……”
“叫王爷,都年纪一大把了,还这样叫象什么样子。”庆亲王这会儿完全不理会柳侧妃的心情,直接喝斥道。
柳侧妃被庆亲王一吼,才收回去的泪珠子又涌了出来。这要搁在以前,或者是在掬水院里,柳侧妃一掉眼泪,庆亲王早就开哄了,可是今天凭柳侧妃再怎么哭,庆亲王都只是皱着眉头,看上去非常的不耐烦。
柳侧妃哭了一小会儿,却不见庆亲王来哄她,只得自己擦了眼泪,委委屈屈的叫道:”王爷,上回婢妾同您说过,婢妾有个堂妹嫁给了世子的岳父做贵妾。“
庆亲王想了一会,才点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柳侧妃立刻接着说道:“婢妾的堂妹去年给韩大人生了个儿子,就在昨天,她又给韩大人生了个儿子。可是……王爷,您都不知道,他们竟然把婢妾堂妹生的两个儿子都给了他们家的二老爷做儿子,可怜婢妾的学妹才生下孩子,连看都没看上一眼,孩子就被夺走了。王爷,这骨肉分离之痛,让婢妾堂妹情何以堪,韩大人的姨娘都能抚养自己的孩子,可怜婢妾的堂妹是贵妾,身份比姨娘高,却要生生受这母子不见相见之苦。王爷,当日婢妾生下天赐,先皇后原本要将天赐抱给王妃养着,是王爷您跪求先皇后,感动了先皇后娘娘,才让天赐留在了婢妾的身边。王爷,人同此心啊,您就为婢妾的堂妹做主吧!婢妾代堂妹求您了。”
柳侧妃说着说着,便跪倒在庆亲王的脚边,仰着头成四五度角,刚好让从上看下来的庆亲王看到她妩媚勾人的眼睛和嫣红的嘴唇。柳侧妃知道,这样最能激起庆亲王的保护欲。
庆亲王低头看了下来,果然他的眸色微微转深,熟悉庆亲的王的柳侧妃知道,这是庆亲王将要动心的征兆,于是她又加了一把火,抱着庆亲王的双腿,将脸贴在庆亲王的大腿上,楚楚可怜的哀求道:“王爷,求求您了,只要您一句话,就能成全那可怜的母子三人啊!”
庆亲王被柳侧妃摇着双腿,柳侧妃的呼吸透过衣服吹到了庆亲王最敏感的地方,由不得庆亲王不意乱情迷,只按着柳侧妃的头向自己的腿上压下去,柳侧妃当然明白庆亲王的意思,从前,她又不是没这么服侍过。于是便使出浑身解数,让庆亲王欲仙欲死。
事毕,柳侧妃的胆子也比刚才大了些,只攀着庆亲王的身体爬起来,娇声道:“王爷,您就替婢妾堂妹说句公道话吧。”
发泄过后,庆亲王的理智居然又回来了,只沉下脸来说道:“胡闹,韩大人是本王的亲家,他的房中之事,本王怎么可以过问,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凝华,你休要胡闹,快回房去吧,本王要休息了。”
说完,庆亲王便起身走到床前,躺了下去盖好被子,睡起觉来。柳侧妃恨的牙根儿直痒痒,却也不敢再去惊醒庆亲王,她这回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真是活活气死她了!
怒冲冲的回到掬水院,柳侧妃用了整整三大壶茶水漱口,才算感觉好了些,其实她很不喜欢这种方式,可是庆亲王喜欢,而她为了固宠,不得不假装很陶醉,事实上,柳侧妃心里都要恨死这种让她感觉极度屈辱的方式了。
庆亲王不答应柳侧妃的要求,可柳侧妃却不能放弃帮柳姨娘要回两个孩子,她咬咬牙,命人叫来秦嬷嬷,对她说道:“你去伏威将军府一趟,传王爷的话,就说他们如此对待本妃的堂妹,将她的两个孩子夺走,王爷震怒,让韩家立刻把本妃的两个外甥送还给本妃的堂妃,否则,王爷必不客气。”
秦嬷嬷愣了愣神,对于柳侧妃的要求,她都觉得不可理解,就算王府的权势再大,也不能管到亲家公房中的私事吧,这也太仗势欺人了。想起上回她在沈嬷嬷手里吃了暗亏,秦嬷嬷心里便发憷,她知道这趟差是明摆着要去自讨苦吃的。可是她还不能不去,秦嬷嬷甚至连劝都不能劝一声,只得小心的应道:“是,奴婢这就过去。”
“等等,你去打点四色礼物,给本妃的堂妹贺喜,当着伏威将军府之人的面送上,再告诉堂妹,等她出了月子,我就接她到王府散心,自然还有本妃的两个小外甥。”柳侧妃忙又追加了一句。
秦嬷嬷一一称是,自去准备了四色给产妇贺喜的礼物,便去了伏威将军府。
已经是正月二十九了,这一天是华家来伏威将军府铺妆的日子,整个伏威将军府都为这件事而兴奋忙碌着。品评新娘子的铺妆,是下人们极有兴趣的一件事,毕竟华灵素是韩家的长孙媳,在她之后,还会有次孙媳妇三孙媳妇等等,妯娌之间的脸面,可就是从铺妆这日开始赚下的。
秦嬷嬷刚到伏威将军府的时候,华家来铺妆的人刚刚上门,华家特产便是儿子,这一回为了讨个好意头,华老太医派出了华家十二个长相最好,最拿的出手,年纪相差也不是太多的孙子。这些华家孙子们一水的绛色团花袍服,看着就气派非凡,这一路押着铺妆之物过来,可是赚足了京城百姓的眼珠子。
为首之人是华金匮,他被引入韩府,先拜见韩老将军夫妻,又拜见了韩远城韩远关,送上铺妆单子,就算是韩远城先有江氏的财富长了眼,后有外放出京饱了私囊,他还是很吃了一惊,没有想到华家竟然下如此的血本来发嫁华灵素,他的大儿媳妇。
韩远城这是不知道,华家三房每一房都给华灵素出了一份丰厚的嫁妆,说是华家大房嫁女,实际是华家三个房头共同嫁女儿,这嫁妆能不丰厚么!
