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唤回了我的神智,门口,十四阿哥正冷冷的盯着我瞧。
“您怎么来了?”赶紧起身让座。
“替某位痴情郎给你这个薄情女鸿雁传书罢。怎么,你这儿算哪门子洞天福地,爷就来不得吗?”十四没好气:“九哥给你的!要你再怎么着,也得给他个解释,否则……哼!”
我接出来打开一看:
防风吹散沉香苦,寄奴缠绕他枝乎?
豆蔻不消心头恨,丁香空结雨中愁。
红娘偷吃罗汉果,慈姑愿嫁密陀僧?
天高地黄独活累,何首乌变白头翁!
惨,惨,惨,风摧夏枯草,泪如竹沥,血竭神伤,拂手花落惘断肠!
(臭董鄂,给九爷说清楚,你和四哥,到底怎么回事?)
我是又好气来又好笑,防风、沉香、寄奴、豆蔻、丁香、红娘、罗汉果、慈姑、密陀僧、地黄、独活、何首乌、白头翁、夏枯草、竹沥、血竭和拂手,为了倒这半罐子酸醋,一下子凑齐了十七味药材,还把自己形容的比苦守寒窑十八载的王宝钏还凄惨,这位九阿哥真是太有才了!……不知为什么,郁闷的情绪竟一扫而空……
我研墨润笔,思索片刻,无奈腹中空空,只好将冯梦龙的《桂枝儿》借用了来:你说我负了心,无凭枳实。激得我蹬穿了地骨皮,愿对威灵仙发下盟誓。细辛(细心)将奴想,厚朴(厚薄)你自知,莫把我情书也当破故纸。
想人参(人生)最是离别恨,只为甘草口甜甜的哄到如今,黄连心苦苦地为君担心,白芷儿(白纸)写不尽离别意,嘱咐使君子切莫作坏心人。你果是半夏当归也,我愿对着天南星彻夜地等。
嗯……一共十三味药材,还算过的去,索性又提笔加上:
我愿意相信爱情是贞洁的花朵
只绽放于心灵的园圃
我不愿意相信爱情象游荡的候鸟
总栖息于物欲的悬崖;
我愿意相信爱情是生命的惊喜、是人生的升华
但我不愿意相信爱情仅是无聊时的消遣、空虚时的游戏;
我愿意相信爱情不仅仅是前世今生的传说
我不愿意相信爱情仅仅是心血来潮的冲动;
我愿意相信爱情是温柔的包容、是默默的奉献
我不愿意相信爱情是粗俗的苛求、是喧哗的炫耀;
我愿意相信爱情如旌旗、如号角
我不愿意相信爱情是叹息、是缰绳;
我愿意相信爱情是人性光辉的折射
我不愿意相信爱情是存在荒谬的写照!
……好说歹说,打发走了这位兴师问罪的十四爷……又坐下来想了会儿心事……一阵轻快的叩门声响起,刚打开门呢,便听到一个愉快的声音:“董鄂,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六十三章 牛骨骰子镶红豆
十三阿哥特别适合‘笑’,就像冬日里的太阳,暖洋洋的挺有亲和力;不像他四哥,难得展颜,就跟酷暑里的烈日似的,不是令人望而生畏就是令人汗出如浆……
“先说好的。”我向来喜欢听喜不听忧。
“皇阿玛听说了咱们董鄂在疫区可圈可点的表现……你被破格提拔成了……成了……正六品的司药女官!恭喜恭喜!”
“哦?同喜同喜,”心情小小的起伏了一下,终于不用跑腿打杂,被支使的滴溜溜的转了……嗯……如果能分到惠妃娘娘那里去狐假虎威就更美妙了,“那坏消息呢?”
“由于负责东西六宫的名额已满,又恰好碰上鹰房、狗房、养牲处和上驷院申请分一位懂医的女官过去……其实也不累,粗活由太监们做,精细活归兽医管……四哥说这样挺好,后宫里太多是是非非,明枪暗箭,你啊,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省得被污染了。”
做‘动物保姆’?而且,还是类似于‘聋子的耳朵——摆设’型的‘动物保姆’?……我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呢?……这是一个难题。
“还有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一直默不作声的四阿哥开了口:“皇阿玛要南巡,他老人家的第四次南巡……这次由太子、我和十三弟随驾……”
“哦……”我莫名其妙的脸红了,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一对着他我就手心冒汗、头皮发麻,心儿砰砰砰的就跟服用了兴奋剂似的,总之不对劲的紧:“挺好的,皇上他没罚您吧?”
