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刚的视线黏着男人的侧脸,想要收回来,却做不到。
章四少叹了口气,“感情这回事合则聚,不合则分,你要是后悔了可以来找我,我永远给你留一个位置。”然后他转头看向自己,一寸寸的打量,从头到脚,“真是可惜了。”
握紧的手又紧了几分,耳朵里嗡嗡作响,雷刚听到了吞咽口水的声音,和溢出口的那句话,“给我点时间。”声音漂浮虚渺的像是从异次元传来。
“嗯。”章四少点头,“好。”然后勾起了嘴角,左边略高于右边,看不见牙齿。
“我睡一会,你也休息一下吧,这里很安全。”章四少这么说着带上了眼罩靠在了椅背上。
雷刚可悲的发现,当这个男人说要休息的时候,一侧的肩膀在不觉间松了下来。
习惯……真的很可怕不是吗?
有一种逃避叫做伪装。
有一种底线叫做自尊。
而最大的伤害是机关算尽的捧上真心,却依旧得不到他。
蒙在眼罩下的眼,沾湿了黑色的绒布,烫得睁不开眼。
64、时机,是魔法
当压抑的情绪达到了极致,大多数人选择的都是爆发,因为那会让自己好过一点。
张章坐着睡了一觉。
没有梦。
因为他根本没有睡着,只是一动不动僵直的坐着。
他怕自己会做噩梦,会出现抽泣的声音,他不敢让自己睡着。
虽然,睡眠才是抚平情绪的最佳办法。
凌乱的思绪变成了毛线,绕成一团,堵住了五脏六腑,他只想把这些线团扯出去,丢弃。
但是他不能,他必须忍耐着,耐心的清理出来。
一点点,一条条,抽丝剥茧,然后把这些染着血的毛线规整得整整齐齐,分门别类的放好。
黑可可是黑色。
国安局是红色。
而雷刚,五颜六色,纷乱杂陈,断成了一截又一截。
他只能,颤抖着,哽咽得,将这些断掉的毛线找到头找到尾,一截截的系上,必须耐心十足。
飞机在12个小时后抵达北京机场。
下机的时候向硕从张章身边走过,肩膀轻轻的碰撞在了一起,淡薄透明的镜片后面,那双眼带着询问很担忧。
‘巩志’蹙眉,瞪了他一眼,修长的手臂伸展,拿下了行李,头也不回的离开。
向硕疑惑的看向雷刚,雷刚的目光追随着张章,眸色暗沉得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失去了灵动得色彩,然后眼珠转动看了过来,走了出去。
向硕捏了捏鼻梁,眼镜架的重量让他有些不适,不知何故脑里突然冒出了四个字,好事多磨。
如果是好事,磨磨又何妨?反正他们这类人还真的能奢求天上掉馅饼吗?
候机大厅里的人很多,但是1。80多的个头,背影修长挺直的人却凤毛麟角。
向硕拉着行李慢步前行,风衣的衣摆刮着小腿,不自在的扯了扯新围上的围巾,一时天和一时地,这种温差真是要人老命。
前方雷刚的背影顿了一下,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向硕顺着看了过去,看到了洗手间的指示灯。
看来……要一个人走了。
向硕走出候机大厅,冷飕飕的空气迎面扑来,湿漉漉的路面表示昨天夜里又下了一场雪,他站在路边缩着脖子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视线在附近搜索了一圈,没有看到自己的接应人员,反而张章的人已经早早坐在了计程车里。
真冷啊~~
烟抽到半只,视野里一团蓝色掠过,向硕看了过去,穿着蓝色羽绒服的‘巩志’快步走到了接头人的车前,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雷刚。
“嗨!去哪儿?一起走吧。”巩志扣住门把手的手一顿,扭头看了过来。
向硕左右看了一眼,指了指自己,确认后才一头雾水的走了过去。
这可违规了啊。
算了,反正压在头顶上的帽子已经够多了,不缺这一个。
巩志已经半个屁股贴在了座垫上,指着前面副驾的位置说,“你坐这儿。”
“谢谢了啊。”向硕假了吧唧的客气,果断的拉开了车门。
开上机场路没几分钟,司机率先开口说道,“总部要求你马上回去述职。”
“嗯。”张章点头,拧着身子在身边的包里翻了一阵,动作自然,只有隐藏在包里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雷刚微微蹙眉,视线从司机的侧脸移开,看向了张章。
原来……真的没时间了啊……
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捏紧,迟疑着,喉咙里卡着的几个字再次翻涌了起来,鼓噪着,想要撕裂冲出。
等我。
他想说。
无论是一年、还是两年,只要我们都还活着,我就去找你,我们在一起。
视野里,张章抬起了头,眼微微弯着,里面星光闪耀,带着浅浅的笑容靠了过来。
这样的笑几乎霎时间就击破了他的防御,那些坚持、忍耐和习惯突然飞灰湮灭,消失无踪。
回应着,他勾起了嘴角,一个字溢出了嘴唇
“我……”
这是一瞬间的变化,然而天翻地覆。
视野里的男人突然抬手捂住了他的口鼻,面容狰狞,鼻子里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麻醉药。
震惊!困惑!愤怒!一股脑涌现了出来。
他大力的挣扎,却被对方用更大的力气压制,困意如海浪般一拨又一拨的席卷了过来,黑暗降临……
失去意识的最后,他能够坚持的只有不要攻击,不能攻击……还有,为什么?