华金匮生怕韩远城还不觉得刺激,又笑着说道:“因为家祖父给舍妹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今日只怕铺不完,所以只带过来一半,另一半明日接着铺。”
韩远城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了,若是明天还照着这个单子再来一份,那华家得有多厚的底子,当年他娶江意如,都没有这么多陪嫁的。
韩老将军笑道:“金匮啊,快开始吧,抓紧时间,铺好了来陪爷爷喝酒。”
华金匮响亮的应了一声,向外大声说道:“弟弟们,动起来呀……”
华金匮一声吆喝,华府孙子们便率着一水穿着青色衣衫,扎着大红绸子腰带的华府家丁们抬着一应铺妆之物向内院走去。
一应韩府女眷就叫回避了的,韩老夫人带着李氏青瑶青环青雪她们在颐年居里,因着孩子们脸上表现出各种好奇,韩老夫人便让一个嘴皮子利索的嬷嬷出去看了一回,然后回来说给青瑶她们听,也算让她们过过耳瘾。
听着那嬷嬷说的绘声绘色,青瑶和青雪两个还好,独韩青环眼热的不行,心里想着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少铺妆,伏威将军府能不能给她做这个脸面。只是这话,韩青环没法当着青瑶问出来。
嬷嬷说的正热闹,忽然有个丫环还回禀,说是庆亲王府来了个嬷嬷求见
韩老夫人心里便纳闷了,今日华家铺妆,家里事情特别多,因此赵天朗半上午就过来帮忙了,没听他说起什么呀。难道是王府出了事情,要请赵天朗回去,门上的见是个嬷嬷,便回到了她这里?
听到是庆亲王府来人,李氏和青雪看着青瑶偷笑,青瑶瞪了青雪一眼,可是却拿李氏没有办法。李氏笑了一回才站起来说道:“娘,媳妇先去见见那个嬷嬷吧。”
韩老夫人点点头道:“也好,你先去问问什么事情。”
李氏命人将秦嬷嬷带到颐年居的东耳房,笑着问道:“这位嬷嬷瞧着眼生,不知道是在哪一处当差的,今儿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秦嬷嬷心里惴惴的,对于她的份晕差使,秦嬷嬷一点儿信心都没有。因此便先在气势上弱了几分。李氏管家多年,一双眼睛虽不能说是火眼金睛,看人却也毒的很,秦嬷嬷微一露怯,李氏便知道她不是庆亲王妃身边的人了。庆亲王妃身边的人李氏见过,都有种大家之气,绝对不会这样扭手扭脚的。因此李氏便双目微垂,抱着手炉轻轻的摩娑着,倒不紧着问秦嬷嬷了。
正是这种沉静才更让人难以忍受,秦嬷嬷有些慌张的颤声说道:“二夫人,是我们王爷使奴婢来了。”
李氏柳眉一挑,很惊讶的问道:“竟是王爷使你来了的,王爷有事,怎么不使唤管家,倒使唤起嬷嬷来了?”
秦嬷嬷被李氏挑刺儿,心里更慌了,结结巴巴的说道:“回二夫人,是王爷派奴婢来的,王爷……王爷命奴……奴婢来给府上的柳贵妾送贺礼,恭喜她又生了一位公子。我……我们王……王爷还听……听说……府上把柳贵妾的两位公子夺了去,很……很生气,命府上立刻把两.……两位公子还……呃……还给柳贵妾。”
一段并不很长的话被秦嬷嬷说的磕磕绊绊,也真亏李氏现在比从前有了些耐心,若是换到从前,李氏早就撂脸子了。
”哦,就这些么,还有没有?“李氏心里已经非常愤怒,可脸上却丝毫不显,只淡淡的问道。
秦嬷嬷身上的里衣已经汗湿了,只猛的摇头道:“没有,再没有了。”
李氏淡淡笑道:”没有了啊。呀,瞧我这脑子,刚才都没有问这位嬷嬷贵姓呢,我这会瞧着你有点眼熟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