“一年的俸禄没了。”
“啊?”贝勒一年的俸禄好象是两千五百两白银,康熙一下子为国库节省了这么多,还真是会开源节流啊。
十三见我若有所思,便爽朗的大笑起来:“瞧你那心疼劲儿,放心吧,四哥名下有好几处庄子,旗下的奴才们也会有孝敬,就是当初开衙建府时内务府一次性拨给的二十三万两银子,也还有剩有余呢……怎么,怕四哥金屋藏不了娇?”
“马上就下匙了,四爷该回府了,十三爷也早些回去安置吧。”不接这个话茬,直接下达逐客令。
十三笑眯眯的看了我两眼,拍拍屁股走人,四阿哥走了几步,又折转回来:“最近会很忙,恐怕直到出发,也腾不出时间来看你……你,可有话给我?”
“嗯……四爷您要保重身体,一路走好。” ……对了,康熙帝第四次南巡好象发生了件大事,是什么来着?……
……这兽医女的日子还真不是人过的!……向来闲不住的我这回可是真的阴沟里翻了船……不仅成事不足,而且败事有余……
狗房里的小张太监心急火燎的跑了来,前几天,狗房里的云云一窝产了八只小狗崽,可是奶水不够,喂鲫鱼汤和炖猪蹄也催不下奶来,小狗崽们饿得嗷嗷叫,把密主子给心疼的哟……我想:都是哺乳动物,应该没多大区别吧,便干脆用了给妇女们催乳的灵验方:用王不留行、通草炖猪蹄……难道不灵验,依旧催不下奶来?
小张太监擦了一把汗:“太多了,太多了……之前是奶水不够吃,可现在那狗乳流的是满地都是,止都止不住……董鄂姐姐,您看能不能再开个治乳溢的方子?”……
没有人天生就会的,没什么好气馁的,学罢……养牲处的动物琳琅满目,其中有几头奶牛……禁不住动起了牛奶的歪脑筋……大清早,趁负责挤牛奶的宫女们还没进去,我先进去了……挤牛奶,人生的第一次啊,激动的面红耳赤……怎么这么难挤?这么点怎么够?这些个奶牛天天养尊处优,产出来的牛奶居然还稀的要命,得想个法子治疗一下……正一筹莫展呢,后面有人叹气道:“董鄂妹子,你不仅挤错了牛,而且还挤错了地方!”
糟糕,不法行为被逮个正着……我跳了起来,回头一看,顿时乐的心花怒放:“哎呀,赵大哥,您不是在荣宪公主府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被太医院调了回来,还是做兽医,今后啊,你就跟着我干了……走,去上驷院,今儿那儿有几匹活宝贝需要伺候,该钉掌的订掌,该……”赵启扬了扬手中的奇怪物件。
“那是什么?”
“桃花刀。”
“做什么用的?”
“去了就知道了。”
……
今天的收获颇丰……拖着疲腿回到分配给我的‘办公室’……门口,倒着一条浑身是血的半大猎犬……赶紧上前,正要抱起它……天啊,屋里的情形触目惊心,令我肝胆欲碎……桌椅倒了一地,九阿哥紧闭着眼倒在血泊之中,他的胸口,插着一把血淋淋的大匕首……
我惨叫一声,扑了上去……不要慌,祸害活千年,他不会有事的!要止血……止血……仙鹤草,仙鹤草呢?……我不敢拔匕首,可是,为什么血已经不流了……难道?我用力的拍他的脸,却一丝反应也无……“胤禟,阿九,你醒醒,不要睡,醒醒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又悲又急中我完全乱了分寸,只情不自禁伏在老九身上呜咽起来……等等,这身体是温热的,那砰砰砰的、跳的挺有力的,是他的心脏吗?……这躯体怎么抖起来了,我狐疑的抬起头,只见老十和十四不知打哪里冒了出来,一个已经笑瘫在地,另一个一边抹泪,一边冲门口叫道:“巴图鲁,起来了,做的不错!”那猎犬一个鹞子翻身,神气的抖了抖身上的毛,跑进来一个劲儿的舔十四……
地上的“尸体”睁开了眼,一把将匕首拔了出来,坐在那里笑的没肝没肺:“董鄂,快扶我起来,我的脚麻了,哎哟……你别踢我呀,这匕首设计的不错吧,里面注入红色液体,狠狠往身上一戳,诺,粘上了,很逼真的,送给你玩。”
“这种事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吗?”我气的无以复加,狠狠的把他的手甩开。
“那你可知道,当我得知你不管不顾的去了疫区,自个儿却只能待在宗人府里什么都做不了时,是什么感觉?我就是要让你尝尝那种难受的滋味!”