“去医院。”张章搂着昏睡过去的男人,沉重的力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气息颤抖不均。
司机惊讶的瞪大了眼。
向硕直接扭过了身,满目疑惑,“四少……”
“去医院,听到没有!?去医院!!”张章大吼着,“现在!马上!”
“四少……”司机迟疑不定的吐出了两个字,通过后视镜观察的目光被张章瞪了回来,最终只能看向向硕。
张章泛起血丝的眼里透出疯狂的色彩,那是一种豁出去的绝然,向硕沉默了一会,依旧无法分析张章的动机,却明白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
“按他说的办。”向硕转身坐了回去,看向接头人,“我和四少会负责。”
*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雷刚昏迷不醒的趴在张章背上,向硕在身侧扶着雷刚的后背,神色古怪的看着张章。
“你真的疯了。”
张章目光淡淡的从他脸上扫过,苦笑了起来。
向硕叹了一口气,“其实……我觉得没必要吧……算了,你自己决定吧,现在怎么办?”
张章警告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向硕竖起一只手投降,“OK,我什么都不知道,更不会说,不过……他快醒了,你怎么解释?”
“他暂时不会醒过来。”
向硕眼尾抽搐,瞬间明白了张章的意思。
等候在门口的计程车开动。
接头人沉默的打着转向灯,转动方向盘,目不斜视。
计程车缓慢而平稳的驶出了医院的大门,向商业区的方向开了过去。
向硕按下一半窗户,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神情间有些落寞。
爱一个人的程度有没有极限?
他不知道。
只是很羡慕雷刚。
他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这般的爱自己,哪怕是死都拖着下地狱,绝不放手。
“关上窗户。”身后传来张章的声音。
向硕没有回头,默默的熄灭了烟头,又看了一眼没有玻璃纸遮挡的景色,缓慢的合拢了窗户。
终究是晚来了一步呵。
张章紧紧抱着雷刚,痴迷的看着他的睡脸,所有的不舍都汇聚在了眼底。
手指细细的描绘着深刻的五官,柔软饱满的嘴唇成了最常光顾的地方,最后终于无法忍耐的倾身一吻,贴合着,细细品味,雷刚的味道……。
鼻子突然一酸,他狠狠的咬上了柔软的嘴唇,刺进肉里,流出血液,深深的!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雷刚!你可要好好的活着啊!
一定!
*
3月21号
时间,9:10。
北京飞往西昌的9512次航班疾驰在跑道上,机翼扭转,借助气流缓缓离开了地面,飞上云霄。
雷刚看着机舱外的景色飞速的后退,眸色幽暗,视线空茫,然后视线缓缓汇聚,凝成一束落在了窗上的倒影。
模模糊糊的倒影,看不清,抓不住,像是被大风刮得无法汇聚成型,只有深色的嘴唇清晰的显示出三处细小的伤痕。
刺痛。
他抬起手摸上自己的下唇,指腹游移在伤痕的上面,疼痛的感觉再次出现。
他不明白张章为什么这么做?
完全的不明白!
清醒的时候张章和向硕已经消失无踪,空荡荡的车里只剩下他和那名司机。
司机在他的追问下只是沉默的递上房卡便驾车离开。
然后,他去了张章的家,在门外站到了凌晨,而那个人却没有回来。
心脏上的孔洞又大了几分,呜呜呜的叫着,就像在哭。
眼睛酸涩无比,却流不出泪。
因为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时机,是魔法,悄然而至,又悄然离开,瞬间的欢喜和悲伤取决于抓住与否,他的犹豫和迟疑让他错过了魔法最灿烂的瞬间。
这份遗憾将伴随终身……
雷刚魂不守舍的走下飞机,候机大厅里人流涌动,橄榄绿的色泽却清晰无比,熟悉的颜色,慈爱的面容,一瞬间纷乱的思绪抛离,振作了起来。
“指导员!”雷刚快步迎上去,站定,敬礼,五指绷紧举至眉高,“雷刚,报到!”
指导员谭国华呵呵的笑着,碍于雷刚穿的便服,他又一身戎装,只能拍了拍他的手臂,“好!平安回来就好,大家都很想你啊。”
雷刚笑开牙齿,点头,“我也很想大家。”
“好,走吧,路上说。”
“是!”
一路回去,雷刚开着车驶出市区,熟悉的拐进盘山路,路边的景色熟悉又陌生,道路两边嫩绿的枝叶和清新的空气让他有一种在梦幻和现实中穿越的感觉。
‘金新月’的荒芜和这里的生机勃勃。
熬制鸦片苦涩的气味和湿润清冷的清新空气。
危机四伏的形势和此刻安心放松的身体。
喜欢紧紧贴着自己乱摸的男人和严肃的指导员。
纷乱的思绪让他有些慌乱,讲述的语句凌乱,失去了条理,不断的重复一些句子。
谭国华安抚的拍着他的手臂,“行了,休息一下吧,这次的任务时间……确实太长了。”
雷刚抿紧嘴角,点了一下头,眸色黝黑了下来。
汽车转过一个大弯,开上了一条水泥铺筑的道路,道路两边的松柏葱翠挺直,像排列整齐的士兵一样矗立着。
当视野的尽头出现一座方正的大门时,谭国华看向了雷刚,“回家了。”
鼻子突然一酸,雷刚咬紧牙根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红了眼眶。
原来,受了伤的孩子回到家不是喜悦的热泪盈眶,而是那满满涌出的委屈……
明明,已经决定说出来,明明,已经承认爱着那个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
“你们的意思是这次的责任全由我承担?”张章扬起了眉梢,看着眼前四名政审官员,冷笑了起来,“那就正好,求你们了,追究到底,最好把我关进监狱里永远别放出来!”
“咳!”坐在最左边的程兵醒了下嗓子,对张章猛递眼色。
杨参谋视线扫过程兵,隐隐带着警告,然后落在张章的脸上,“你没有经过申报,擅自决定交易内容,这些……”杨参谋咬了咬牙,“不平等的交易会让我们损失大量的资金。并且,我必须再次重申,你的任何决定,不单单关系到你的个人,还有这个国家。”
张章勾着嘴角笑了起来,“请问,我能不能把章四少还给你们?你们或许可以找个和我长相接近的人整整容,或许可以刻意制造一场战争,让后来者居上,让章四少死在世界面前。”
张章坐直身体靠上椅背,摊开双手看了一圈,“看,我连办法都给你们想好了,细节问题就不用我担心了吧?”
然后接着蹙眉摇头,“嗯……不,这样并不安全,可能我也要整容,彻底抛弃这个身份,不过……我不知道你们是打算让我在外面好好活着?还是在软禁中过完下半辈子?”
所有人的脸色随着张章的话语越来越差,气氛一时间僵持。
“咳!嗯……呃,那个,张章,别激动。”程兵无奈,只能站出来打了圆场,“我们并不是怀疑你善用职权,当然更能够理解你在前方的辛苦,我们不过是按照程序在走,你不要带情绪。”
“我不带情绪?”张章失笑,语气变得愈加尖锐了几分,“我从金新月出来,从伊朗上飞机,飞行12个小时,一路没有休息的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