我默然,突然觉得有点歉疚……这条毒蛇,咬人一口还真是入骨三分!……别这么糁人的死瞪我呀,自动蔫了,忙讨好似的主动将他拉了起来。
胤禟神色稍霁:“这三个月可有想我?”
“嗯。”
“怎么想的?”
“想的吃不下筷子也吞不下碗。”脸蛋立即被人捏的生痛,那双死鱼眼睛又来了,“好嘛,是‘牛骨骰子镶红豆……刻骨相思’行了吧,对了,你们赶紧把这儿给我恢复原状,我去小厨房找人开小灶,张罗吃的去!”
……
“董鄂,这鱼怎么这么香?看不出,你们这儿的小灶还挺有水平的。”老十吃的津津有味。
“这可是有诀窍的,把收拾好的鱼放到牛奶里先渍上半个时辰再烹调,那味道可就格外的鲜美。”嘿嘿,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奶牛就吃牛奶。
“还有别的诀窍吗?”
“有啊……炖肉时用陈皮,香味浓郁;吃牛羊肉加白芷,可除膻增鲜;灌制香肠用肉桂,味道鲜美;熏肉熏鸡用丁香,回味无穷。”
“董鄂,这是什么?”十四最爱乱翻别人的东西。
“桃花刀。”我没好气。
“做什么用的?”
老九笑了起来:“雌马一般每21天发情一次,时间持续7天左右。雄马成熟后,一般脾气较大,性情暴烈,一旦见到发情的雌马后,则难以操控,不易骑乘。而骟马的性情稳定、温顺,耐力好,且没有‘杂念‘,会一心一意地给你‘当牛做马’……你猜猜看,这是做什么用的?”
十四恍然大悟:“原来是骟马用的呀……”
老十突然脸涨的通红,捂着喉咙低下头剧烈咳嗽起来,糟糕,分心了吧,鱼刺鲠喉了……众人手忙脚乱,十四给他拍背,老九把桌上的麻油倒给他喝以润滑食道,似乎不顶事……我赶紧把自个儿心爱的麦芽糖捐献了出来,让老十含在口中,徐徐吞下,果然,麦芽糖吞进喉咙后,顺利的粘住了鱼刺,将其一同带进了胃里。
大家同时舒了一口气,“吃鱼的时候,你胡思乱想个什么呀?”老九端起了兄长的架子。
老十道:“我在想,皇阿玛前脚刚出京城,索额图这老匹夫就蹦达上了……啥时候也该把他给骟了。”
……我终于想了起来,在康熙帝第四次南巡时,发生了一件什么大事!
六十四章 冷月寒霜惊魂夜
历史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先只是星星之火的累积,慢慢的,便烈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羽翼渐丰的‘太子党’经过数年的苦心经营、党同伐异,终于培植起了一支勉强可以与康熙帝至高无上的‘皇权’相抗衡的新势力中心……不甘寂寞且野心勃勃的众位皇阿哥们,也心照不宣的同心协力着,联手的联手,进谗的进谗,掣肘的掣肘,放冷枪的放冷枪,‘扳倒太子党’俨然已经成为这个特定历史时期里,皇阿哥们共同的心愿……
于是,一团和气中暗潮汹涌,人情练达里斗角勾心……量变达成质变,在康熙四十二年,皇权与储权之间,诸皇子与皇太子之间愈演愈烈的矛盾,终于有了第一次“爆发”……
史书对这一段记载十分‘隐晦’,只知道在康熙帝五十大寿的前不久,他老人家不顾臣工们的极力劝阻,执意南巡视察黄淮河工,按理说,皇帝和储君总该留一个来监国,就像康熙帝三次亲征噶尔丹,先后有十多个月的时间不在京城,都是由皇太子胤礽坐镇京师处理朝政一样,但这次没有,康熙把太子一起带走了……奇怪的是,中途拜祭泰山时,只皇十三子一人奉命主持祭典,而此时康熙、皇太子和皇四子在做什么,是一个谜;更奇怪的是,一向身康体健的太子殿下,至德州时突然就‘重病’了,于是索额图被紧急召至德州侍疾……再后来,‘皇太子党’的首脑人物索额图锒铛入狱,很快便‘猝死’于监禁之所,其诸子皆遭拘禁;大臣麻尔图、额库礼、温代、邵甘、佟宝等,也以党附索额图之罪被禁锢;诸臣同祖子孙在部院者,皆夺官;江潢以家有索额图私书,下刑部论死……也就是说,只要与索额图稍有牵连者,都受到株连。
可惜的是,我看到了这个残酷的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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